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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梦魂难寻,楚北捷无法入睡。
伏在他怀里的长笑,却早已乖乖地睡了。均匀的呼吸着,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沉甸甸的,贴着楚北捷肩膀的小脸热热的。
“真的可以放下来?”楚北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多时,压低了声音,不放心的问。
“嗯。”“放了会把他弄醒吧?”
“不会。他已经睡沉了。”
楚北捷瞅了瞅怀里的儿子,皱眉道:“我看他会醒。”
娉婷好笑又好气,走过去从他手里娴熟地接了儿子,安置在毯子上。楚北捷一步就跨到了毯子前,低头仔细瞧着,眸子在烛光下炯炯发亮,眼神一刻也不离。
“轻点。”楚北捷紧张地开口:“小心别弄醒了,他会哭吧?”
娉婷放好长笑,直起身子瞅着楚北捷,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都说爹严娘慈,我看王爷倒正好相反了。”
楚北捷也知道自己太过紧张,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将她从对面轻轻扯了过来,咬牙道:“这又是谁害的?”不由分说,低头去咬娉婷小巧的耳垂。
“哎呀”娉婷低叫一声,耳上轻轻发疼,温热的湿漉漉的感觉传了过来。原来楚北捷咬了咬,旋即舌头盘在上面舔了起来。娉婷顿时红了脸,伸手抵着他胸膛,羞道:“王爷这是干什么?”
“本王正在思量,怎么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楚北捷沉声笑了,热气喷进娉婷耳中:“王妃服输吗?”
“用牙咬人,胜之不武”
他铁打似的宽肩,怎会被娉婷轻易推开,磨蹭够了,才一手牵了娉婷,无声无息走了出去。两人出到帐外,天上星光明亮,眼前豁然开朗。
楚北捷叹道:“这般好心境,该有琴声来配才好。”转头望着娉婷。
娉婷道:“荒郊野外,哪里有琴?”
楚北捷笑而不语,幽深的眸子盯着她,娉婷一阵脸河邡赤。在他目光下,怕是无人能保持心如止水的境界,干脆笑着,反倒牵了楚北捷的手,绕过静悄悄的兵营,寻了一处僻静的小林坐下。
“既无琴,娉婷唱歌给王爷听好?”
楚北捷问:“什么曲?”(请支持四月天)
娉婷露齿而笑:“唱一首降曲,给王爷赔罪如何?”
“哦?”楚北捷沉默片刻,柔声问:“娉婷为何要向我赔罪?”
娉婷不知为何,竟蓦然怔了一怔,垂下浓密的睫毛,思索片刻,慢慢道:“大概是因为娉婷的任性,真让王爷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所以心怀内疚吧。”
她低着头,楚北捷怜意大起,将她搂进怀里,沉声道:“只要你和长笑都在我身边,吃多少苦头都算不了什么。”
娉婷自重见他后,已非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但此刻的感觉,竟比前些日来得更为安心,许是长笑被楚北捷抱在怀里的一幕,已经铭刻在了心头。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楚北捷,将头闷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低声问:“王爷后悔遇见娉婷吗?”
楚北捷没答,伸手拖起她小小尖尖的下巴,热吻落了下来,覆住优美的红唇。
星光闪烁,林子被拉出疏疏的斜影,默默护卫着一双蜜意正浓的璧人。
“今晚让本王唱曲给你听吧。”楚北捷好不容易松开了娉婷,淡淡笑着,凝神想了一会,竟真的唱起来。
“故春盈,方恨伙思;故秋思,方恨离情;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豪迈多情,每个字从喉间玉石般跳出,闪烁在林间。
“不离不弃”
清音夜起,林风暗磋年华。
无琴。
但楚北捷低沉的歌声,并不需要琴声来配。
他用心低唱,仅仅不离不弃四字,已足以让昔日絮翻蝶舞的敬安王府随风,让堪布城外怒马鲜衣的对峙随风,让这一路上无数次绊倒他们、刺痛他们的哀伤和回忆,随风。
伤意离绪,归来旧处。
拌声在林中徘徊飘荡,嵌入每一片记忆,娉婷听得如痴如醉,睫毛一颤,眼泪直直坠下,在舒展的青草上飞溅成花的瞬间,歌声停止了。
林中极静,让娉婷听清楚楚北捷的每一个悠长的呼吸,甚至每一次心跳。
“娉婷,我今日终于懂了。”楚北捷一曲既了,极认真地道。
娉婷举袖,不动声色地擦擦眼角:“王爷懂了什么?”
楚北捷宠溺地用双臂将她圈着,沉声道:“懂了你的百转千折,不改初衷。”
“百转千折,不改初衷”娉婷低低咀嚼。
“聪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婷,狠毒的白娉婷,都是我所爱的白娉婷。”楚北捷长长舒出一口气,反问:“我怎会后悔?”
娉婷眸中泪光闪烁,缓缓抬头,看清楚他眼中光芒,坚定毅然。
冰块破碎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渐渐似成了藏在云层中的雷鸣,隐隐回荡心田。
哀怨和隐埋的恨意,烟消云散去吧。
即使曾酒趁弦哀,灯照离席,那又如何?
她曾身怀六甲,哭倒在撒满葯汁的冰冷地上,将绝望倾倒于五湖四海。
身后,是他带领的千里追兵,火光冲天的腾腾杀气。
曾经对月而起的誓言,要覆盖如此,如此多的往事,要经得起如此,如此多的考验。
她将目光移向天边,忽然带着惊喜似的轻道:“月亮出来了。”
“在哪?”
细得像嫩葱似的指往天上一挑:“在那,王爷没看见?”
楚北捷没有转头,直直看着她,像要用眸子那两汪深邃的黑潭将她淹没了,片刻后,俊朗的脸逸出一丝浅笑:“看见了,在这呢。”
他低头,吻在了颤动的睫毛上。
两人说了一夜无绪的傻话,竟都不觉一丝倦意。清晨,天蒙蒙亮了,微透的光里,雾气一缕一缕从林中飘起,他们这才双双回帐。往毯子上一看,长笑早就醒了,没哭没闹,正在众精会神地研究毯子边上的流苏扯不扯得下来。
“才睁开眼睛就开始皮了。”娉婷把他抱起来,长笑对那流苏兴趣正浓,小手紧紧拽着不放,连着毯子也被他扯起来一个角。
楚北捷直夸:“好小子,这股韧性像足了我。”
长笑转头,见他靠过来,兴奋地尖叫一声,连流苏也不顾了,松开五指,毯子立即掉到地方。长笑只管伸出两只小手往楚北捷那边倾。
楚北捷更乐:“你看,他多亲我。”大手一伸就把长笑抱了过去。
娉婷笑道:“他哪里是亲你?那是看上你的神威宝剑了。”
果然,长笑一进楚北捷怀里,就一心一意要拽楚北捷腰上的剑柄。神威宝剑不轻,他个子小,被楚北捷抱在怀里,弯尽了腰杆也弄不到手,不甘地叫起来:“刀刀!”
“好儿子,你喜欢,爹送你。”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儿子才多大,送这么一把明晃晃的利器。”
一家三口正乐也融融,漠然掀帘子走来进来,神清气爽地禀告:“王爷前几日发密信召那些人手,已经到达了。”
“也该这一两天到了。”楚北捷问:“来了多少人?”
“二十多个。”(请支持四月天)
“十之八九都来了,这个时候,书信可以召到这些就不错了。”楚北捷抱着一直动个不停的长笑,对娉婷道:“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他们。这些都是我从前的部下,为着各种原因退隐了,每个都有自己的本事。”
娉婷道:“都说现在有本事的人都隐居起来了呢。能让王爷在这关头密信召过来的,一定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把长笑接过来,往地上一放,拍拍他圆滚滚的小脑袋:“长笑乖,去找则庆玩去。”
长笑兴高彩烈,抬腿就从门帘处溜走了。
楚北捷倒有点不放心:“他怎么知道则庆在哪?这里乱哄哄的。”
“阳凤的帐篷就在隔壁,不用担心,他准找着的。”
三人还有更多的正事要做,也不能老念着孩子,立即去见了那批新到的人,果然都是军旅中难得的高手,有人擅设山林机关,有人擅于狙击刺杀。
楚北捷领惯了兵,对后勤也极为看重,召来的人除了前线搏杀的好手,也有擅治刀剑伤的。
“霍神医医术当然是极好的,但他向来和权贵看病,治得精细。打仗时伤者众多,时间有急,最重要就是快。说到这个快宇,只有专门跟着行军的大夫才最内行。”
在楚北捷指引下,娉婷一一见过了,又匆匆赶去开军事会议。
一入军帐,所有将领几乎都齐了,就等他们。
楚北捷喜事临门,早上抱过儿子,手上挽着娉婷,满面春风,进门就爽朗地笑道:“北漠新兵昨日已到,东林这边,本王发信召集的老部下今早也抵达了。再过三两日事情筹备妥当,就可以按照之前定下的策略,潜入云常,主动出击。各位将军觉得如何?”
众人脸色却没有楚北捷那般好,楚北捷敛了笑容:“怎么了?”
帐中静默了片刻,若韩道:“王爷请看看这份刚到的军报。”抽出军报,递到楚北捷面前。
军中的规矩,军报中凡是十万火急的的事,一律用朱色书写,让接报的将领一眼就看清楚关键。
楚北捷接了,打开一看,首先跳入眼帘的就是一行细密的血色朱字归乐王族尽遭何侠诛杀
娉婷就站在楚北捷身旁,浓睫微微一挑,立即瞥见了那一行朱红色的字,脸色顿时变了变。
整个归乐王族?
那就不仅是何肃,还包括王后,和年幼的王子。
手握屠刀的,是何侠,是敬安王府的后人,上百年来忠心耿耿保护归乐王族的敬安王府。
是少爷
军报里的字晃动起来,娉婷呼吸不畅,忽然小臂上一热,已被楚北捷牢牢扶稳了。
众人知道归乐毕竟是她故乡,归乐大王虽对她不大好,怎么说也是一同长大的,不禁恻然。
楚北捷将她搀到椅上,要她坐了,低声问:“还好吗?”
东林王后走过来:“这里头闷得人心头发慌,我陪你出去走动一下,顺便看看长笑到哪去了。”
娉婷定下神来,环视帐中一圈,见大家脸上都隐隐透着关切,反而镇定下来,缓缓道:“我没事,坐着就好。军情紧急,你们不要耽搁。”
楚北捷应了,拿着军报看下去。后面洋洋洒洒,足有百字,详细写了打探得知的情况。他把军报放在桌上,淡淡问:“各位将军怎么看?”
罗尚把大家心里最大的忧虑说了出来:“归乐已经亡国。乐震被飞照行杀得落花流水。现在,四国中连最后可以牵制何侠的力量都被铲除了。”
“接下来,何侠会全力对付我们。”若韩语气沉重。
没法不沉重。(请支持四月天)
遍乐大军一败,四国已经尽入何侠掌中。
以何侠拥有四国的实力,要对付他们这区区亭军,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帐中的将劣诩是统领军队,能独当一方的人,精于分析敌我状况。倒不是心存怯意,但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出来的情况,十之八九对何侠有利。
敌人实在太强大了。
楚北捷曲指叩案,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不多时,该说的都说了,众人都停了下来,帐篷中顿时安静,只剩有条不紊的指节敲案声。
叩、叩、叩、叩
人人都盯着楚北捷山一样稳重的背影。那宽阔的背影,仿彿天下任何事都不能使其弯曲,他们静静等着,寂静越深一分,那坚毅的感觉就越重一分。无往不胜的气势,藏在极有条理节奏的声音里,隐隐散在帐中。
众将情不自禁闭紧了嘴,他们知道,楚北捷正在思考。
叩。
叩案声遏然而止。
不知为何,大家紧绷绷的心,都豁然松动了。
楚北捷转过身来。众人都料着他要说出想好的定计,兴奋地等着,不料他一开口,视线却迎上了娉婷,沉声问:“何侠是否会立即离开归乐,全力以赴对付我们?”
此问大出众人意料。
顿时,所有的目光,又都移向了坐在一边的娉婷身上。
娉婷静坐了一会,苍白的脸色稍微好了少许,盈盈站起,将桌上的军报打开扫了一眼,猛然看见那一行朱字,心仿彿被细针刺了一下似的,微微蹙眉,低声道:“不会。”
这和众人的猜测都不同。
但她的话向来极有份量,没有人怀疑她在胡说。众人互相交换目光后,东林王后开口问道:“娉婷怎么知道?”
一只粗糙的大掌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娉婷的手。娉婷抬头,深深望了楚北捷一眼,把头转过去,柔声问东林王后道:“王后知道何侠为什么不择手段,要得到天下吗?”
“为了权势,浮名。”
娉婷紧抿着唇,露出一丝苦笑:“为了敬安王府。”
敬安王府。
笙歌连夜,凉风也能悦人的敬安王府。
小池静谧,拂柳迎风,极色而不奢,一夜之间,被火光吞噬的敬安王府。
“归乐大军溃败。四国之中,再没有大军能威胁何侠的地位。”娉婷续道:“四国尽在他掌中,何侠还有什么愿望呢?敬安王府会再度激起何侠的豪情壮志,他一定会迫不及待,让被毁的敬安王府重新拥有至高无上的辉煌。”
“姑娘是说何侠会留在归乐,重建敬安王府?”漠然皱眉想着:“但以小敬安王的为人,应该不会在明知有王爷的威胁下,做这么浪费时间的事。”
楚北捷露出很好看的笑容:“漠然,你没听清楚,娉婷话里,不是有至高无上四个字吗?”
“我明白了!”罗尚脑中灵光一闪,叫起来:“何侠是要立即登基!建立新国,登基为王,这才能使敬安王府变得至高无上。”
若韩也猛拍一下椅子扶手,叹道:“一旦名分确立,何侠就名正言顺占据天下了,民间反抗的力量将大为削弱。”
“他再稍微动点脑筋,用温和政策安抚四方”
“最后,再慢慢收拾我们。”
“那时候他要收拾我们,更是易如反掌。”
这样想下来,虽没有开始想的那么急迫,事情却也没有变好一点。怎么看也是个将要被人瓮中抓鳖的兆头。
镑人的脸色又都沉了下去。
漠然想了想,看向楚北捷:“到底该怎么做,请王爷快下决定。”
楚北捷微微笑了笑,娉婷见他要说话,轻声抢在前头道:“不许再考我。主帅是王爷你呢。”
楚北捷怕她因为这军报心里难过,本想逗她一下,让她忘了少许烦忧的,听她这么一说,反而不好再让她出头,压低声音道:“王妃是要看夫婿发号令吗?本王遵命就是。”眼中精光一凝,往帐中众人逐个看去,那气势竟不输于挥军十万的瞬间。
众人知道他要定计了,精神一振,屏息静听。
“归乐大军败得太快,时间于我已经不多。不要再做筹备了,我和漠然,带领一千精锐兵士,潜入云常,对付且柔。”
罗尚跟随楚北捷多年,笃定且柔之行一定有自己的份,偏偏没听见自己的名字,脸色猛变,差点就跳起来:“王爷,我”
“你不要急,另有任务。”(请支持四月天)
罗尚这才放心,坐了下来。
“要建立新国并不容易,何侠必会请大法师校勘天时,寻找吉兆,安抚天下。他要吉兆,我们就给他制造一点不祥之兆,扰一扰他的军心。”楚北捷侃侃调度:“若韩、罗尚、华参,本王今天召来的那二十多名旧部都是精干的好手,你们一人领几个去,再各自从军中挑选机灵能干的兵士,组成三队小队,分别潜入各地。”
若韩听得比较明白,问:“是要我们在各地制造异兆,惹起百姓的恐慌吗?”
楚北捷点头,又问:“这些都是骗人的功夫,和上战场不同。如今到处都是云常兵,若韩要小心,最要紧是隐藏好踪迹,不要被人发现了。那些异兆,你们放手发挥,做得到吗?”
若韩还没有回答,一把声音了插进来。
“泥土渗血,燕子无故空中坠亡,土偶流泪是不是这些?”
楚北捷一看,原来是华参,朝他笑了一笑:“想不到华将军是此中高手。不错,确实就是这些。”
“这些事倒也不难。”华参皱眉:“只是这样花功夫让百姓不安,对何侠数十万大军来说,无关痛痒,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去装神弄鬼当然远没有去且柔刺激,罗尚也正为这个在暗发牢騒。但一听华参对楚北捷语气不大好,罗尚立即反问:“华将军怎么知道这没有实际的用处?要知道攻敌者,攻心才为上计”
楚北捷提手一摆,制止了罗街往下说,对华参道:“有什么用处,将来你就会知道了。”不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继续分配道:“剩下的人都留在大营,由王嫂统领,潜入深山,静待消息。”转身对东林王后微微拱了拱手,沉声道:“一切拜托王嫂。万一有敌靠近,只管躲,不要硬碰。”
东林王后自从掌管了东林王权,历了几度危难,早不是从前那个藏在深宫的妇人,听楚北捷这么一说,也不推辞,缓缓点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逞强,就只用一个稳字诀。把这里看顾得稳妥,等你们回来。”
“那我就放心了。”
楚北捷三言两语布置好了三路计划,目前的战略大概就确定下来了。众人都是打惯战的人,在这里早待腻了,恨不得快点有点事做。漠然站起来道:“既然要去且柔,属下先去准备一下。带去的人,属下先挑一千五百精兵出来,然后再让王爷从中挑选一千,如何?”
楚北捷道:“没那么多功夫。本王信你的眼光,跟我们去的人马都由你挑,命令他们立即换上轻服,准备随时上路。”
罗尚也站起来,边松动筋骨,边道:“我们这边分成三小队,到底谁潜入哪国,怎么发动,还需要仔细商议。若韩将军,华参将军,来,我们找个地方聊去。”
几名将领风风火火一去,东林王后也婷婷站了起来:“接了镇北王的命令照看大营,我现在也要去巡视一下了。”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问娉婷:“醉菊那孩子,我记得是在云常那出的事,对吗?”
娉婷不防她忽然提起醉菊,心里微痛,轻声回答:“是在云常和北漠交界的松森山脉”
“嗯”东林王后点了点头,思忖着道:“这次镇北王去且柔,看看能不能把霍神医带上。他一直想到云常去,我担心他出事,三番两次用我的病当借口劝阻了。但瞧他的样子,迟早是要去一赵的。跟着你们一起去,我还放心点。”
楚北捷和娉婷交换个眼色。
楚北捷这次去且柔,是潜入敌人腹地,实在比霍雨楠一人去找醉菊的葬身之处更危险。他是醉菊的师傅,娉婷绝不愿他发生意外。
娉婷道:“醉菊的尸骨,并不在云常。我隐居的时候,带着去埋在了北漠边境处。”
“万万不能让他看见醉菊的尸骨,老人家受不了的。”东林王后叹道:“唉,你们年轻,还不懂的。老人受不了这种打击,见了墓碑尸骨,更不得了。我就是想叫你们带他走一转,敷衍着过去就好。”说着这话,不禁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眼圈猛地红了,只是忍着不肯落泪。
这样一来,楚北捷却不好拒绝了,应道:“王嫂放心,要是霍神医要去,本王一定会在路上好好照顾他。”
楚北捷送东林王后出去,回帐来,见娉婷还站在原处。他看惯鲜血淋漓,也是个杀人无数的将军,偏偏就怕瞧见自己的女人伤心。
娉婷离了两年重回身边,楚北捷总觉得她是个随时会碎的琉璃娃娃似的,只要见娉婷露出郁色,就不免担心。轻轻走到娉婷身边,放软了声音问:“在想什么呢?你怎么不去找长笑?”
娉婷知道他怕自己为醉菊难过,抬头瞅着他,露出浅浅的笑容:“王爷今日的布置,全部是以何侠会立即筹备建立新国而设定的。万一娉婷猜错了,何侠不将注意力放在建国上,反而立即领军到东林来围攻我们,岂不大糟?”
“娉婷怎么会猜错?你是最熟悉何侠的人。”
娉婷幽幽叹了一声。
楚北捷问:“怎么?娉婷对自己信心不足吗?本王可是对你信个十成的。”
“我本来也是以为自己很熟悉他的,他要做什么,我不猜中十成,也该猜中七八。”娉婷将视线轻转,停在那份军报上,叹息道:“可我从来没有猜想过,他不但会杀死何肃,还会将何肃的王后和幼子一并杀了。肃王子当年和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这里面有着敬安王府的被毁之仇,也没什么好说的。但那小王子只有几岁,他出生的时候,我们都被请去喝了酒,少爷送他一个翡翠坠子,用金丝线挂在脖子上的”
楚北捷不等她说完,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遍一遍亲她的眼睑,柔声道:“不要再说,再说你又要难过了,你难过,本王也要跟着难过。我快去且柔了,你还要我睡不着觉吗?”
娉婷被他吻得一脸通红,躲开了去:“被你这样天天烦着,人家也睡不着呢。嗯,我们去了,带不带长笑去呢?”
楚北捷倒呆了一下:“你也跟着去?”
“难道我不去?”(请支持四月天)
楚北捷道:“这么危险,你不要过去。”眉头拧了起来,英气勃勃的脸少不了多了几分阴沉。
娉婷一点也不怕他这脸色,反而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问:“王爷不愿意让娉婷留在身边吗?”
这一句问得婉转缠绵,楚北捷被人灌迷汤的次数不知多少,偏偏对娉婷一人灌的迷汤毫无抵抗力,将眉皱成一团,声音没有刚才的大了:“当然不是。”
“王爷把娉婷留在这里,不怕回来的时候,妻儿都不见了吗?天下这么大,娉婷好想带着长笑,四处游览一番呢。”
楚北捷一把抓了她,往她腋下乱挠:“岂有此理,你又威胁本王。竟然养成习惯了。”
娉婷噗哧一声笑起来,在楚北捷的大掌下扭着要逃:“不敢,不敢了,王爷要娉婷留下,娉婷遵命就是。”
楚北捷没有想到她那么好说话,停了手,把她拉到面前,仔细为她整理了额前的乱发:“快出发了,我要去看看长笑。”
“他一定在和则庆玩呢。”
两人去见了长笑,果然在阳凤身边,正与则庆玩得像两个小泥人似的,见了楚北捷,都缠上来想扯楚北捷腰间的神威宝剑。楚北捷想着要离开儿子,抱着长笑又亲又捏,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把扭着要去玩的儿子放下。长笑哪里知道父亲的心事,一下地就咯咯笑着和则庆跑远了。
过了一个时辰,漠然已经准备就绪,过来禀报:“人马已经挑选好了,就等王爷将令。”
楚北捷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会,对漠然道:“你另外给娉婷选一匹乖巧年轻的好马。”
漠然应了,立即就去办了。
娉婷等漠然走了,才笑着瞥楚北捷一眼;“不是已经屈人之兵了吗?欺负得我答应了不去,怎么又要给我选马?原来你真怕我带着长笑浪迹四方去。”
楚北捷气得咬牙,抓住她的手就把她往怀里扯:“你哪儿也休想去,本王亲自当狱卒好了。”
他这两年里被娉婷捉弄得惨了,想来想去,带着娉婷在身边,虽然危险,但出了什么事,至少能护得她回来。
要是再来一次当年松森山脉连挑云常四关似的疯找,那才叫折磨人呢。
“长笑怎么办?”
楚北捷苦苦坚持自己被为父之心折腾得快失去的理智,半天才咬牙道:“暂时交给阳凤吧,大营里安全点。我看紧了娘,就不怕掉了儿子。”
长笑交给阳凤,娉婷虽然不舍得,但也是放心的,点头答应了,伸个懒腰,伏在楚北捷怀里,没有动弹。
楚北捷本来被她气得无可奈何,低头一看,温玉在怀,柔美诱人,倒觉得带着娉婷是件好事,低头撩拨她的乌发,正想把钗子拔下来,好好温存一番,外面脚步声忽然接近,只能硬生生逼自己停了手。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又是漠然。对楚北捷禀报:“白姑娘的马匹已经挑好了。”
娉婷早在漠然进来前就睁开眼睛,挣出楚北捷怀抱,走到一边去整理行装。
“为免云常兵发现异常,最好夜行。传令下去,今晚早点做饭,饭后出发。”
暮色苍茫中,一支不起眼的队伍在林中启程。
穿山越岭,直奔且柔。
云常那个不起眼的小城,静静屹立在他方,丝毫也不知道改变天下的契机,即将由它而始。
当楚北捷携带着心爱的妻子出征的马蹄第一声响起时,一切已经注定在伟大辉煌的亭朝开卷篇中,且柔这个名字,将被人们永远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