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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现在一心装傻,见太过安静了便开始没话找话,“小姐,含芝已经去准备早膳了。小姐净面之后就可以直接去用。”
“嗯。”沈绾蔷根本就没有听见红豆说什么,只是本能的应着。
见沈绾蔷这样神不守舍的样子,红豆勉强忍着笑又继续说:“刚才太子殿下把容姑也叫走了,说是要她继续协助管理四园的事情,还让容姑以后不必来我们院子了。”
这个消息终于入了沈绾蔷的耳,虽然有些惊讶炽罹如此雷厉风行,沈绾蔷还是没有显露出来。
红豆虽然一直说话,也没有耽搁手上的活计,在梳妆台上寻找了一番,终于掂起一枚水晶攒珠的步摇簪在沈绾蔷髻边。这支步摇用来连缀珠子的金线很细,下端的水晶珠子每每晃动起来都会有一种纤纤羸弱的感觉。
细心的把步摇戴好之后,红豆又不放心的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后道:“可以了,小姐。”
“嗯。”沈绾蔷也透过青铜镜看见了头上的步摇,觉得确实很精致,于是露了一个微笑。
早膳依然简单,院子也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显得冷清,或者说绾蔷院一向都是冷清的,也不能再冷清了。
含芝在旁边端庄侍立,见沈绾蔷走出来之后立刻福了一福,“夫人,刚才于庶妃娘娘身边的叶枝姐姐过来,说与庶妃娘娘邀请夫人过去一叙。”
正要落座的沈绾蔷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依然坐下来,只淡淡是回答:“好,一会儿用过早膳,含芝你陪我一起去秋园。红豆留在院子里看家。”
“是。”含芝目不斜视的应道。
说完这句话,沈绾蔷又故意瞥了一眼红豆,见她面色如常,心中便安定满意了许多。
几日不见,秋园依然如故,总比别的地方多些风雅和别致。沈绾蔷一边跟着叶枝,一边问:“不知这几日娘娘身体可好,天气寒凉,娘娘身子不似很好的样子?”
“多些夫人关心,我们娘娘入了冬总爱犯咳嗽,不过这几日还好。”叶枝回头礼貌的回答。
沈绾蔷点点头,也不再问,很快就到了于庶妃住的屋子。
天气寒冷,于庶妃也穿上了厚实带毛边的衣裳,不过颜色依然是素丽的浅黄色,即使厚实也显得她整个人纤柔淡素,使人见之神怡。
看见沈绾蔷走进来,于庶妃旋即起身,面上含笑,“薛夫人终于来了,我这里新得了一点儿不错的茶叶,夫人也来尝尝。”
“嫔妾见过娘娘。”沈绾蔷面上也蓄起了微笑,然后半蹲行了一礼。
“夫人客气了。”于庶妃亲手扶了沈绾蔷一下,然后两个人分主宾坐下。
含笑看着沈绾蔷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抿了一小口,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叶枝和含芝,“我和夫人在这里聊天不需要人侍候,叶枝你带含芝姑娘下去歇一歇吧。”
叶枝自是点头应下,含芝却第一时间看向沈绾蔷。
略一皱眉,沈绾蔷微不可见的扬了扬下巴,于是含芝了然的和叶枝一起退了下去。
确定两个人已经走远后,沈绾蔷方才放下茶杯看向于庶妃,眉眼弯弯含笑,“不知道娘娘有什么话要对嫔妾说?”
于庶妃也放下了茶杯,不过却不回答沈绾蔷的问话,只是仔细的打量她,眼神藏着淡淡的忧郁。
明明没有做任何事情,沈绾蔷却无端觉得心虚,不自在的转移话题道:“娘娘这样看着嫔妾是做什么?”
“他……太子殿下待你很好很好吗?”于庶妃终于开口,一贯温柔可亲的声音此时却苍凉如水,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深情厚意。
同是女子,沈绾蔷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于庶妃的心思,没由来的愧疚一下子纷纷涌上来,最终化作低头轻声的一句,“对不起。”
“你不用多心,更不用对我说对不起。”纷纷刚才的失态只是一时,于庶妃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脸上的苦笑让人怜惜,一缕发丝拂过脸颊,“殿下待我和这府里众人怎样,我又如何不知?只是你一出现,我便知道不同。虽然知道,总忍不住想骗一骗自己……很傻,是不是?”
听着于庶妃心底里的话,沈绾蔷也有些心酸,无言的看着于庶妃,却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没有一点儿用处。然而这什么事情都可以勉强,唯独人情不行。
“我只愿你别辜负了这份特别。”于庶妃的笑渐渐由苦涩又变成云淡风轻,甚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殿下的苦我虽然不能完全了解,但总是知道一些的,但愿你能带来些不同,也让他……能欢喜一些。”
沈绾蔷怔怔的看着于庶妃,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她的心胸气度真真不是自己能比的,忍不住自惭形愧起来。
“我今天说这些话也是越礼了,只是忍不住而已,倒让夫人见笑。”于庶妃已经彻底正常过来,浅笑着望向沈绾蔷,“只是听说殿下马上又要出征,总有些不放心。”
在心中细细的想了一会儿,沈绾蔷于是捡能说的告诉于庶妃,“娘娘放心,这一次虽然南边又起战事,不过一切都在掌握,太子过去只是为了稳妥些。”
于庶妃脸色顿时亮了起来,这样的夺目出现在她脸上极是好看,“这样就好,我也可以不用日日担心……”
静听着于庶妃卑微的言辞,沈绾蔷越发觉得心酸,原本笃定的感觉这一刻也不确定起来。
离开秋园之后,沈绾蔷心情依然无法平静,于是在曲折回廊的拐角停下来,对静默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含芝道:“你先回去,我自己走一走。”
“是,夫人。”含芝虽然答应得迅速,眉间却含了一丝犹疑。不过固有的思维让她没有多问,只顺从的答应。
打发了含芝,沈绾蔷便一个人在府里胡乱的走起来。之前她太沉溺于这段对于自己来说是第一也是唯一的感情,忘记了时事也忘记了思忖。
这里不是自由开放的现代,甚至不是一个和平安宁的时代,在这个乱世中她如何能顺心如意?炽罹是日后焱国之主,自己想这样跟随他,难道就可以了?
天真,真是太天真……
走到一面墙前站住,沈绾蔷略昂起头,雪白的光流扑撒下来,落在面上一片晶莹。她想不透,看不透,未来一片茫然未知。
过了很久,冰凉的雪花落在面上,惊醒了深沉的冥想。沈绾蔷挥袖抹去脸上的水痕,垂下头望着自己被裙摆盖住只露出一角的鞋尖。
“薛夫人。”温润的男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同时沈绾蔷感觉一把伞遮在了自己的头顶。茫然的转过头,却看见是一身雪衣的何泽。
恍然醒来,沈绾蔷看见何泽眼底隐约闪烁的怜惜,不由得飞快的后腿了一步,低下头疏离道:“何泽大人。”
脸上闪过一缕失望,何泽勉强笑一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云淡风轻,“下雪了,不如我送夫人回去,这样的天气受了凉可不好。”
有些为难的看着越发繁疾的落雪,沈绾蔷终究无奈的点头答应,“那就劳烦何泽大人了。”
一把伞下,两道人影,宛如璧人。
一路无事的走着,气氛很有些尴尬。转头看一看沈绾蔷,何泽终于朗声说:“太子殿下尚未回府,夫人不必忧心。”
沈绾蔷听这话说得奇怪,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何泽,见他面色如常,便问:“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不是担心被太子殿下看见我送夫人吗,我不过是让夫人安心而已。”何泽如是回答。
挑一挑眉,沈绾蔷怒极反笑,“何泽大人惯会说笑,我为何要因此忧心?再者,即使太子殿下不在府里,这府里的大小事情难道就能瞒过殿下了?”
想不到自己只是随便掂起的一句话竟然会让沈绾蔷如此激动,何泽有些讪然的解释:“夫人误会了,我只是玩笑一句而已,唐突了夫人还请见谅。”
长出一口气平复怒气,沈绾蔷依然冷道:“大人既然知道唐突,还是不要说的好。”言语间,两人已走到绾蔷院外。
“今日多谢大人相送。”沈绾蔷毫不犹豫的走出伞外,冷淡的道了一声谢,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脚步匆匆。
何泽站在原地,只是沈绾蔷的身影隐没入院依然没有动。他刚才无意间看见沈绾蔷一个人独自站在墙角,又是那样的落寞神色,忍不住便上前,却没有想到竟然被误会了一个彻底。
回到屋里,沈绾蔷依然有些恼怒,坐下以后狠狠灌了两杯茶方才平静下来,看得红豆和含芝一头雾水。
“我没事,你们不用提心。”平静下来之后,沈绾蔷便发现了两个人的小心翼翼,于是温言解释,迁怒从来都不是好事情,何况眼前两个人还是她着意看重的心腹。
红豆资历深些,也更了解沈绾蔷,温言放下心,走上来笑着哄劝:“小姐怎么一趟出去竟带着气回来,不如奴婢再陪小姐看一看外面的珊瑚树可好?”
红豆的俏皮话果然安抚了沈绾蔷,横了她一眼,沈绾蔷着意对沉默的含芝道:“含芝你整日和她在一起,可千万别学了这般油嘴滑舌让人讨厌。”
含芝也是伶俐的人儿,立刻知道这是沈绾蔷给自己脸面,忙含笑说:“夫人放心,奴婢断不会去学红豆姐姐的。”
“含芝你也拿我说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叫你还说不说!”红豆也配合着说笑道。
气氛于是渐渐好起来,沈绾蔷身上多少被雪浸湿了一些,平静下来更觉得难受,于是站起来就携了红豆进去换衣服。这贴身的侍奉,沈绾蔷还是习惯让熟悉的人来做。
炽罹说过下午或者晚上会过来,果然午膳时候一过就进了门。
沈绾蔷经过这些时间也有些淡忘了之前烦忧的未来,含笑站起来迎上去,“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早来,外面还下着雪不是?”
“下得小了,你随我去一趟春园看看张侧妃。”炽罹没有坐下,直接对沈绾蔷说。
只用了极短的时间,沈绾蔷就明白了炽罹的用意,心里不是不温暖,于是忙着让红豆给自己找来披风穿戴好,然后才跟着炽罹出门。这一次换成了红豆跟随,含芝留守。
张侧妃在府里的权力虽然被炽罹不动声色的剥夺了一些,大终究是这太子府里头一号的妃子,所以这边炽罹和沈绾蔷还没有走到春园,张侧妃已经得了消息。
拨弄着赤金护甲上闪烁的宝石,张侧妃掀起一缕冷笑道:“我还以为太子都忘了府里有我这么一个人,前些天来个枫姑娘还不够,现在又让那个姓薛的站了上峰,哼!”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那一位好歹也是现在太子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咱们还是哄着好。”随侍的水碧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微俯下身靠在张侧妃耳边说。
听了这话,张侧妃眼中更是有寒光闪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对沈绾蔷深是怜惜,“这也是应该的,薛夫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自然有许多苦楚委屈,我们不该在背后胡乱议论。水碧,你明天也对园子里的人言明,不许人在背后嫉妒薛夫人。”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件事情做好。”水碧脸上露出和张侧妃相似的神色道。
“好了,咱们也快点儿去门口迎接太子殿下吧。天冷,可别怠慢了。”张侧妃又说,俨然一副端庄贤惠的样子,和刚才的好像是两个人一般。
跟随着炽罹走到春园不远处,沈绾蔷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体态纤纤的张侧妃。不得不承认,张侧妃美貌在整个太子府里也不逞多让,此时婷婷站在雪中更是多了几分美感,让人格外的喜爱。
许是因为今日和于庶妃说的那些话,沈绾蔷忽然有些强烈不安,于是紧走几步,悄悄看着前面炽罹的面容。炽罹的面容如冰,并没有因为看见张侧妃而有任何缓和。
沈绾蔷方才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上一刻的患得患失感觉卑微。
两方很快只距离几米远近,张侧妃带着一干丫鬟屈膝见礼,“嫔妾见过太子殿下。”
“起罢。”炽罹故意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沈绾蔷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完全没给沈绾蔷向张侧妃见礼的时间。
起身后,张侧妃转身静静的看着炽罹和沈绾蔷的背影,依然面无表情。
水碧偷偷睨着,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小心的唤:“娘娘。”
“让人把最好的茶点摆上来,别怠慢了太子殿下和薛夫人。”横了水碧一眼,张侧妃平静的说。
水碧瑟缩了一下,然后应着退下。
走到屋里,炽罹依然亲昵的把沈绾蔷拉到身边坐下,稍后进来的张侧妃便只能委屈坐在下首。不管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张侧妃依然一如既往的温良,只笑盈盈看着炽罹和沈绾蔷,似欣慰的说:“殿下和薛夫人感情真好。”
闻言,沈绾蔷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炽罹,然后笑着低下头,从头到尾都不理会张侧妃。
张侧妃于是面上有些难看,却也不说破,只是牵强的笑了笑,又指了指桌上的茶点,殷切道:“殿下和夫人尝尝,若是不可口味,嫔妾立刻着人撤换。”
“不必忙了。”炽罹终于开口,目光紧紧盯着张侧妃,然而这种专注却不同于看着沈绾蔷的时候,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写满告诫警示,“侧妃可知,我这一次带着茵儿过来是为了什么?”
再如何会伪装,张侧妃的脸色还的僵硬了一瞬间,然后低头勉强回答:“恕嫔妾愚钝。”
丝毫不忌讳张侧妃,炽罹啜起一丝笑意转头看了看沈绾蔷,更得来她一个微笑才满意的重新将目光落在张侧妃身边,声音依然冷然,“我这次出征又得个把月才能回来,茵儿刚到这里,你可千万别让她受了委屈。”
“殿下放心,嫔妾会照顾好薛夫人的。”张侧妃终于知晓炽罹会过来的原因,暗中几乎咬碎银牙,脸上却不能露出半分,还要努力的扮作贤良。
“希望你能做到,不然……”炽罹盯着张侧妃,话里的威胁显而易见。
只觉得好像被毒蛇缠绕,张侧妃浑身一凛,忙不迭的低下头,不敢再看炽罹。
来春园的目的达到,炽罹似乎有些不耐烦坐下去,转头看着沈绾蔷,见她似乎对张侧妃这里的点心很有兴趣,于是又说:“侧妃把做点心的厨子送给茵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