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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客的地方在外城,不过距离内城的富海门也就没有多久,算是这位曹别将驻地和防区的边沿地带,有什么事情一声招呼就赶过来了。
虽然广州城看起来萧条和破败了一些,但是在日常生计所需之下的一些街巷坊市当中,还是有人愿意为这些大量驻留的义军服务,而继续开业和营生下去的存在
名为东明居的小酒肆就是其中之一,只有两层小楼的陈旧门面,油腻泛黑的招牌和泛黄的酒旗,还有半埋在檐下苔色斑驳的大酒缸子,无不是在昭示这里已经很有些年头的存在。
遗漏的大堂被留给了那些带来的护兵,端上大桶的汤饼和麦饭,权作招待和护卫警戒的所在;而二楼相对狭小的几处隔间也被拆掉,而特意被专门清理出来几张可以让人席地而坐的台面;
配套的案几和席子虽然不是班就不信,但都被抹得油光水亮;还用葺草垫了起来,落脚下去软绵绵的甚为舒服,无论是盘腿还是侧靠,或是跪坐起来,都不会感觉到生硬。
只是周淮安却是不免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这还是唐朝末年的古代,稍微有点条件和格调的人家,都玩的是据案而食的分餐礼俗,也只有最底层的贫民百姓才没有这些穷讲究,而因陋就简的凑合在一起就是一顿;
只是之前,他在怒风营里是都是习惯了蹲坐这吃东西,今天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古风悠然席地而坐的古风仗阵啊。他想了想,反正自己怎么也学不了也做不出来这种“有格调”的风范,干脆破罐破摔式的顺势靠着身后的立柱,摆出了一个相对轻松携意的“葛优躺”。
然而,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柴校尉和曹别将却是各有所想或是若有所思,相互对视了一眼。
“和尚兄弟真是豪爽人也。。”
曹师雄笑容可掬的道,随意团坐了下来。
“出家人本来就不当为世礼所拘把。。”
“俺们也不由再矫情和见外什么的。。”
“来来,快上菜,莫怠慢了俺们腹中的馋虫才是。。”
然后在他的呼唤声中,热气腾腾的被抬上来的却是一个个大盆和锅釜,然后再由当厨亲手分至盘碗之中,再由堂伙端到各自案几上的。
大盘子呈上来是按骨节切段的现炙羊脖子,大块烂脱的酱牛蹄和半截就有尺长的豆豉烧鱼,鲜味是来自蒸杂贝和白灼蛎子,唯一的蔬类是茭白和芦蒿;还有作为切丝的拌豆皮、苔头和蜇头,作为佐味的小菜。。。
最后被端上来的主食是南北风味糅合的,栗米羹配夹着馅料的粗麦饼。。
因为调味和辅料上的乏善可陈,在味道上也就是那么回事了,但是具体的油水和热量还是管足管够的,火候也比怒风营总也难以避免夹生和过糊的大桶饭食更加到位的多。。。
至少栗米羹的味道也比想象中要好得多,似乎是因为加入了海带、紫菜和壳菜之类的汤水熬煮过,有点后世那些养生健康为卖点的杂粮浓汤的风味了。。。
因为周淮安事先表示过表示不善酒饮,所以曹别将曹师雄也相当贴心的。额外让店家端上了一大坛子的寥糟(没沉淀和分离过的酒酿),作为他的专属饮品。而在自己面前摆上了几瓶清酿酒算是作陪。
虽然,这种杂质颇多的寥糟抿在嘴里还是有些泛酸,但是叫人煮开了之后乘热打了几个生鸡子进去,搅拌成蛋花后的口感就变得好多了。
而冲着这些开席的细节上,也让周淮安不禁有所感叹;毕竟是驻防在内城的义军主要部队之一,这曹师雄身为一介别将,能够掌握的资源和享受的条件,也远不是之前日子过得紧巴巴,而新进才解决了日常保暖问题的怒风营可比的。
好在在座的都是义军中出来的粗放人,也没有寻常人家饮宴那么多的繁礼缛节,直接拿今天武库发生的那些事情作为由头,说起一些前因后果来很快就谈的入巷,而逐步淡化了生分与距离感,变得有些热络起来
曹师雄虽然生的黑干精瘦,但是引起酒水来却像是各海眼一般的善饮,又很有些能说善道却又不惹人厌烦的酒国豪杰风范,籍着各种话头和感谢的理由,劝饮一杯接一杯,一盏接一盏的让人招架无暇;
最后他干脆以不够利落和爽朗为由,主动将自己面前的酒器换成了瓷面大碗,那一碗又一碗倒在喉咙,又流泻在胡须和脖子上的酒水,让周淮安看到也是忍不住眼角抽搐而隐隐的肝疼啊。
却是忍不住回忆起来了,当初在非洲某次驻地领事馆招待会上,遇到那些号称直接把整桶52度红星二锅头端起来当水喝,没事就偷开75度医用酒精解馋的毛熊工程师时,却被一个貌不起眼的驻外武官给逐一放到的惨烈情景。
虽然这曹师雄喝下明显是度数较低的谷物酒,但是那么多灌进去的酒水分量可不是说笑的,可他只是起来如厕的两次,兼带留了满身的大汗而已,却是亦然屹立不倒,就连肚子都没有多少变形;这不由让周淮安感叹起来,难道古人也有这种对酒类成分的降解,和新陈代谢特别快的体质或者说是天赋么。
相比之下,柴校尉表现的更加安稳笃定的多,虽然有劝必饮而喝下似乎一点而也不少,但无论是身形还是手臂,都是稳稳的不见丝毫的摇摆和乱动;说起话来也是条理分明而言之有物的,隐隐的引导着话题和维持着气氛;又与喝的有些形骸放开的曹师雄,形成两个鲜明的对照。
反倒是喝了几盏之后的周淮安,已经感觉到有些头重脚轻和面红耳热起来,看起来是那个最不胜酒力的;不过,在内体内的人体三维视图上,周淮安可以感应到正在被消解当中的酒精成分。
不过,他也由此发现了一件颇为意外的事情,自己体内那套不知名的辅助系统,居然也可以通过喝酒来补充能量;只是在喝寥糟的时候实在太过微乎其微的不甚明显;然后在却之不过后品尝到一盏过滤后,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甚至就连能量上限都有所提高了那么一丝丝。
这就实在太令人意外了,而且按照他体内辅助功能的提示,还要尽可能采集/摄入更多的特殊样本,来触发和提升半调子系统的恢复程度;难不成自己日后还要向史上某个,读作“诗仙”写作“大醉猫”的前辈学习,而就此踏上品尝天下美酒佳肴的不归路(误)么。
不过,接着这个总也不能喝醉的意外发现,通过这两位慢慢放开胸怀说话,而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意味的义军中层;周淮安也总算是在只言片语的信息收集当中,补全了大部分义军军队架构的印象和大致轮廓。
比如黄巢的大军虽然起于河南大旱的饥民,但因为南下过程当中屡战屡复的经验教训,因为在军制上吸收了相当程度被击溃的官军旧属,而呈现出比较规范和整齐的建制来。
现如今,虽然各部农民起义军的规模大小不一,但一旦投入黄巢麾下之后,都是按照唐朝官军“营、团、旅、队、火”的旧制来编成和使用的;无论多寡都是若干营则成一军序,若干军序则归为一翼,择其兵强者为军主、翼率。
因此,义军声势最胜时曾经号称七翼到十一翼之众,而遍地都是揭竿而起的响应之徒,时称“海内义军都统”“百万义兵都统”;但是经过自北而南这一路的转战的损失和叛逃、分裂之后,可以说是力量衰减和更替的是非厉害。
尤其是损失惨重的大庾岭之战,足足数十位义军将领见势不妙,而率部投献镇海节度使高骈;事实上,最后得以追随黄巢南下夺取广州的,只剩下左、中、后三翼,十几个大小军序的旗号而已。
而比较精锐的部分,则是依照藩镇旧例专门别设为“XX都”,其中定额不等但介于营团之间而别给淄粮甲械乃至有额外的犒赏;平时统一划归到所谓冲天大将军府名下差遣,而在战时需要指使到各军主、翼率的直接配下。
正是因为依靠这一套逐渐在战斗中成型的军制,黄巢才能在中原各路官军的轮番围剿/放水之下,屡败屡战屡覆屡起威名不坠的重要原因;当然了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各地藩镇的坐望自保和养贼自重的普遍态度,与后世红军长征中的沿途各路军阀,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外,周淮安还了解到目前的冲天大将军府,其实仿照前朝开府仪同三司的故智,另设有相对粗糙的官制。
不过,只是在“冲天大将军”“百万义军都统”的名下,照葫芦画瓢的效法各路藩镇而别设一些,诸如长史、司马、别驾、掌书记、支使、判官、推官、巡官之类的头衔,但是职分和管辖都是相当的混乱且含糊不清;
其中既有临时委任的地方职事,也有负责专门的领域,实际上职权范围各种重合和模糊的地方也很多,甚至在同样的头衔之下也有不同管辖,或者干脆就是个虚头巴脑的挂名和级别而已;只是在一片奔走转战的形势之下没有人会在意而已。
虽然前后足足委任了数百号官属,但是其中真正比较有用的,大概也就是以幕僚身份聚集在黄巢身边的数十号人而已;而级别最高的则是以掌书记身份,为黄巢筹谋的本家族兄黄邺,和行军左长史张俊如为代表的故旧渊源;
他们同时也是这次城中变乱,一度被重点刺杀的目标和对象之一;因此,才被当作某种附带的秘闻和内情,向周淮安有所提及到道。
“凭的俺们也说得够多了罢。。”
“却不知道和尚兄弟。。”
看起来很有些醉意酣然的曹师雄,突然拍着敞开衣襟的胸口道。
“愿意和俺结拜不。。”
“什么。。”
正在酒精作用下装醉的周淮安,也不由的大吃了一惊,这算是什么,拉近关系的笼络手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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