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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城中,都护兼节度使衙內。
曾衮看着站在面前的樊绰,只觉得心中是说不出来的腻味和反感,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听他传话。
“草贼愿意罢战退兵了么,这是畏惧我军威赫赫么。。”
“非也,却是那位愿意暂弃前嫌,与都护携手对抗外侮为先”
樊绰不由轻声解释道。
“并让仆转呈一言,‘宁与汉家,不让外蛮’。。在一致对外的统一战线前提下,什么都可以交涉一二。。”
“这怎么可能,指望我时代朝廷忠良将门,与贼携手么。。”
曾衮不屑的冷笑起来。
“就算我敢应承,我手下的万千儿郎也断然不应的。。”
“那便就有退而求其次之议了。。”
樊绰不慌不忙的继续道。
“城外所部将欲前往峰州击战入寇的西原蛮。。还请城中唔做惊疑而徒生伤亡尔。。”
“此言当真否,你竟然也敢轻信贼寇么。。”
曾衮不由的勃然作色而拍案而起
“这些草贼素来好利忘义而不知义理为何物。。。某安敢以阖城安危付之。。。”
“只怕这是在假意示弱,而欲使我军不要妄动而错失战机,或是暗中有诈的诡赚手段而已。。”
“公明既然得以归还,那就好好休养一阵,不要再操心这些不擅长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樊倬不由捏紧了手中拳头有些暗自愤怒和着急起来,难道这安南数十万军民百姓的安危存亡,却还挤不上上位者个人的荣辱得失么;哪怕是象征性的表出个虚假的高姿态,也好让他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啊。
这简直与他当初上位时诚挚而真切的逐一说服和争取地方支持,而信誓旦旦的要为安南十三州的士民百姓不惜此身的作态,完全是判若两人了。然而他却又在心中黯然道:几乎都被那位给料准个八九不离十了。然后才松开拳头而任由军士给带了下去,这样的话他就只能别选他法和另找出路了。
然后待到他回到自己的住所,发现已经有曾衮派来的军士看守在其间了;他不由的再度叹然道对方也是在防备自己私下可能做出的异动来么;只是和为数不多的家人团聚了片刻之后,就接到了有客来访的通报。不由的惊异想到,自己乃是从贼营当中归来之人,怎会还有人不避嫌的来兼自己呢。
随后他就见到了对方,却是来自高刺史府上的家奴;以慰问为由给他送来了一些日用之物,然后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匆匆辞去了。然后他在其中的食盒底部,发现了一条不具名的纸片,却是用他所熟悉的笔迹交代了一些城中后续的事情和注意之处。
待到入夜之后,他估摸着大致的更声而重新从床榻上爬起来,点亮了书房里的灯火而反出自己的手稿,重新查看和修改了起来;半响之后,外间的门再度被敲响起来而有人轻声询问:
“樊长史可在否。。”
随后樊绰就走了出来,却是见到那为白天里来拜会过的高府家奴,正在墙角下候着呢;然后他按照纸片上的交代早换过一身普通士人的服色,在对方的带领下除了家宅的后门,而原本该守在那里的两名军卒,却是已经早不见了踪影。
然后他做上一个搭子(抬杆)放下罩帘遮了起来,然后就被晃晃悠悠的抬举着,由这名举着灯笼的家奴引路沿街向着城中某处而去;在这段不长不短的路程之上,他所在的搭子至少遇到了至少四拨的巡丁。但是他们态度和反应就要散漫和懈怠的多了。
有两拨直接不闻不问的错身而过;有一拨还停下来给他们让路,就像是事先早有默契一般的。最后一波在内城下遇到后被拦住盘问了几句,一听说是去城中宴会上赶场的宾客就放了过去了,也是一副不欲多事的态度;这就让樊绰觉个中情形得有些很有些值得玩味了。
而最终目的地也不是在髙鄩的刺史府,而是在城中一处占城番商的宅子里;这让他不免有些意外,只是在登堂入室见到了在场的宾客之后,他又丝毫不觉得有所意外了;因为他们几乎都是改装打扮后的城中各家门第代表人物,早年里也没少打过交道的存在。
随即在一片演奏起来的歌舞唱乐声的掩护下,他们开始纷纷的逐一招呼和行礼到。
“假借了府尊的名头特定相邀长史至此,我辈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还请多多见谅啊。。”
其中作为年长的一名老者满脸歉意和无奈的道。
“却不知贵官在衙内所传,关于城外那位‘宁与汉家,不让外蛮’的说辞,可有几分真假。。”
“正是如此所言。。”
樊绰正色点头称道,心中却是微微凛然,这是白日里自己在府衙单独会见所言,他们就都已经知道了。
“是以某方才请命前来,绵做一番努力而已。。只可惜。。”
“在下尚有一事,还请长史不吝解惑,。。”
又有一个声音道,却是个愁眉苦脸的中年年。
“听闻城外。。草。。。之师所过,地方豪族几无幸免,族人子女皆奴役军中呼。。”
“却非如此,这是哪来的妄说啊。。”
樊倬无奈的摇摇头。
“。他们做的都是驱除剿灭土蛮、盗匪的勾当,而士民百姓多得保全。。”
“我可是亲见有四乡壮丁争相附于其下。而尚有十数支土团附骥其后。。其中便有尔等的好几个旧识呢”
随着话题的和问答的展开,而躲在堂后楼阁上观望着这一切的髙鄩,却是不由有些心急起来;他最关心的是自己所能从对方那里获得的待遇和条件,却一直迟迟未能谈及起来;于是他不由暗中下了个示意。
“却不知城中有所变化之后,我辈又当何以自处呢。。”
随后,还是有人将这句话问了出了来。
“自当是不能完全如以前一般了。。”
然后樊绰毫不思索的叹声道,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和失声。
“那些助纣为虐的自当要清算,而坐视观望的也要有所代偿,其他依出力多寡或可得保全,或分得酬赏,却是需要好好计较才行。。”
这下就在堂下激起一片哗然和喧声了,有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人满脸愁苦和畏色,有人满心盘算和计较起来,有人苦思冥想而脸色阴晴不定
“那衙中官佐府吏当如何是好,。。”
记者这个议论纷纷的铺垫,又有人将这个髙鄩最关心的问题提出来。
“只要没有太大的罪迹和过失,自可许他们去留自便了。。”
樊绰这一刻却是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若有求去之心也不拦阻,只是除了身家亲族之外就不能裹挟卷带其他了。。”
“想要继续留用,就得遵循新的规矩和章程。。”
听到这里的条件,髙鄩不免有些失望,有有些暗自隐隐的怨恨其这位,自己昔日颇为得力却暗中有投贼倾向的臂助来。为什么就不能看在过往故交的份上,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条件和好处呢;也许在拖一拖让局面有所变化就好了,他在心中对自己如此道。
.......
当天色重新发白之后,已经变得清静下来的城外营地当中。
“我觉得饿的都可以吃下一头大象了。。”
周淮安对着正在只会左右端上饮食的火厨主管道,对方却是腼腆的笑了道
“管头尽管放下心去,别说是区区头大象,就算是三五头,也照给您炮制出来的。。”
他叫高不胖,胖老高,一个膀大腰圆的屠夫兼熟食厨子,尤其做得一手好狗肉;时隔看起来外形威猛却是相当谨小慎微的人物;不过他现在给周淮安烹制的是大象肉,也就是广府十珍当中之一的象鼻灸。。
不过,他这倒也不是吹嘘,事实上在整个时代的岭南到安南之地,时常犹有野象闯入村邑民家而被驱逐或是打杀的消息。因此,义军在对方征集和采买物用的时候,顺手就弄到一整段新鲜的象鼻肉。
然后将象鼻水烫驱除表皮附着,铁钎插孔灌入复数的酱料而覆以蜜汁,腌制一段时间撒上香茅、芫荽等配料进行细火炙烤,最后以指段宽度切片分盘,在焦脆的表皮与里肌、脂肪的金红白相间之间,犹如天然作色的艺术品,而吃起来外脆里嫩鲜美爽口多汁。
此外还有抱芋羹、煲牛头、五味蟹、饭面鱼、水母(今称海蜇)生等等,还有瘦肉,猪肚腌制,同蚝豉和皮蛋以及大米一起煮制的堕火粥作为主食,在露天下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而让人看得直流口水。
其中比较有特色的乃是抱芋羹,乃是煮一锅香芋再放半凉,复将洗刷干净的活蛙放进去,然后加火受热而不得不抱着沉浮汤中的芋头慢慢变熟,蛙人的鲜嫩与芋头的糯香混为一体在浓稠收汁的汤中,算是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老饕吃法了。
只是周淮安对于青蛙这种益虫的天然好感和对寄生虫的敬谢不敏,所以改用了溪流里才能捉到的石蛙。然后他在左近一片好奇、热切或是熟视无睹的各色目光当中,如风卷残雨一般的双手交替不停,将足足摆下的几大盆菜肴,连同一小桶米粥,都给一扫而空。
毕竟不停的换乘交通工具,沿着交州大罗城的城墙转了好几圈,反复发动自己的能力来探寻这些城墙内外的虚实和一些细节,的确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就连视野当中的能量条都被清空了好几次。不过这番辛苦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和发现就是了。
而在这时候作为利益均沾,而在其他部下面前所摆下的十几条长桌上,一盘盘烤大象肉和炖汤,也才啃嚼吞吃了不过一半左右。
事实上,关于这位领军大人那无时无刻不是极好的胃口,也是军中一项惯常的特色传说和猜测赌赛的彩头了;虽然军中禁止蒲鄂(赌博),但是还是拦不住士卒们用一些配给品,以这位和尚领军胃口有关事物,进行押注猜概率的行为;尤其是对那些加入未久的新卒来说,这更是一种威慑和教育的方式。
以至于都产生了一些诸如“他乃是转生在佛门的神兽饕餮化身,只是作为寻常佛门修行已经无法供养其所需,才不得不转而出世来受用世间饮食,以为修炼之法”之类的传闻非论。
这时候一名急忙挤进来的迅卒,却又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交州大港为海寇所袭击。。已经失去音讯了。。”
周淮安突然了然明悟道:
“这或许便是对方所依仗的后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