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鳖魁的夜,伸出它的爪牙,一阵夜风吹来,撩动浓密的枝芽,伴着不知何处响起的猫叫声。
阴澹的冷风滴溜溜的吹过来,摆动浓密的枝叶,凛冬的气候在进入夜晚后寒气逼人,孤寂中这股寒气就像要穿过人的肌肤、透进骨髓里那般,疙瘩像长麻疹一样,一颗一颗浮上整条手臂,迅速蔓延整片背部。
念薏哀愁地看了看阴暗的柴房一眼,柴房的角落堆放着腐朽的木柴,天花板上有好多蜘蛛网,一盏灯火教风吹得微微晃动,她找寻风从何处来,见到右侧墙上有扇小窗,从小窗望出去,可以看见阴暗的大空。
风又由小窗吹了进来,她发现自己脸上凉凉的,轻轻一抚才发现脸上全是泪。
不安地蜷缩在冷冰冰的木板上,冷清萧飒的风吹得灯烛忽明忽暗,念薏紧紧抱着双膝骇怕地把脸深埋在膝盖上,忽地又刮进一阵风,枝叶中发出了可怕的窸嗦声,她心惊胆颤地指住耳朵,吓得泪如雨下
不怕,不怕念薏不停的鼓舞自己。冷冷清清的漆黑,幽幽荡荡的空虚,她的心正需要这样的空间憩息,能够重新思量他们之间的关系
陡地,一阵脚步声钻入她的耳朵,接连的折磨已把她变成一只惊弓之鸟,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浑身颤抖,左顾右盼。
有人在敲打锁链,柴房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人是邝嬷嬷和晴儿。
“邝嬷嬷”荒唐地,才见到人而已,她竟开始颤抖。
“听说大阿哥今日亲自审问你,是不?”邝嬷嬷幸灾乐祸地睨看着被铐住的念薏“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你知道了吧?”
“你想做什么?”她不怀好意的靠近,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教念薏兴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好像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就是伤了郡主的罪魁祸首”邝嬷嬷危险的问道。
“我已经答应离开元律了,为什么还要我顶上这项罪名?”念薏不懂,真的不懂,她们怎能这般欺人太甚?
他们都要她承认,为什么?元律该知道她不会任意撒泼的她不讶异别人逼她,但他不能,他的要求冻结了她的心
“这是大阿哥的意思,我不过奉命行事。”邝嬷嬷说谎,凌虐柳念意是她的主意,她想为郡主所受的苦出口气。
听闻大阿哥今早对她的残狠手段,她马上断定柳念薏不再受宠了,既然如此,那么她是死是活再也不重要了。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动手?”念薏问得凄然,一股抹不去的悲哀在胸臆间蔓生。
逃,是她目前唯一能想的,其余的思路她不敢碰也不能碰,怕心上的伤再度扯裂,她会痛不欲生。他对她,恐怕也是痛心疾首
可是双手双脚受缚,她动弹不得
邝嬷嬷撇撇唇“因为你不配。”
念薏眼睁睁看着她挽起自己的一继青丝,利剪一落,乌发飘散落地。
“不要”
然后,软鞭甩了下来,灼热的刺痛烙在她的皮肤上,邝嬷嬷发狠的抽打着,似是死神催讨着她的性命
别这样待她别
她被剪掉女人最珍惜的长发受不了了,她受不了了!她怎么会这么这么的凄惨呢,她好狼狈啊!
“不”不克如此的戕害,她晕了过去。
“邝嬷嬷,别再打了,念薏受不住了!”晴儿不敢看如此惨不忍睹的鞭笞画面,直至痛吟声消逸,一转过身发现动也不动的念薏,赶忙抱住发了狂似的邝嬷嬷,制止她的严刑拷打。
“再打下去,她会死的”惩戒也该有个限度,她是怎么了,真想出人命吗?
“啐!打死她,还怕污了我的手呢!”扔下软鞭,待不下这个秽地,邝嬷嬷冷笑离去。
“念薏,你还好吧?你醒醒啊!”晴儿极怯弱地走向念薏身边,被铐架而起的她刚遭非人的凌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浑身全是血。
晴儿颤抖的小手执着巾帕,轻轻拨开念薏和着眼泪黏附在颊畔的散乱发丝,呜咽的哺哺道歉。
“对不起,念薏,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见死不救,不是故意背叛你是她们逼我这么做,否则便要打我我好怕对不起”
过了半晌,念薏缓缓地把眼睁开,一见到晴儿,她喘息得更厉害了,她勉力地张着嘴,发出气声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流下两行清泪。
“念薏,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快走吧,教邝嬷嬷和郡主知道你留下来,会有麻烦的。”念薏微微喘了一口气,气若游丝,微不可闻的说。
念薏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的手臂一直在流血,那时不觉得痛,只是感到唇齿发冷,脑袋一片轰然,什么都不能想了;如今想动也不能动,也许骨头断了,也许血已经快流干了,她实在不想再说什么了,心死了,肉体也没必要再留着了。
“念薏,我知道你的委屈了,那天其实我听到你和邝嬷嬷的谈话了,知道邝嬷嬷拿什么压迫你”听到念薏非但不怨怪自己,反倒替她的安危担惧,教她更觉羞惭。“你好笨!我再也受不了你一直像个小媳妇,默默承受她们的欺负了,我决定要向大阿哥说出事实”
逼迫至了尽头,勇气全数出笼,晴儿只想做些什么弥补自己的不够义气,道出决心后急奔出了柴房。
“晴儿,不要”念薏心急地想要阻止.不过往前跨了一步,手腕和脚踝却传来压碾般的痛楚,链铐限制了她的行动。
“晴儿,求你不要枉费了我的忍耐和委屈不可以告诉元律,元律不是我,他受不了这些的”
身躯沉痛的疼楚,教她的声音仅能似病弱的猫儿呜呜,断断续续的唤着,意识模模糊糊,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微明,她在困顿不安中阖上沉重的双眼。
“大阿哥,您终于回来了,我等您一晚了!”守候在云鹤楼的晴儿,天方微露曙光时候,等到了昨晚便进宫面圣返府的元律,几乎喜极而泣。
连回来的细雪不复见,今儿个天气很好,看来该是会出太阳吧,这是否意谓着念意生命中的惨澹也将结束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看到她,元律的心惴栗惶然,上回就是这名丫环告知念薏的背叛,今日她再次过来,难道还有什么令他心痛的内幕吗?
“奴婢该死,大阿哥大人大量请原谅我不是有意欺瞒的”晴儿急忙跪下,不停的叩首,额头红了。
破皮了,还是用力的叩着。念薏还等着她去救命啊,这点痛算什么
“什么欺瞒?起来说话。”元律隐隐觉得事有蹊跷,要她进厅细说分明。
一入花厅,晴儿双膝又脆地,语音硬咽的凄诉:“请大阿哥一定要救念薏,念薏是被冤枉的,不是她害郡主受伤的;那时候我就在旁边,我看得清清楚楚”回想念薏的善解人意教她更加不耻自己的行径。
“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我无法忽视念薏对我的那些好,我一定要把实情说出来大阿哥,念薏是被冤枉的,她不是故意推郡主去撞床柱的;都是郡主直要抢大阿哥写给念薏的那首诗,那块绢帕是念薏的宝贝,除了我她谁也不借看的,可是郡主却将它丢入水盆里,大阿哥写在上头的字晕开来了,字全糊在一起,看不清楚了”
“你说真的?”元律激动地上前,目光如炬的锁定她的眼神,细察是否有造假的嫌疑。
“真的!当然是真的!”晴儿用力的点头“向来都是郡主欺负念薏,念薏来没想过要报仇郡主不但掴她耳光,还坐视不管她的丫环欺凌念薏,为了夺回帕子不被郡主损害,她的指甲都磨断流血了”
念薏没有恃宠而骄,并未因为身为大阿哥的宠儿,而看不起她这个丫环,反而有什么好处都没忘记她,总会分一份给她她不能再昧着良心只为自己了。
“还有,念薏也没有和瑞亲王府的煜烨贝勒来往,那是邝嬷嬷要我说的谎,她说只要郡主和大阿哥成亲,对大家都有好处,她还逼使念薏答应离开大阿哥”
“为什么念薏要答应?”听了所有人对念薏的欺凌,而念薏—一瞒盖了下来,元律想不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他用那样低蔑的眼神看她,以那般伤人的语气同她说话遭他误解,她不难过吗?
“因为因为”说至最重要的关键,攸关敬谨亲王府的未来,晴儿突感好大的压力,她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完全坦白。
“因为什么?”元律急了,沉不住气的问。
“因为念薏听到大阿哥原来不是王爷和福晋的亲生儿了而是贫穷汉人夫妇所生,邝嬷嬷以此来要胁念意,要她放弃大阿哥,成全您与郡主的婚事,否则就要将这事儿公开,到时候您就当不成贝勒爷了
念薏一直都是为大阿哥着想的,她认为大阿哥过惯了骄奢的生活,受不了乏味的平淡,您一直这么卓尔不群、飞扬气盛,绝付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晴儿维恭维谨的说。
忽而惊闻自己的身世,元律没有太大的震惊或是打击过大造成的怅然失落,只是心疼那个单纯的以为只手可以遮天的天真女人,她傻得惹人心酸。
她居然为他设想这许多,为了保护他、不让他知晓这些丑陋的事实她答应了多少交换条件?她宁可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痛与批判,也要他幸福吗?
傻女人,没有可爱又勇敢的她,他的人生哪来的快乐可言?
“大阿哥,求您救救念薏,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经对不起她好多次了,我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去!”
“胡说,她好端端的在柴房,怎可能会死?”惶恐却漫过胸间,他忧惧地望着她。
“不”晴儿猛地抽气一声。“念薏昨晚被邝嬷嬷打得奄奄一息了她好像快死了”
“该死的仆妇!”
短短一日,在人的一生中如同微渺轻烟,而当中毫无预警又令人措手不及的转折,却残酷地证明人世的无常。
打开了昏迷不醒的人儿手脚的镣铐,让她躺卧在自己的怀中,元律仔细端详她的模样,一阵惊悸从他眸心飞掠而过衣裙碎裂、青丝散落,落魄得像是历经过一场大灾难,清灵细腻的五官显得十分憔淬,细看下发现她的眼窝明显塌陷,眼圈下有两道阴影,特别是她残留于唇角的血丝
冰冷的黑眸立时变得炽烈,直勾勾地射向罪魁祸首邝嬷嬷。
“就是你伤了她?谁给你权力伤她?”
“大阿哥,我”邝嬷嬷慑服于他的气势,明明不是皇亲王室的血脉,为何却有那样令人窒息的眼神?
“霖生,将她押下去,直到念薏恢复意识之前,谁都不许送饭给她成要亲自审讯!”
“喳!”
“不”邝嬷嬷直打哆嗦“我知道你的身世,你不能”忽地,尾音消逝在他冷锐的注视下。
“你一样想用这招来威胁我吗?我不像念薏那样天真,你认为我会在意自己的血源是否纯正吗?”元律冷冷瞟她一眼“你让念薏受了多少委屈,我绝对会加倍奉还!”
他转向一旁的丫环命令。“晴儿,请大夫到云鹤楼!”
“是。”
“小柳儿,我来带你回去了我好抱歉,关了你一夜,你一个人一定吓坏了吧?”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不断在她耳畔轻语。
“你怎会答应他们无理的要求,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明明没有的事;为何不否认,为何要让我说出那样不堪的话伤你你好傻!”
念薏听见了。在黑暗深处,在宁静深处,有隐约微光,有渺茫细语,有遥远的人影,微弱地呼唤她前行。
她不想去听,这声音太危险,她已经重重地被伤害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但她是这么这么强烈地被他吸引,虽然害怕他诡异的气质、难以捉摸的幽幻个性,她还是无可否认的爱他
剧烈的痛楚迅速卷走她的意识,在悲伤的记忆与尖刻的批判中,她沉沦,她飘浮,她孤冷而寂寞
合幽的梦,无垠的梦,看不到过去,也见不着未来,她的灵魂悲泣着,声声唤着元律,可他一直不出现,幽禁她仍不够,甚至要人来屈辱她
她没有表情,恐惧却由眼眶溢下脸庞,无声呐喊着她所受到的惊吓。
“小柳儿,别怕,我在这儿,快要有温暖的暖炕可以躺了,不冷了”察觉到怀中人儿的颤抖,元律加快步伐回到院落,揪心难抑。
念薏嘤咛不停,愈是颤抖,愈是被搂得死紧,她可以感受到这份胸怀的每一处纠结肌理,可以感受到强烈的体温、熟悉的气息,抚慰了她的惧怕
软弱的低呼从床上人儿苍白的小口中吐出,额角也因为梦魔而流下涔涔的冷汗。
念薏在被中挣扎着,娇秀的容颜染上惊惶失措,仿佛梦里正有什么在追缉她。
“小柳儿”
“晤”醇厚的低嗓音坚持呼唤非但唤不回念薏的意识,反使她坠入恶梦的更深处。
忽地,有人在摸抚她发际用d轻触的指掌像在安慰她的痛楚似的,很轻缓也很温柔。
念薏停住脚步,看见了元律,他的语气好凶恶,然而他的眼神却又盈满感情,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她好爱好爱他,除了爹娘。老爷夫人,再也没有更爱的人了,为了确保他的地位,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他怎能心狠的要人来伤她,这是他赶她离开的手段吗?
“小柳儿,醒来,你做恶梦了。”元律坐在床边,俯身柔声安慰,轻抚她汗湿的前额,无限爱怜。
“元律,你都照顾一夜了,先去休息吧,这儿交给额娘”福晋握着手绢儿轻功。
几个时辰了,元律连头都不曾撒向身后的“额娘”始终凝睇着榻上虚弱浅喘的小人儿,她身上的伤让他神色严肃。
仿佛这屋里只有他和念薏两人,完全听不见旁人的声音,温柔扶起念薏的后颈,拧了条干净的湿布细心地擦拭她的身体后,床上的人儿还是昏沉沉的,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元律你怪我吗?”坦白告知了他的身世,福晋迟迟没有获得他的正面回应,令她好生担忧。
“你该为自己担心吧,毕竟当年我只是一个无辜卷入你们争权抢位游戏当中的小孩罢了。”明白自己的出身后,元律一贯冷然的态度,表情无波无涌,教人看不出心底的思绪。
他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呼天抢地,反倒有一种轻松的感觉笼罩身心,没了这些头衔,他总算能以一个平常男人的身份,和念薏平起平坐,毋须在意世俗的目光,所谓社会阶级不配的顾忌也都不存在了
“元律”福晋羞愧无语,无颜面对他的怨怪,拆散一个美满的家庭确实是她的错。
元律不再理会,凝神继续唤着看来已悠悠转醒的念薏“小柳儿,醒来了吗?”
念薏痛吟一声,轻轻眨动羽睫,迷蒙的视线不期然对上明显憔悴许多的俊逸面容,霍然想起昏迷前所有的事情
“别靠过来!”努力撑起身子,纤细的娇躯不住地往后瑟缩,拉开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不许怕我!”宛如被泼了一身冷水,浇熄了满腔热情,元律气恼她冷情的反应。
“不要过来!”卷起丝被,意图盖住自己、隔开两人,却被他识破的一把扯开。
元律用力执起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看清他眼底的坚持“永远不许怕我,听到了没?念薏。”
“不要碰我”她的精神已完全濒临崩溃的状态,用力地挥开他的手,放声尖叫。
“念薏,不许怕我!”他按捺性子警告,不允许他的女人以惊惧的目光凝视他。
“我不要你怕我”最后,似是换人妥协了,元律害怕的将她捞入怀里,不停的拥紧再拥紧。“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我不该将你关在柴房,不该那么昏昧不明,请你不要不理我”
念薏想绝然地净开他的怀抱,想扭过头不瞧他、不听他,想叫他走,但是,她什么都没做,一径任由他抱着自己。
他的那些话,充满歉疚、乞求、热烈和痛楚的话
一字字、一句句敲击她心底最柔软、最委屈的地方,教她哽咽而泪雾凄迷,心软了大半。
“伤口痛不痛?我帮你重新上葯好不好?心隐约听见她抽气的声音,元律连忙松开双臂的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