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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呀!别再睡了,再烧下去会烧坏脑子的你快醒一醒!”
耳边传来声声催促,牛青青也很想醒过来,偏偏脑袋瓜子有如沉重的大石头,一直一直往下沉。
“都怪我不好媳妇啊,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求你快点醒过来!我不该喝得太沉,没发现你发烧了”
媳妇?谁的媳妇儿?还有,这男人为什么一直嚷嚷个不停,害得她头好疼。
牛青青被吵得没法昏死过去,勉强睁开一条眼缝,但只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对她而言都相当吃力,于是她马上又闭上了眼。
不过就一眼瞬间,她觉得脑袋更昏沉了,她没来得及瞧清楚扶着她的男子长得是什么模样,只在恍惚间看见一个剪得歪歪斜斜的大红喜字贴在正前方的灰白土墙上。
她浑沌的思绪缓缓运转,不对呀,如果她被救了,顺利脱险,不是应该在医院吗,怎么看到的会是土坏屋?
天哪,她觉得头越来越晕了,不管她身边的人是谁,请行行好,别再叫醒她,请让她安静平和的死去,人要走得有尊严。
爸、妈、小奇,你们怎么不来接我,又想再一次丢下我吗?那种无边无际的孤寂感真的好可怕
“来,喝药,喝了你就会好起来了。”男人有些沙哑的嗓音透着着急无措,将黑稠的汤药灌进她嘴里。
神智不清的牛青青眉头皱成一直线,想要把凑在嘴边的东西推开,却无力举起双臂,只能虚弱的道:“不要苦”
好苦,这是给人喝的吗?是毒药吧!
就不能喂她吃胶囊或药丸什么的吗?别再用传统古法子凌虐她,那是她奶奶那一代才用的中医疗法,黑漆漆的汤药,苦得教人难以下咽。
牛青青觉得越来越不舒服,不自觉又微微睁开一道眼缝,这一次她瞧见蓬草搭的屋顶,一盏铜漆油灯从屋梁垂挂而下,一只圆肚蜘蛛正努力在梁下结网,屋内的布置可看出这应是人家新婚夫妻的喜房。
很喜庆,又很破落,极端矛盾的视觉冲突。
她试图要起身,亲手碰触眼前所见的一切是否真实,可是人才稍微一动,铺地盖地而来的晕眩让她几乎又死一回。
“是苦了点,不过不吃药就好不了,青苗乖,再喝一口,把这口喝完了,我给你糖角儿吃。”声线厚实的男子十分有耐心,一口一口的喂她喝药,即使她喝一碗吐半碗,他也不嫌烦。
青苗是谁?我是牛青青,你搞错人了!
牛青青想大喊,但全身软趴趴的,她以为的吶喊声其实是小猫似的呜咽,若不细听真不晓得她在说什么。
不过此时的她比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还虚弱,不仅四肢使不上劲,还需要靠人搀扶着,而且她浑身都是高热排出的汗,汗水濡湿她的单衣。
“水给我水,加了盐、盐巴的水”在生死关头,她的求生本能发挥了作用。
“好,你等等,我给你水喝。”
男子轻轻的让她躺回床上后,马上去弄了一碗加了盐巴的水来,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
带着咸味的凉水滑入口中,牛青青忍着喉咙强烈的刺痛,几近饥渴的吞咽,很快就喝到见底。
之后她睡睡醒醒,却感觉到有个男人一直在她身边来来去去,一下子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水,一下子喂她喝水,一下子唤醒她要她喝药,一下子摸摸她的额头和后颈,看还有没有持续发烧,他不时还会哽咽的自责,说都是他不好。
等牛青青清醒,已经三天过去了。
“媳妇儿,你别动,有什么事吩咐我一声就好,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大夫交代过要多静养几日。”
牛青青不,穿越后换了新身分的她有了另一个名字,牛青苗面无血色,若不是还有细微的呼吸,真像个死人。
其实她也算是个死人了,年仅十五岁的牛青苗在及笄的隔日就被后娘林月娇以十两银子卖给山坳村的猎夫,完全没知会一声,连半点嫁妆也未准备,牛青苗抵死不从,因为家中还有年幼的一双弟妹,以后娘自私的为人,她实在放心不下。
林月娇岂会轻易顺了牛青苗的意,见牛青苗哭喊着不肯坐上前来迎娶的牛车,她随手抄来一根木棒,狠心的往牛青苗的后脑挥去,受到重击的牛青苗倒地不起,被林月娇的两个娘家兄弟强拖着上了牛车。
那时牛青苗已经奄奄一息了,后脑伤口流出的血濡湿了嫁衣,但因为嫁衣是红色的,再加上她一直由喜娘和一名来帮忙的婶子搀扶着,所以不但没人看出她受伤了,就连拜堂的那一刻她就断气了,也没人发现,拜完堂,喜娘和婶子就将她往炕头一放便出去吃宴席,就怕去晚了好料的全给人吃完了。
山里头的人难得吃一顿好的,还是带油的大肥肉,谁还顾得了新娘子的感受,反正是买来的。
新郎吴秋山是个猎户,家境不是很好,虽然有间还算能够遮雨挡风的屋子,但日子也是过得苦哈哈,省吃俭用了好些年才凑足了十两银子给自己买了个小媳妇儿。
不过男人还是粗心大意了些,憋了好几年的邪火一遇着了干柴似的小媳妇儿,他整个人就爆发了,一送完客,又喝了七、八分醉,他一上炕就抱着媳妇儿又啃又咬,迫不及待地提枪上阵。
牛青青一穿越过来时,身上正趴着一个不断耸动的男人,她头痛、身子也痛,全身不着一物的被压在底下,男人的力量大得宛若蛮牛,将她的手压制过头,让她无法动弹。
当下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被强了。
但是那男人还在她身体进出时她已厥了过去,接着便是漫无边际的高烧,烧得她不省人事。
“你是谁?”忆起初穿越来的情形,牛青苗看着凑在眼前、带着担忧的大脸,问道。
“我是秋山呀!你的丈夫,你不记得了吗?”吴秋山一脸讶然的说完,立即伸出大掌覆上她的额头,确认她已经退热了才放下心来。
原来她不是被强暴,而是嫁人了。“我的丈夫?”
她端详着他,有棱有角的粗犷面庞,左颊靠耳直至颈部有一道明显爪子挠过的痕迹,虽不算太难看,但在世俗的眼光中已经是破相了,憨直的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她再看向屋内摆设,心里顿时有一种被老天爷摆了一道的无力感,她甚至不知该苦笑还是仰天破口大骂。
这坑娘的老天!
“你怎么了?”他问得小心翼翼,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看着土砖砌成的墙,再瞧瞧面前局促不安的黝黑傻大个,牛青苗别无选择的点头,顺势摸了摸仍有些发疼的后脑。“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
“真记不起来了?”吴秋山关心的又问。
她摇摇头。“头晕晕的,记不得了。”
他虽身得高大,动作却十分轻柔地将被褥拉到她的下巴处,掖好被角后,温柔的道:“媳妇儿别怕,多喝几帖药你的病也会好了,一会儿我再找个大夫为你瞧瞧,肯定没事的。”
“不要喝药,药苦。”牛青苗宁可多病几天也不要再喝那种苦到涩口的汤药,那跟毒药没两样。
“药还是要喝,你还没好全”吴秋山好言劝道。他好不容易有个媳妇儿,一定要好好看紧她,不能让她再着凉生病。
“我好了,真的。”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好了,她逞强的想下炕,可不过才翻个身,就累得她气喘吁吁。
咦!她几时变得这么虚弱了?
从小到大都是健康宝宝的她,实在很难接受自己有朝一日竟成了林黛玉,身子这般弱不禁风,连下个床也使不上劲,软绵绵的像坨面团。
牛青青的家境还不错,母亲是钢琴老师,开了钢琴教室,一班约十名学生,收入颇丰;父亲受雇于一间牧场,负责饲养肉牛、乳牛,牧场面积约百来亩,数万头牛相当壮观,牧场所产的牛肉和牛乳供应附近十数个乡镇,他也成为管理四、五十人的主管。
她有一个小六岁的天才弟弟,每次都考第一,完全抢走她的光彩,再加上父母不怎么管她,她顺理成章当个废人,过着她的清心好日子。
牛青青是个很懒散的人,不求上进,只求吃饱,在家人的纵容下,她当真成了头脑简单、四肢健全的傻大姊,她的运动神经比大脑灵光,靠着体育成绩保送师范大学,她曾拿下三届亚运女子四百公尺、两百公尺冠军,更是四年一度的奥运储备种子,体坛一致看好她。
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在她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全家决定到新西兰旅行,但刚好碰到毕业考,所以她订了晚两天的班机,打算等考完了再去和家人会合。
怎料父母和弟弟坐的那班飞机失事,在空中解体,她连家人的尸体都找不到,只找回几件破碎的行李和一张被火烧过的全家福照片。
当下她崩溃了,痛不欲生。
牛青青忍着悲痛考完试,好不容易以低空掠过的分数顺利毕业了,但接下来的一年,她像在找寻什么,又彷佛在怀念什么,行尸走肉似的自我放逐,去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要的温暖。
空难补偿金加上父母和弟弟的保险金,将近亿元,她全都存了起来,那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她怎么能花?她只靠打工赚来的钱养活自己,活得很像居无定所的游民。
后来有个学姊实在不愿再看她如此颓废、失志,便把她拉到山上小学教体育,没想到她这一待就是七年,她由原本只教体育,变成还要兼教国语和自然,而后还成了三年级某一班的班导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山上师资相当匮乏,流动率更高,除了校长和主任是本地人待得比较久之外,其他老师最多教三年就调走了。
牛青青是少数的例外,她爱上了这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学生不多,老师少,而且居民都很和睦,好相处,虽然交通不便,却抚慰了她的失亲之痛。
她一直以为会在山上终老,也做了一番退休规划,她想要买一块地,种种果树,当个悠闲的果农。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那一天她带着学生上山进行校外教学,当天风和日丽,是出游的好天气,怎知午后天气突地一变,大雨瞬间倾盆而下,把她和十几个学生全淋成落汤鸡,她赶紧护着学生躲雨。
可是等她点人头,才发现有个学生没跟上,她连忙折返回去找人,刚好看见那名学生脚一滑,就要往山路下跌去,她二话不说马上冲上去救人,无奈泥土湿滑,她也滑了下去,幸亏攀住山壁才勉强稳住。
她死命将学生往上推,让他成功脱困,自个儿却体力告罄,脚下一踩空,便这么滚了下去,再无生机。
等到恢复意识时,牛青青已经变成牛青苗了。
“媳妇儿,再喝两天药就好,你看你,根本下不了床,整个人也还病恹恹的,得先把身子骨养好了再说。”吴秋山担心的紧瞅着她,同她打商量。
“一天。”她真的受不了。
他为难的挠挠头。“一天成吗?你的身子还很虚,脸色又这么苍白,不喝药对身子”
牛青苗淡淡的打断他的话。“你还有钱吗?”
吴秋山本就憨傻的表情瞬间一怔,随即露出困窘的讪笑。“等你好了我再进山打猎,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但我们没钱了,是不是?”看他屋里除了墙上挂着的一把弓和弓箭外,连张木桌都没有,可想而知他是个穷汉子,而且古代没有健保,生病吃药最花钱了,能把一个家拖垮。
他倒了杯温水给她喝,又道:“我再向荣叔借,不打紧的,到时候我多打些猎物到镇上卖,很快就能还清了。”他很怕她嫌弃他没用,看着她的眼神急迫且惶恐。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牛青苗不喜欢欠人,不论金钱或是人情,凡事算得一清二楚才不会有纠纷,况且人心难测,凡事要留个心眼。
就像她父母刚过世的那几个月,多少个自称是亲戚的人找上门来,就连她听都没听过的表姨都厚着脸皮说要照顾她,一家老少七、八口人居然要住进她家,还假装和善却语带威胁的要她把家中的经济大权交出来,换言之,那个什么表姨就是想要她父母的遗产和理赔金。
她那时候是年轻,但不是傻子,好吗?她毫不客气的直接把所有人给轰了出去,表姨一家在门口骂了许久,她完全不理会,一个人在屋里煮面条,摘了自家种的小白菜加进去,打了颗蛋还加了葱花,也算解决了一餐。
“媳妇儿”她在调侃他吗?吴秋山又挠挠头,他一向嘴笨,这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向人借钱,要怎么过日子?就算别人不在意,你也过意不去,能不求人就别求人,求多了情分会变薄。”牛青苗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说完了之后才发现这副身体实在不行,太弱了,就算没有镜子,她光是低头看,就看得见自己那突出的骨节,也没几两能见人的肉,只比骷髅好一点。
“好,我听媳妇的。”媳妇说的一定没错。
一听他那老婆至上的口吻,牛青苗干裂的唇角微微上扬。“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吴秋山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对的就听。”
嗯!不错,还有点原则。“咱们家里有多少有存粮,够我们吃上几天?银子还剩多少?”突然变成人妻虽是令人难以接受,但看在男人关心她、照顾她的分上,她也愿意替他好好的打算。
“我还有半两银子,能让我们用上大半个月,可是白米不多了,白面还有十斤左右,成亲剩下的肉和剩菜被大嫂、二嫂拿走了。”他边说边拿出身上仅剩的银子交给她保管。
“你还有大嫂、二嫂?”
“几年前分家了,如今是各过各的。”一提到分家这事儿,吴秋山的情绪明显变得低落,眼神也跟着暗淡下来。
“分了也好,一家一灶,省得为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而闹得不愉快,你娶了媳妇,以后我照顾你。”这个糙汉子是个实心人,吃了亏还隐忍,让她忍不住为他叫屈。
“是,媳妇说的对,一家一灶,日后我会再勤快些,多打些猎物回来,把猎物卖了给你买几块花布做新衣。”她的衣衫太单薄了,箱笼里就只有两、三套旧旧的可以换洗。
“不急,我们今天吃什么?”不吃不行,她要尽快把身体给养结实了,虽然不求像猛虎下山,至少也要能走远路,如此才能为将来的生计做打算。
“我煮了一锅粥,啊!我忘了搅动了”说完,吴秋山随即闻到淡淡的焦糊味飘来,他手忙脚乱的先扶着她在炕头坐好,随即三步并两步的往侧屋走去。不一会儿,他端来一碗有点焦黄的野菜粥来,粥里有颗煮到变形的野鸡蛋,他笑得憨厚的往她面前一送。“媳妇,你吃。”
看了一眼“精采万分”的野菜粥,牛青苗只有一个想法——
她应该不会被毒死吧?
吴秋山算是个苦命的孩子,在家中兄弟中他排行老三,是最小的儿子,也是最聪话、最肯干活的一个,他底下还有一个妹妹。
父亲吴勇原本是种庄稼的好手,家里有五、六十亩地,养活一家六口绰绰有余,知足常乐的过日子。
后来老大吴春生成亲了,娶了小他一岁的马氏,两人生了三子一女;老二吴夏生没多久也讨了老婆钱氏,几年间共得了两女一子。
只是家中人一多,口就杂,为了自己一家不吃亏,心思也变得活络了。
吴家的两个媳妇孩子越生越多,心里想要的也就越多了,她俩有志一同的把主意打到了家里的田地上头,总是有意无意的怂恿丈夫分家,在公婆耳边说些软话,说他们会如何如何的孝顺两位老人家。
吴勇没什么主见,性子又软弱,妻子周氏耳根子也软,于是在两对儿子、媳妇的煽风点火之下,作主分家了。
大儿子、二儿子各分得十二亩水田、八亩旱地,而吴秋山只分到他们不想要的二十亩山坡地,那地陡斜得根本种不了粮食,只有一小块较为平坦的地方能盖屋。
幸好吴勇私下给了小儿子三两银子当盖房子的费用,可想而知根本不够,后来是在他东拼西凑及乡里的帮助下,吴秋山才勉强盖了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土坏屋,屋子一盖好,他便被两位兄长赶了出来,他们还苛待他,只给他一套被褥,连锅碗瓢盆也不给一只。
那年,吴秋山十五岁,离开的时候手上只有四十二个铜板。
因为他快到成亲的年纪了,而吴家不想出聘礼,因此变着法子先将人赶走,他们也可以省下一笔开销。
吴秋山没有钱,又没有一技之长,为了活下去,只好冒险入山,历练了几年,才成了如今小有技巧的猎夫,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还能存点小钱。
他面上的抓痕便是熊瞎子抓的,那一次他差点命丧熊瞎子爪下,大难不死后,他想成亲了,觉得有个人相伴才是一个家。
可是他那张脸算是毁了,个头又大得吓人,不笑时让人看得心惊,加上手里没什么进项,是个靠山吃山的穷汉子,媒人替他说了几次媒都没成,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二十二岁,一般男子十六、七岁都当爹了,他算是大龄了。
后来好不容易买了一个媳妇儿回来,他可欢喜了,尤其现在她的病好了,他更开心了,想着更要加倍的对她好。
“媳妇,你放着放着,一会儿我来做,你别累着了。”她的身子才刚好,可不能瞎折腾。
“我就晾几件衣服,你急什么?不动一动手脚都硬了,要活动活动筋骨精神才会好。”牛青苗笑道。老是躺在床上,没病也躺出病来。
方才她要洗衣服,他就抢着要洗,害她只能在一旁看着,现在她想要晒衣服,才刚一动作,就看到他快一步从盆子里拿起一件湿衣服,抖了抖摊开来,挂到竿子上。
有个把老婆当宝来宠的丈夫也不错,虽然一开始对于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当夫妻,她确实感到排斥,但相处久了也生出几分意思。
来到这里,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况且这世道没给女人多少活路,她的身分就是吴秋山的妻子,既然改变不了,只好适应并且接受,再加上他是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或许是雏鸟心态吧,她对他难免有些依赖。
“你的病才刚好,不要太操劳,这些事我做得来,你多休息休息,我是你男人,要给你依靠一辈子。”说着,吴秋山把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一件晒在竿子上。
依靠一辈子他的话让牛青苗心头一暖,朝他露出粲笑。“做点小事而已,瞧你紧张得好像我要上山打老虎似的。”
他非常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细瘦的腰,彷佛怕自己粗手粗脚会弄伤她似的,接着不赞同的道:“你是我想了几年才娶到的媳妇儿,我定要对你好的,不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
“你对我够好了,你瞧,打我嫁过来后就没干过一件粗活,手都要养得像大户人家的闺女一样细白了。”牛青苗这话说得倒有七分真,打她能下床后,家里的杂事他都抢着做,她连个碗都没洗过。
这半个月来,她处处受他照料,时时被他盯着,他最多允许她到院子走一圈,便催促着她回屋歇息,好似她是个吹不得风、晒不得日头,多站一会儿就会晕倒的娇贵公主。
她活动的范围仅限方圆一亩内,也就是屋前屋后。
不过她看了几眼就明白吴秋山的情形,他的屋子就一间正堂,一入正堂便是有些年头的炕床和两把还算新的椅子,没有柜子,就几个箩筐装着他衣食上的用具。
正堂两侧各是一间侧屋,一间放柴火以及猎物,味道有些腥重,另一间则是砌了灶台,地方不大,勉强能摆得下一张小榻,水缸就摆在灶台旁,还有个不大的小碗柜,柜子下方是永远装不满的旧米缸。
出了屋子是约半亩大的院子,一旁有一棵奄奄一息的红柿树,她进门时是夏季,树上挂了几片青绿的叶子。
他们家真的穷到一无长物,一目了然,除了篱墙边疯长的杂草外,破落得连小偷都不肯来光顾,可是她却满喜欢院子旁的一道潺潺清泉,水量不大,约两臂宽,由石壁间沁出,秋天的雨水少,水量却不见减少,她连看了十数日,知道这是山里的水源,它顺延而下流进两里外的小溪流,水质清甜,省了挑水的麻烦。
吴秋山的屋子盖在半山腰,方圆三里内仅此一户,离得最近的一户人家姓王,也就是他口中对他颇为关照的荣叔,一家四口人住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是入村的第一户人家。
荣叔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十五岁的王强和十三岁的王远,不过大家都习惯管他们叫大荣和小荣,大荣在镇上做木工学徒,小荣则是留在家中帮忙父母。
“哪里细了,分明还有茧子,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任谁瞧了都会羡慕。”吴秋山拉着她的手,十分不舍的抚着掌心里厚厚的茧子,有些傻气的想,多抚几回也许茧子就会不见了。
“别摸了,难看。”牛青苗自个儿瞧了都伤心。
经由她这几日的旁敲侧击,粗略得知原主也过过好日子,曾经父母疼爱,还上过几年学堂,会读书认字,说不上大富大贵,倒也安康和乐。
只是她娘在她七岁那年生她妹妹时难产死了,她爹牛大洪为了有人照顾整日啼哭的妹妹,便又娶了新妇林月娇。
林月娇刚入门那一年,对长辈孝顺,对前头留下的孩子也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从来不少,只要一提到她,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
可是等林月娇生下自己的儿子后,一切都变了,她爱财的本性渐渐展露出来,也越来越泼辣,把牛大洪和婆婆压得不敢大声说话,家里的银钱也全掌控在她手里,对前妻的三个孩子多有苛待,总是饱一餐、饿一餐的,一件衣服穿了好几年也不见换新,袖子都短了还得继续穿着,小的捡大的衣服穿。
最后她还看越长大越肖似生母的牛青苗不顺眼,一听有人要说亲,二话不说就把牛青苗给卖了,没给一样嫁妆,直接把聘礼昧了,用那些银子裁了几尺细棉布给她儿子做新衫。
“不难看,养养就好看了。”她就是太瘦了,瘦得都见骨了,摸着都硌手,要长些肉就好了。
“你不嫌弃我嫌弃,丑得伤眼?”老实说,透过水面看清自个儿如今的模样,她都想滴下几滴同情的泪水。
她皮肤蜡黄,透着一丝病态的青白,两眼无神,鼻骨微塌,小小的菱角嘴泛着紫黑,一头枯黄的头发满是干裂分岔,摸起来毛燥毛燥的,更别提干扁的小身板了,一望如原的平胸连两颗小笼包大小都不到,直教人叹息,身形如纸片一般,若非前头长着五官,说是前后不分一点也不为过,活脱脱小难民一个。
她实在很怀疑吴秋山到底是饿了多久,居然这么不挑,她这副模样,在洞房那晚他还啃得下去。
“哪里丑了,我媳妇儿怎么看好么好看,你可不许胡说。”吴秋山像捧着易碎的玉瓷似的,轻轻地搂着她,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而且他真的觉得她的气色比先前好多了。
牛青苗没好气的道:“头发干枯鼻子扁,眼睛不大,脸色跟鬼一样白里透绿”
他大掌一抬,捂住了她微微泛紫的唇瓣。“会好的,你相信我,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你的身子也是,只要多吃点肉”他的视线落在她胸前,此肉呃!吃肉补肉,人总是要有希望的。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暗叹了一口气,不过很快的她就振作起来,人定胜天嘛,先天不足就用后天来补,总不能任凭自己长歪了,况且她这副身子才十五岁,还有弥补的空间,不过这种事就甭告诉他了,还是同他说说正事要紧。“咱们的院子挺大的,把杂草拔一拔,种些瓜蔬成不成?”
她有积粮的习性,不错放任何土地,她在山上小学教书的时候,曾遇过土石流封山,长达月余无法下山,山上准备的粮食越来越少,为了一口吃的,她冒险走过三座山头,向山里的人家讨食,差点被土给埋了。
从那一回以后,只要看到能栽种的地,不论大小,她都会想种一些好种的菜,就算自己吃不完,还能让学生带回家加菜,也养成了生活必需品都会事先准备好的好习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吴秋山看了看荒废的院子,点点头道:“好,等我从山里回来再整整,你可千万别动手,你若是觉得闷得慌,就简单整理整理屋子就好。”
闻言,牛青苗两眼一亮。“你要上山?”
家徒四壁,有什么好整理,地上是凹凸不平的泥土,一张炕床就那么大,小小的炕桌摆不了三盘菜,除了洗几件衣服外,她真找不到事情做。
“你不是想要一只大浴桶吗?我往深处去瞧一瞧,看能不能逮住一头野猪。”野猪的价格高,一头可以卖得二、三两银子。
“会不会有危险?”她不想他因此受了伤。
家里是有只两尺宽的浴盆,应该是为了成亲新添购的,但是对她而言还是太小了,喜欢泡澡的她不习惯蹲在澡盆旁用水擦身,感觉好像怎么都洗不干净,而且一点隐私也没有,每回要洗澡只能在正堂洗,还要把他赶出去,拴上了门板才行,不然一个大男人杵在一旁看她洗澡多别扭啊。
虽然两人已是名符其实的夫妻,但除了新婚之夜有过夫妻之实之外,他们至今还未有过第二回的水乳交融,每晚都规规矩矩的睡在同一张床上,她想,他大概是吓到了,毕竟他第一次碰女人就差点把她搞死了。
其实吴秋山也是这么想的,对于新婚夜他仍心有余悸,在她的身子没好全之前,他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夫妻是要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不急于一时,纵使他很想要,好几回差点忍不住,但一想到她昏迷不醒的难受模样,下腹的欲火烧得再旺他也得忍着,那可是他以后孩子的娘,要是又伤了她可怎么是好?
“我会小心的,指不定可以再给你打头又肥又大的猪,让你吃得满嘴油光。”吴秋山避重就轻的道,就怕她会担心。
牛青苗主动拉起他的大手,将粗糙的小手塞入他手里。“我不要求一定要打到多大的猎物,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人活着比吃什么大鱼大肉都好,有你在,我才不会被人欺负。”
家里没男人还是不行的,她听说村子里有几个不事生产的家伙,专门挑寡妇或是男人不在家时上门,有时口头上占两句便宜,更过分点还会毁人清白。
她是不怕,毕竟她的防狼招式一百零八种,每一招都能把恶狼治得呼爹喊娘,屁滚尿流,但她就是不想惹麻烦。
“媳妇儿”
有人关心真好,他喜孜孜的冲着她笑,可是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傻了——
“所以我要跟你去。”山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她要去淘宝。
“啊?”吴秋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表情显得呆滞。
“第一次不用走得太远,你把我带到狩猎地点后就可以去寻找猎物,我一个人在附近瞧瞧,看能不能摘些野菜、拾些栗子回来。”
牛青苗想得很美好,大自然处处是宝,浑然没发现他的脸色阵青阵白,最后涨成红色。
“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吴秋山捏了一把冷汗,摇头摇得脖子都快断了,怎么也不肯应允。
“秋山,我就去瞅两眼嘛,整天待在屋子里怪闷的,你不想我又闷出病来吧?”她朝他眨了眨眼。
“不、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你的身子真的太弱了,我不放心,以后,等以后再说好不好?”他急得心慌。哎呀,她不会是要哭了吧?他最怕女人哭了。
“不好,我就是要去!况且整座山谁比你更熟悉,你就挑个你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把我搁下不就得了。”牛青苗这是非去不可,不亲自瞧瞧,怎知山里有没有宝物。
“媳妇儿”
“就这么说定了!你去砍根竹子,编个我能背的竹筐。”她不等他说完,径自拍板定案,踩着轻快的脚步回屋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