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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高雄,热的跟七八月的台北一样,逼得人想造反!
走出小佰机场,阳光劈头直射,蠢蠢欲动地想谋杀我。我这只台北来的弱鸡连十月的台北阳光都能晒晕,自然有所准备,连忙从背包里挖出一把万年晴雨两用伞。
“呼呼台北的土人到了高雄也变成淑女罗!”
衍灵的声音传过来。我呵呵傻笑以对,随她爱怎么笑都可以,只要记得晚上带我去六合夜市吃排骨酥面就行了,这是来到高雄后的一个小小期待,不是怎么重口腹之欲的我,难得的一个小小期待。
“可惜啊!淑女拿这种缺了一角的破伞,变成了俗女了啊,你要扮淑女,好歹也彻底一点嘛”她迎上前一步又补上一句。
“用了两年嘛!”
“临时通知我要来,害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今早又要接机,晚上可能要早早上床补眠了。”衍灵掩口打了个呵欠。
“啊?排骨酥面”泡汤了?我垮下一张诤媚脸。
“哈哈哈!被我骗了,昨天我刚交稿,接了你的电话就睡了,睡的可甜了,今天晚上当然可以带你去吃排骨酥面喟!不要流口水,好难看!”衍灵皱起眉故作不屑。
我的确快要流口水了,知我者衍灵也。我睁着水汪汪的泡泡眼,乞怜地摇着尾巴。
“怎么会突然想要来高雄?你这个懒惰鬼,平常要我来玩一趟,你拖拖拉拉的有一堆理由,三催四请也请不到你,今天怎么有兴致?交稿啦?”衍灵问道。
交稿?我几乎忘了有这回事了,日子过得太幸福,工作都丢在一旁,幸福破灭后就旅行散心,效法日本漫画家所谓的“外出取材”真是标准的逃避现实派。
我也无法解释这股突然飞到高雄的冲动,也不想说出前因后果,只好打个哈混过去,和衍灵一同走出机场。
宽广的人行道贪婪地吸收着阳光精华,又急切地将高温释放,蒸烤着踱步其上的人们。十月的高雄太阳够毒,我最近吃的很补,应该不会虚到又晕了吧?
然而,换了空间,不一样的空气和阳光,心情能不能也一起换掉。
可惜不行,否则我这闷葫芦不会有满腔杂感,不吐不快。
“你认为,言情小说作家谈恋爱,会是什么德行?”我淡淡冒出一句。
“你是在说你自己?”衍灵地张大嘴巴,把我从头到脚看个仔细。
我尽力让自己的两眼呈现对圣洁的光辉,眨了眨圆睁的眼睛以示有多惊愕,我又是多么无辜。
衍灵没得到我的回应,正经八百道:“嗯,我以为,言情小说作家因为创造了太多完美男人,所以不知不觉中提高了标准,嘴上说分得清现实,骨子里还是偷偷期待理想中的爱情,理论上的确是比一般人的眼界要高很多,要想谈恋爱就更难。”
“是吗?”衍灵是在说自己吧?我偏头望着她。
“我们都是编故事的,小说中的男人究竟存不存在,你会不比我清楚吗?可是呢,偏偏自己比谁都期待,又比谁都嘴硬!对不对啊?嘿嘿”衍灵笑得很邪恶。
“”我无话可说,在嘴硬和默认之间挣扎。
其实,最教我难以反驳的是现实中卢永霖的存在,教我难以否认不曾期待过他这个人的出现,唉!他之于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衍灵将我的不语看在眼里,续道:“好吧!就算有,像我们这种一天到晚坐在家里的,是最不可能遇上的,还是作白日梦就好。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啦!比较一下身旁的男人,虽然跟理想相差不少,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七折八扣的大概也能勉强。”衍灵拍拍我的肩。
听她放屁!我按捺住骂人的冲动,前头说的有点道理,到后来根本是鬼扯。
“不要偷骂我。刚刚只是随便说说,实际你未来的他跟理想距离多少,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啊?”衍灵刺探着。
这家伙是鬼吗?我在想什么她都知道?“是啦!?”我应付了事“理论上小说中的人物不可能出现,对不对?”
其实我也这么以为,所以刚遇上卢永霖时,宁愿以为自己见鬼了。
“理论是可以打破的,说不定你走狗屎运也有可能,反正天生我材必有用,再龟毛的女人还是可能有人要,正如我们的凌雅雁小姐,铛铛铛铛”衍灵作势在我头上洒金粉。
我白了她一眼,哼道:“可是,真要碰上那种男人,你觉得算是走运?”
衍灵想了很久,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不一定吧!”
“完美男人第一个条件是什么?”我问道。
“有钱!”衍灵的眼睛大亮。
“有钱到让你过好日子,叫走运?”我斜眼瞧她:“有钱到帮你打造个金笼子,把你关起来,如何?”
“说的跟养狗一样!”衍灵一脸嫌恶。
“对啊!偶尔放出去溜一溜,还帮你戴上个金项圈,不错吧?”我嘿嘿直笑。
“嗯哼!不要说得我从此不敢戴金项链。”衍灵皱起眉头。
“如果真让你碰上了,又不幸,哪天你因故离开了这个‘主人’,逃出了金笼子,拿下了金项圈,你心里无形的金锁拿得下吗?最不幸的是,再加上你对‘主人’要是有深厚的感情,怎么办?”
“假设我不爱这个主人,其实只等着骗钱呢?”衍灵一脸精明,很实际地吐露出渴望钞票的心声。
“再找下下一个主人?下一个金笼子和下一把金锁?”我挑起眉头。
“说来说去,为什么一定是男的当主人?”衍灵抗议了。
“那为什么样言情小说都这么写?那么多‘霸主’和‘女奴’、‘公子’和‘书童’、‘老板’和‘女职员’、‘小妹’甚至‘女仆’等等例子哪里来?你不是也写了不少嚣张霸道的凯子,销售量还不错吗?难道这真是众多读者期待的?”我嘲讽地看着她。
“凯子不等于是理想男人,还要加上其他重要条件”衍灵的声音有点小,开始解释她就脱口而出的话。
“很不幸,依照言情小说公式,凯子不一定是理想男人,理想男人却不能不是凯子,你刚刚说的是所有女人的心声,否则你为什么要写?”我笑得可恶极了。
衍灵怔怔地对着我看了半天,脸色一垮:“骗稿费啦!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要我承认?承认了我就不好意思再写了。”其实衍灵的鼻子对于市场倾向一向灵敏,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公式的盲点,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
“承认归承认,你还是可以写,继续赚你的钱,试着跟我一样厚脸皮,反正承认了读者也看不到呵呵呵”我笑得简直嚣张。
其实我也不想承认。写故事公开挑自己故事的毛病,那我还要不要混啊?
“你好狠啊,说这么白,什么梦想到了你嘴上都变成泡泡,好残忍!而你这种人竟然是写小说编梦想的!我跟你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不一样?”我用鼻孔看她。
衍灵小声道:“就算一样,我也绝不让读者知道我是这种人,不然我的票房就完了”
“彼此彼此。你是市场走向的领导先驱,我还要多多跟你学习哩!”我收回嚣张的鼻孔,伸出仰慕的手跟衍灵握了握,希望沾沾她一点“钱气”和“名气”去去自己身上的晦气。
“你光问我,也不说说自己的意见!要是你呢?真爱上这种不但有钱,而且其他条件也优秀的男人,就算被当成宠物应该也不错吧?”到最后,衍灵终于诚实说出心里感受了。
这样的问题一点也不令我意外,镀金的幸福比起平凡的幸福,那附加的利益来得多,百利而无一害,没有理由推拒门外吧!
当优秀男人将一切条件堆砌到最高点,那时会有多少女人愿意当宠物?恐怕不少。
我神色一凝,低声道:“如果,你没有被宠得连独能力都没有,也不介意他有可能养了一堆看得到、看不到的宠物,的确会觉得不错。”
“雅雁,你?”
“啊!不要辩论这种不可能会遇上的人,管他们去死吧”我抬起头,面朝向天,气势磅礴地大叫。
自始自终,我没有正面承认是不是遇上了这种人,只是在急躁的吼叫中试着抛去对卢永霖的牵挂与疑虑,并妄想堵住衍灵发不绝的思绪泉源,切断能会问出口而其实已是正确答案的问句
“你已经遇上了?!”
我张大口,声音卡在喉咙,那国人最后把我锁定在我身上两三秒,对我笑了笑,车随即“咻咻”离去。
了不起,这种吸金功力真教我自叹不如。
“喔!对了,我下本书要把这段设计成男女主角的相遇,先说的先赢,你可别跟我抢啊!”衍灵的脑子转的太快。这算有创意,不是有生意头脑?
我懒得说好,也没空同她争,因为有一件事格外引我注意
我们,说的那么大声车内的人听不听得见?
突然忆起当初对卢永霖的“大哥大演说”我不禁羞愧得无力自容。
在衍云那儿住了一星期,闲散地吃了一星期的排骨酥面,狂享久违的惬意自在,一向以高转速运行的脑子如今是缓的近乎停摆,资料库一片空白。
当思绪渐渐恢复活动力时,我刻意挑了星期一的早上飞回台北。
料想他卢永霖再有闲空,也不至于一放下工作来找我,就算他要出现,也得等星期日,所以我有好几天的时间可以穷磨菇地作心理准备,暂不必见他。
我安心地踏出松山机场,即使高雄的太阳也晒不晕我,那么我干脆晒个痛快,最近我全身已经美白的过分,苍白的跟鬼一样,就给他晒出几颗雀斑也没关系,我需要一点“阳气”太阳的阳,不是国人的阳。
下了公车,转入巷口前,这才想起了个血淋淋的现实的事稿子已经拖了超过半个月,编辑大人这么久找不到我,说不定跳脚得脱白了。我赶紧拿起公共电话,打去解释了下。
“上回是中暑,这次怎么了?冻伤?”亲爱的编辑大人语气还是很和气,还带有不小的幽默感。
我尴尬地陪笑道歉,保证月底一定交稿,好挽回我及时交稿的信誉。得到编辑大人的原谅后,我吁口气挂上电话。
况且,基于隐恶扬善的情操,编辑和读者还是说好听的居多,倒是我任性得很,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没挨骂还真是上天保佑。
一想到了某个角落正有某个读者期待着我的新书(就算没有,编辑充当基本读者),我吃了午饭便毫不犹豫地踱步回家,火速打开电脑,将该改的稿子给翻出来修改。
一整个下午,稿子改的还算顺畅,洗完澡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我在昏暗中开了灯,时钟指示着六点十分,我懒得出门吃饭,便准备弄盘微波炉调理包来吃。
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的胃,反之亦然。到头来我胃被收买、心被收买,最后连脑子也被收买了,食物的功力简直无法不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口腹之欲是淡泊得足以去吃素,看来错了。
一旦食物加了“心”的配料,可以养每一张平淡的嘴填饱每个胃的深坑。
发了会愣,这才洗下锅,门铃不预期中响了
后上的量米杯随着叮咚声“匡当”落地,心跳也有胸膛间怦怦乱响,构成浮躁恐慌的调子。这么晚了,是挂号邮件的可能性不太大,习惯不告而来的又只有那么一个
虽然怀疑他没有空,但是想除了他,应该不会有别人了。
卢永霖的出现未免早的让我措手不及!
“星期一,你怎么会有空?”我淡淡问道。虽然现在是下班时间,但除了我住院那三天,通常他只有在星期六、日才会出现在我面前。
不对!记得许久前,偶尔也有几天在路上遇见他和别的女人,显然他真的闲的,闲到能在上班时间跟不同的女人周旋,假日才轮一想到此,便觉得浑身凉个透彻那我逢老几呢?他第几号宠物?
没打算和他深交前,这些问题我也不愿去想,因为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干涉;突然一场风雨将我与他之间本稳固的桥梁给吹得动荡,明亮的前路陡地被阴暗和奔雷狂雨给截断,我们之间的许多隐隐存在的死角,瞬间扩展至无限大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不想打电话给我就算了,电话也没挂好,存心不想接我电话,是不是?”他朝我吼,脸色像外头的天空般黑暗,不只是阴霾。
他上前扳住我的肩膀,与我正面相对:“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不想见到我,就干脆一走了之,回来了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就干脆不接电话?看来依然认为我是故意的。”
“只是去渡个假而已。”为什么我的声音比起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还弱?我大可理直气壮跟他顶啊?
“度假?渡了超过一星期才回来,没给半点消息,你可真潇洒!”他喃喃地放开我的肩膀。
他对我离开的时间掌控得这么清楚。
“你”我浑身一震,惊得在他的怀中连发抖也不敢。
“你说说看,该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卢永霖略带泣诉的声音将我震离他的怀抱,我不解地看着他既青又白的脸色,确定他没有流泪,我被惊吓过头的心神又稍稍回稳了点。
再继续和他纠缠下去,我再怎么胆大也会被吓出病!
“你无须怎么办,以后不要来见我,我们saygoodbye,一切都好办。”我轻描淡写地像在说故事。
显然事情没我想像那么简单。卢永霖先是错愕地瞪着我,然后托住我的后颈,凑上脸狠狠吻上我。既疯狂又烈性的吻,像是决别又似控诉,更像满满倾泻他的愤怒。
我说错了什么吗?
喘着气,几乎是用逃的,我别开头,身子仍被他长而有力的臂膀圈着。
“别这样”我发出微弱的声音。他怎么这样呢?在我决定了要疏离他,甚至与他分道扬镳的时刻,他怎么能卑鄙地以吻来加深对我的影响力?这教我如何轻易地抹去他吻在我心上的烙痕?
“是你把话闷在心里的,不是我,我要问的早就问过了。”我把把问题丢给他。
卢永霖双手一松,改拉我的右手,暖暖地温暖着我们之间冰凉的僵局,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平和假象而已,他竟然竟然用力拉扯着我,同他一起倒在沙发床里!
显然是他已经看准了方位,谋定而后动哼!
我奋力挣扎着,想爬出他的控制范围。
“别气!别怕!”卢永霖抚着我后脑上杂乱的短发,一手按着我蠢蠢欲动的肩膀,柔声道:“就这样不要动,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听我说好不好。”
我伏在他胸前,被他整个抱在怀里,除了些许尴尬,感觉上他的态度并不如那天咄咄逼人,而是温暖的让我想赖在他身上罢了!习惯了他动手动脚,其实这样的亲近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要他别妄想更进一步就行。
只是,讲话说讲话,为什么要粘得这么紧?弄得两方心猿意马,话能好好的讲吗?
卢永霖整个人瞬间凝在我面前,温暖的笑脸僵在那里,像是让维苏威众山给活埋了的庞贝城废墟中,刚挖出来的、维妙维肖的人;熔岩淋上时,他的笑容还来不及退了。
僵了一世纪之久的“石人”突然爆出笑声,胸腔和腹部随着他的震动而摇晃,气的相要离开他的怀抱。他拉住我,苦笑着摸摸我的脸颊:“你到底是不解风情还是幽默?我真是败给你了!”
我微窘地看着他近距离的脸:“这样讲话不太方便吧?”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过,如果你把持不住,想侵犯我,我随时欢迎。”他的笑容在嘴角泛开,便使我的面色一下已经发青。
“回答你那天的问题吧!”他笑着冒出这句话,又定定地看着我:“我以为,你对我并不认真。你从来没有主动亲近过我,可是,唯一一次送我的吻,却是因为林琪珊;依你的性子,送上一个吻攻击她,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这似乎是对的吧!我收回视线不敢看他。
“对我却是大不了的事。很显然你不如我想像中的喜欢我。你被动的拉我,无可无不可和我约会,无所谓,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习惯我、喜欢我的,只是,连个吻也能让你当成筹码,我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你,一个情场老手,”他的声音沉沉的,又带点嘲弄:“所以我想,既然这样,那不如一直玩吧!我也不必认真。”
我听的皱起了眉:“所以你那天才阴阳怪气的带我去你公寓?”
“我不是生手,也不是老手,但不管怎样,我没有耍你的意思,更没有被耍了还能忍气吞声的雅量。”我肃然道。
“我知道。你拒绝我拒绝得干脆,接受我却接受得很勉强,也许是你的感情真的很淡,淡的让我察觉不到你的热情,更有可能你还没爱上我。”他试探地紧盯着我表情的变化。
好可怕!爱与不爱、多爱少爱,岂能这样有逻辑地论证推演?我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一刻,突然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感性贫乏。我是写艺文小说的没错吧?
伏在他的怀中,感到他正等着我的答案,连呼吸都听不见,我不禁有点心疼。我撑持着两手,俯视着那双勾着我的眼睛,印上他那呼唤着我的唇。
许久后,我睁开眼睛,察觉到我正被他压制在身下,连忙推开他一些:“别这样,这样我不能平静的说话,我也有话想说。”我低头不好意思看他。
“说什么?”卢永霖拉起我,与我并肩坐着,一手环着我不入,语气似乎很期待。
我笑着偷偷斜睇他:“你他得出我刚才的吻,是不是真心?”嗯,脸有点熟,讨厌!
卢永霖迟疑了一下:“除了这回是你主动,感觉跟平常一样我是说我;你呢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闷闷的。
亏他的是情场老手,竟然分不出来?我烫着脸道:“我不讨厌你,所以愿意和你来往;我有点喜欢你,不然不会容忍你对我动手动脚;我可能也有点爱你,所以在吻你的时候,也满陶醉的,这样懂吗?”咳!越说声音越小。
这算是告白吧?不晓得他还满意吗?我有些不安地看着好久没擦的地板。
“懂。”跟着他回应一个深深的吻,会让人忘了呼吸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