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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示了代表身份的信物之后,柴平下马牵挽着缓缓穿过看起来有些焕然一新的营门,上面明显被加固过而且安上了不明用途的尖锐器物,下面原本浅浅的沟壑也被加深到了过腰
原本只有大大咧咧站在上头稀稀拉拉的弓手哨位,也变成了好几个由弓手和排兵组成的游哨小伙,看起来颇为精神和警惕的注视外间的各条来路和田野。
然后他又发现自己走过来的地方,似乎都变得整齐和干净了许多,没有其他营盘当中常见的积水和污泥,只有一层软绵绵的细沙在脚下淅淅作响,还可以听到边上浅沟颤颤的流水细声。
既没有到处乱跑鸡鸭猪羊以及散落的各种秽物和垃圾,也不见到处晾晒在营帐和棚户之间的花花绿绿衣物,更别说还有各种脏东西隔夜混杂起来的浓重异味,只有淡淡类似河岸边新鲜水草的湿润气息。
而在棚子和房舍的屋檐下,还有某些地方用生石灰铺撒过的痕迹和气味在灰线圈绕的范围内各种洗干净的大小容器,也整齐码放在露天里阴干这不由让柴平也生出些许匪夷所思的错乱知觉来这还是城外杂乱纷繁的野营么,简直就像是到了内城官军的驻防地一般。
他明明在不久之前还来过一次才是的。
此时乃是正午餐后的时光,但无论是伙房还是饭堂,或又是棚子当中他所熟悉的那些人大都不见了仅有少数陌生的面孔在平整过的空地上进行操行,或是围着几处帐队出入劳作着他们无论是操行还是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对柴平这个入营者也只是多少瞥了一眼,就各自继续的不闻不问或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不由让他积聚了更多的疑问和心思下来,
然后他好容易从熟人哪儿打听到了,其实营中剩下的大多数人,都已经争相聚集在了新开辟出来的最大仓房之中。
“今日又到和尚讲古了。。”
“千万莫要错过了去。。。”
“住嘴,,还和尚和尚的。。”
“该改口叫副管营了。。”
“还是叫和尚先生的亲近。。”
伴随着这些赶过来的议论纷纷声,柴平也被引到了一所硕大的仓房当中这里除了常见的口臭与汗水之外,还弥漫着艾草点燃后有熏蒸过的味道。而在正中用家具堆起来的台子上,那个“和尚”正在用一种抑扬顿挫声调和绘声绘色的语气,比划和述说着什么。
“话说那黑厮,抡起钵大的拳头。。”
“又抡起那大虫的后爪,摔了个大泼风。。”
“铁牛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而随着对方的一言一行,底下众人再次爆发出低低的叹息和嗡鸣声,却居然没有多少交头接耳的嘈杂声,而像是被磁石吸引了一般全神贯注在那“和尚”身上,看起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柴平本想上前对着前排的王蟠说些什么,但是“铁牛”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却让他不禁停下来了脚步,仔细聆听起这个李铁牛手撕六条大虫为母报仇,而上山落草的故事。
结果,站在人群后面他本想是姑且听一听,未想居然就此听的入迷了就暂且忘了来时的初衷和目的,结果直到天色有些放暗下来,才在周围一片意犹未尽的叹息声、骤然轰然大声讨论,争吵当中给恍然清醒过来。
自从离家参加了义军之后,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么放松和懈怠过了,柴平不由有些惊醒和自责的走向了被簇拥在人群当中的“和尚”
。。。。。
“什么请我去参加超度法事?。。”
然后,周淮安不由的自嘲笑了笑,居然差点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和尚的假身份
而显然这是普罗大众还是相当愚氓蒙昧,而对于无法解释神秘主义抱有敬畏之心的古代。作为杀官造反的农民起义军当中,自然也不能有所例外的。
当然了,以他现在在怒风营里短暂鹊起的身份,还是没有太多理由拒绝这个邀请的。只是他也听出了其中的细节,是去参加超度那就意味着可能是复数以上的集体行为了,这算是某种试探还是考验么。
在激活起来无形运算能力辅助下,他也飞快转念思考起来各种利害关系的得失取舍,不过信息实在太少,而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意味,也实在难以向不利的地方进行判断。
行走在前往广州城的道路上,看来义军这段时间的开仓放赈还是有所效果的,那些倒在路上的饿殍和行尸走肉般的大股流民,已经基本消失不见了就连曾经沦为战场的地方,也被一片又一片新翻的土色所取代,大片曾经以为战火而荒废一时的田亩和果园,也重新出现了稀稀拉拉劳作的身形。
但是同样在广州城中,这些义军将领们耽于安乐和享受的迹象,也随着街头上交驰而过花里胡哨的车马,还有其间大白天公然飘扬而过的酒味和脂粉味,开始弥散在这座大型的港埠之城当中。
但不管怎么说,广州城中已经恢复了基本的秩序,哪怕是在农民军主导之下的相当简单粗放的秩序曾经无所不在巡逻队伍已经减少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下层人等和各种贩夫走卒,已经可以形色如常的行走如织在街上
各色酒楼茶肆恢复了部分人气而出入不断,商铺行栈也大多重新开业,虽然看起来生意寥寥的偶然会有几颗新旧不一血迹未干的人头,挂在街口的哨卡边上时不时还有一些人带着枷游街而过,而引起一片哄笑和叫喊声,甚至还有成群的孩童追逐期间唾沫掷石,他们身上变得褴褛的丝袍和锦缎,显然代表着之前的生活品质和地位。
这是已经开始清算官宦、富商和大户人家了么不过回想起来这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毕竟南下义军号称十数万之众,在打下了广州城之后虽然所获无算,但是用来供养和维持这么多人的人吃马嚼,还免不了要面临坐吃山空的问题。
尤其是在没有稳定下来的地盘,所提供的物资生产和财赋、人力来源的情况下,粗放的任由各部自行扩充兵员,迟早要产生一系列问题和麻烦的
因此在周怀安看来,这种相对的平静和粗放的秩序,未免又带有某种虚浮的意味因为谁也不知道将来在现实的需要下,义军会不会将钱粮淄用的需要,继续扩大加征到这些普通的额平民百姓身上呢。
随即他又不禁自嘲道“我这算不算是赚白菜的钱,操着卖粉的心呢”,他如此胡思乱想着,在胯下慢腾腾踏踏起伏的驴子代步下,很快就来到了一处位于城门附近的小寺院寿光寺。
据闻是一位刚刚死去的义军资深将领,就停灵在这儿而等待来自佛门僧人的最后超度。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部北向驻防的义军,新近在韶州境内遭受大败的消息。
据柴平口中透露的说辞,是唐廷的荆南节度使王铎,所举荐名将李晟之孙李系将兵五万屯潭州,进而分兵南下支援被围攻的韶州结果负责围困和夺取韶关重镇的义军老将孙燕年当场战死,余部大溃而尽皆丧亡,仅以亲近拼死抢得尸身逃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