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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从连州回归广州的强行军,周淮安和麾下的数营人马只用了比去时更少的约莫一天一夜,就已经看见了广州灰褐色城墙的轮廓和小江上如林的帆影了。
这一方面是交通条件和载具、驮畜方面的改善,义军目前拥有几条新修缮横跨珠江流域,泥结碎石路面的硬化主干道和相对充足的大畜存栏;
另一方面则是几次收获之后,所初步建立起来的屯所和县以及的储备转运体系,让休息间隔较少的强行军过程当中,不用再像在敌境一般的携带更多物用;而只要派出快马拿着清单去就近调拨好了。
这样等到先头抵达一地,附近屯庄里聚集好的人手也把相应的物资,给送到了指定的场所和地点,并且开始有偿的协助修缮临时住所和宿营地;于是等到大队人马也到达之后,只要进行简单的整队和分派就可以免于大多数的勤务劳作,几乎无缝对接的获得更多修整和补充的时间了。
同样而言这种方式对于地方的滋扰也很小,而几乎没有征发徭役之苦;至于那些来自屯田所农庄的劳力,同样也是付出了报酬的。以最底层三到五人的劳动小组为单位,他们按照距离的远近和时节需要,每运送一千斤粮食到位,回头就可以按照不同比例的凭票,获得相应的粮食、布匹为主的补偿。
事实上当周淮安抵达阳山县重修起来的阳山关之后,就发现当地用光学传信的臂板信号塔已经建造完毕了,这种支撑了后世拿破仑吊打了大部分欧洲版图的重要发明,在岭南这种多山而丘陵密布的地形当中,同样也是颇为好用。
尤其是搭配上传统的快马传信和新驯养出来的随军信鸽传书,更是足以弥补大多数讯息传播上的缺陷和不足,而在传令效率上始终走在这个时代的最前列。只可惜光学式信号机能够传递的内容还是太简略了点,只能先用在传送口令和警讯等军事用途上。
也许积累到了一定数量和复线的规模之后,就可像著名励志复仇小说《基督山伯爵》里描述的一样,进入日常的民用领域而拿来作为炒作公债的手段了。
而相比来的时候与士卒们同甘共苦式的在山间骑马,把大腿內皮重新给磨掉好几层的做派;回程就要相对轻松写意的多了甚至为此以山地性能测试为名,专门从广府方面送来一辆实验型的四轮马车。
木骨包铁箍的大胶轮,还有用熟铁和钢片锻打在一起的桥型劣质弹簧钢,构成了这辆实验型的四轮马车最关键技术含量。当然了作为一切细节尽可能完善原型机,相应的造价也是颇为不菲的;这一辆车的造价抵得上两百料的全新河船了。
胶是来自简单硫化处理的杜仲树胶,也是二战时物资匮乏的苏联曾经采取过的天然橡胶替代品;而所谓的劣质弹簧钢也只是对于高强度下的车辆使用寿命而言;单根弹簧钢片用来制作比较特殊的强弩弩臂是绰绰有余了。
等这两样关键性的构件能够大批量生产之后,更多严重缩水和简化版的四轮大车,及其延伸出来的各种变体,就可以开始考虑在军中推广和普及了;反正军用产品的基本要求就是简单、廉价、结实耐用且好维护而已,至于舒适性、精密性和综合功能什么的就不再考虑当中,整个时代的士兵还没有那么金贵和娇气呢。
然后在运输车辆的基础上,继续改进成各种伴随军队移动的宿营车,炊事车,医疗车、器械维修车、工具车、防阵车、望哨车等诸如此类的拓展用途。当然了,目前周淮安也只是任重而道远的展望而已。
事实上在他麾下扩充起来的数万军额当中,能够实现牛马化牲畜代步和专运的,也只有约莫十几个比较资深的老营头而已;而其中能够实现比较单一管理骡马化的,更只有最初的五个老营,外加几只小直属序列而已。
而其中算是比较纯粹的骑兵,也不过一个不满编的前一营而已;其他前二营、前三营可都是用驴骡代步伴随行进的骑乘步卒凑数的。
尽管如此,在周淮安抵达广州城外之后,已经有另外数个营的新锐士卒在营房里整装待发,只要稍做人事调整就可以重新踏上征程了。
。。。。。。
与此同时么,广州留守司的后宅之中,却又是一副日常投喂的和煦情景。
“菖蒲儿尝尝这个,最新作出的麦精沫。。光是干吃就又香又甜呢?”
拿着银匙子而美目笑兮的青萝,正在用自己手艺新品逐一的给女孩儿喂食。
“还可于鸡子,牛乳一起做成汤膏和冻子呢。。”
而像是一条真正狗儿一样拼命摇动尾巴的熊狼狗,也在两人之间的脚下往复蹭来滚去的,眼巴巴的指望落下些什么。
“那个坏人又没有回来么。。明明都到了城外了啊”
小菖蒲突然有些幽然道。
“是啊,不过郎君实在太忙了。。”
青萝却是愣了下才浅笑着宽慰到。
“如今在治下的户口以数十万计,身系如此之多民生干要和黎庶百姓的前程。。屡屡抽不开身也是情理中的啊”
这时候就像是福至心灵一般的响起了一个声音。
“诸位小娘安好,。。”
却是熟悉的跟班小七亲自送了东西进来,而目不斜视的正色道。
“管头在行途偶有所感,而新做了几首诗词,还请宅中诸位赏鉴一二呢。。”
“谁稀罕他的诗词啊。。”
小菖蒲的心思就像是琢磨不定的夏日晴雨一般;只见她面上做着不屑和忿色,小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接了过来。
“我要的是《金粉世家》和《石头传奇》的后续话本呢。。”
“回小娘子的话,管头他说了这两部节录不过是信手偶得的,在市面上诸多话本也是曲高和寡,士庶难以欣赏的小众之物。。。。。”
小七却是头也不抬的低声答复道。
“所以。。所以还需等些时日了。。请小娘先把那几本世情故事给梳理出来再说。。”
“这个坏胚,就知道把人瘾头勾起来,又吊着不上不下的。。让人熬着怎么过啊”
小菖蒲忍不住大声的抱怨道。
“婉儿慎言啊,。。”
在旁甚没有存在感的骷髅精却是有些痛心疾首的喊道;
“身为女儿家的体面,怎能说这种话啊。。”
她这一刻心中却是愈发的愤恨和悲哀起来,眼见好好的女儿家正当是懵懵思动的年纪,竟不免因他的污言秽词给耳濡目染了。
而青萝亦是像是想到了什么羞耻和奇怪的事情,无暇的脸蛋上霎那间就绯红若霞,而有些氤氤的热气从脑门蒸腾出来,也不知道是脑补到了怎样的情景了。
但是不久之后,她还是带着某种欣悦的心情拿出乐器来调着弦子,轻吟浅唱起了专门捎回来的新词曲《如梦令》(李清照作):
“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人生恰如三月花,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醉里不知年华限。”(见《纳兰词》)
待到一切重新平静下来之后,轻轻念着诗词上熟悉的文字,小菖蒲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寥落和萧疏起来。
“阿姐。。。是不是这世间的大多数男子,有了功名权位之后都是这般的轻别离么。。”
她曾经的父兄是如此,唯今这个让人无法看透的男人也是如此;这一刻她看着庭院中的木棉树嫩梢青青,心中却想起一句在闺阁当中传唱日久的诗文“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然后就忍不住暗自在心中大声的“呸呸呸呸”起来;这个十足的恶人,除了会变着花样欺负自己之外还有那一点,可以与史上的那些忠贤良臣名将之属相提并论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翁动起可爱的小鼻翼自言自语道:
“他就是个妖人,一个经久成精的老妖怪而已。。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为人好几世的见识和道理呢”
“不管那人是什么,妖人也好,妖怪、魔头也好。。”
骷髅精却是再度有些触动和悲愤决然抱住她道。
“婉儿,哪怕掉进阿鼻地狱万世不复,阿姐也会陪着你走下去的呢。。”
从自己看多了《霍小玉传》《李娃传》《长恨传》《古镜记》《任氏狐》《枕中记》那些人情故事,再次有心抗拒门第的安排和谋划好的路子,而变相逃避式的以探访姑母和还愿为由来到了岭南之后,就已经不可避免的要与家门的主张和策划,分道扬镳而悖了。
只可惜耽误和连累了一路陪同自己而来的阿姐了;她可是有着同样门第的婚约和以及身为家族儿女的职责,甚至是相应的事业和成就;却只能被局促和困限在这广州内城府衙后宅的小小一隅天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