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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王府。
跟着丫鬟来到大厅,见燕奇临就坐在主位上,于丫儿赶忙上前行礼,垂着脸道:“多谢王爷照料舍弟舍妹,于丫儿感激不尽。”
燕奇临半倚在扶手上,懒懒地道:“本王不需要你感激不尽,这儿坐下吧。”
于丫儿本想要探望完弟妹就告辞,思索过后此举似乎太过失礼,于是从善如流地挑了个位子坐下。
“本王指了这儿,你没瞧见吗?”
于丫儿抬眼,见他指着他身旁的位子,直觉得自个儿坐在那儿并不合宜,只能低声道:“王爷,于礼不合。”
“在本王的府里本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就不怕惹恼我,令弟妹会出什么事?”
于丫儿楞了下,只能乖乖听命。
上一世她根本没见过大皇子,只知道大皇子的性情懦弱,在诸位皇子你争我夺时,他干脆逃到北方大郡去,可这一世的大皇子竟被封了冀王,而且性情傲慢霸道为何这一世的重来,变数竟如此的多?
她摸不透王爷的性情,更不懂爷怎会和这种人走得如此近。
“来人,备膳。”燕奇临轻声下令,吓得于丫儿赶忙抬眼。
“王爷,我”
“怎么,怕本王下毒?”
“不是,我”
“还是不给本王面子?”那嗓音轻柔,噙笑的眉眼令人不敢造次。
于丫儿不禁语塞。皇室子弟大多霸道行事,哪里容得下他人抗拒?可问题是时候不早了,要是没托人告知巴哥哥一声,就怕他会担心。
“怎了,想谁了?”
他突地凑近,教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些。“没,只是想时候不早,要是不跟周府的人说一声,怕他们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本王可是光明磊落地把你从牙行接进王府,巴律又不是不知道,待你陪本王用过膳,本王自然会送你回周府。”燕奇临顿了顿,笑得恶劣地道:
“当然,如果你不想回去,本王允许你待在王府里,这么一来你也方便照料你的弟妹,感谢本王吧。”
于丫儿垂着眼,不假思索地道:“多谢王爷美意,王爷已经收留舍弟舍妹,实在没有脸还要王爷收留我,况且我还欠周爷许多,所以——”
“本王替你还债。”
“这怎么好?”于丫儿愈是应对,心里愈是发寒。
他说话总是带着几分轻挑,让人觉得是有口无心,随口说说罢了,怎么现在像是认真了起来?她不清楚现今皇族的斗争中,冀王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更不知道他跟爷之间是建立在利益还是兄弟情分上,教她不晓得该如何拿捏应对。
要是说重了,又怕会牵扯到爷身上,实在教她为难。
“有什么不好,本王一句话,周奉言敢说什么。”
“王爷,爷对我有恩,冒着洪灾危险救出我的弟妹,还因而染上风寒,昨儿个气色还差得很,于情于理,我都该留在周家照料他,这是做人基本的情义,对不?”于丫儿试着与他说道理,要真的不行的话,只好见机行事了。
“照料他吗?”燕奇临哼笑了声,无视她的退避,硬是更加凑近她。“你不会真以为周奉言是个大善人吧?”
于丫儿一双黑琉璃似的瞳眸直瞅着他。“我不清楚他的为人。”
“那么就让本王来告诉你吧。”燕奇临笑眯邪气的眸。“丫头,还记得那天你躲在窗外偷听见的事吧?”
于丫儿垂敛纤长羽睫,不置一词。
“你可有听见户部侍郎和二皇子妃打算拿什么要周奉言协助交易某物?”
“我不懂。”
“你不懂是应该的,他那行径就像是牙行交易一般,买主上门欲买其货,他这个牙人就得想办法替买主找到货品交易,只是他交易的不是一般的物品,而是无形之物,他是个黑牙,你懂吗?”
“这也是他的本事。”上一世,爷从未将这一面告知她,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寻常的神官和牙人,但仔细想想,爷能受皇上如此信任恩宠,要真只是个寻常神官,又凭什么受此隆恩?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可事实上,她的了解仅来自于她自以为是的认知罢了。
“本事?”燕奇临放声大笑着,大掌往腿上一拍。“有意思,这确确实实是他周奉言的好本事,不过,你不认为他这本事是在常规之外?”
于丫儿缓缓抬眼。“王爷,所谓常规是人们径自定下的处世规则,并不能视作既定的原则,毕竟这世上无奇不有,也许在他国,爷的本事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以井蛙之见论之,只怕显得少见多怪,孤陋寡闻。”
燕奇临闻言,定定地注视她半晌,唇角徐徐地上勾,露出玩味的笑。“有意思,本王终于知道周奉言为何看上你了,你比他还有意思。”
“于丫儿只是一介村姑,要是出言不逊,还请王爷恕罪。”
“不不不,你这言谈举止压根不像个村姑,你要真是个村姑,恐怕周奉言也看不上眼。”燕奇临说着,不住地打量她。“如果本王告诉你,东西江村之所以会灭村是因为他,你有何感想?”
“我只知道爷救了我的弟妹。”
燕奇临眼露异光。“你从窗外偷听见,就能拼凑出事实?”她不惊不诧,代表她早已知情,但这事周奉言肯定是瞒着她的,她会知情,肯定是将仅知的一切拼凑,真是太了不得了。
“我”于丫儿暗恼自己的回答间接承认知情,就怕这事他会告知爷,届时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那么,你拼声出东西江村的灭村不只是源于皇室斗争,更是周奉言借刀杀人,为除去东西江村的村民?”
于丫儿面露诧异,随即隐去。“我不知情。”不能信,单听一面之词反而容易着了道。
这人一脸不怀好意,存心要煽动人心,他说的话根本不能信。
“其实一开始,本王也想不透,可现在本王可以大胆猜想,肯定是那些人曾经对不起你,甚至伤害过你,好比沛县县令匡正尸首不全,你的兄长腰斩而死。”
于丫儿抿紧了唇,心底清楚不该相信他的片面之词,可是他说得言之凿凿,仿佛他亲眼目睹对了,洪灾当晚,是他和二皇子一道前去开水门的,既过翻江,自然会往南勘察
“洪灾的水再怎么泛滥,也不会将人给冲刷得断肢不全,甚至是腰斩,周奉言不是个体弱多病之人,何以久病未愈?而他虽不懂武学,但只要有把锐利长刀,只要使对方向,哪怕是姑娘家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对方。”
他柔滑的嗓音在耳边如恶鬼般的煽动着,于丫儿眉头不自觉地紧蹙,因为脑袋里开始照着他的描述出现了画面。
他说得对,爷的身子骨向来不差,淋场雨也不至于风寒难愈,可是爷已经病了好多天,换言之,爷淋的雨恐怕是一刻钟、两刻钟,甚至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只为了埋伏等待。
亲手杀掉卖了她的兄长、欲收她为妾的县令,是为了她?所以那日她问拾藏时,拾藏才会吞吞吐吐,拾藏的难言,意味着拾藏知情,爷让身边的人知情,却不差遣身边的人去做,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愤恨难平,抑或者是——
“他看起来无害,笑脸温煦,可实际上他的心是黑的,有时就连本王瞧见他,都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而你压根不觉得他可怕?”
轻柔的耳语打断她的思绪,对上燕奇临噙笑的黑眸,她想替爷反骏,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不可怕吗?他为了你,杀了数百条人命啊。”
于丫儿十指紧扭衫摆,想到那些街坊邻居竟是因自己而死。她原以为那是皇室斗争下的悲剧,如今却是源于她,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但,怎会是为了她?
这一世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交集,他为何思绪猛地一顿,大胆的假设从心间爆开——除非,他和她一样都记得上一世的记忆,他对她,还有延续的情感,所以才会不允他人欺她!
如此大胆假设,教她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但又回头一想——不对,如果他真在乎自己至此,又为何上一世时待她那般无情?
“听说周奉言可以观阴阳,就不知道他眼里瞧见了那数百魂魄了没?”燕奇临笑笑地道:“那些魂魄到底是跟在他的身边,还是在你身边?”
于丫儿被吓得转头看着周身,余光却瞥见周奉言竟站在大厅的侧门上,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已到来多时。
“奉言,什么时候来了,怎么王府里的下人都没通报一声,真是一群废物。”燕奇临笑吟吟地道,看着领着周奉言前来的王府总管。“嗯,待会本王会好生处理。”
那聊天的口吻却已充分显现嗜血的皇室血统,教王府总管吓得面色如纸,抖若秋叶。
“王爷,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王爷允许我未经通报入府的。”周奉言将两人坐得极近,还有燕奇临脸上寻衅的恶意笑容看在眼底。
“是吗?本王怎么不记得了。”他枕着扶手托着腮,无赖到底。
“也是,王爷是贵人多忘事,但只要我记得就好。”周奉言徐步踏进厅里,朝他作揖后,端起笑脸道:“王爷,下官的未婚妻已在府上叨扰多时,要是惹王爷不快,还请王爷恕罪。”
“说那什么话,哪来的叨扰,于丫儿可是本王的贵客,她要是打算永远待在王府里,本王再欢迎不过,横竖她的弟妹都在这儿,一家团聚也是挺好。”
瞧燕奇临一脸寻衅的神情,周奉言却不显恼色。“这怎么好,下官等着她明年及笄就要成亲,她要是待在王府里,成何体统?就算下官与王爷如何交好,这事也不能这么办的,再者,年底前我打算将她的弟妹送往他处,不好再叨扰王爷。”
燕奇临微扬浓眉,瞧他笑脸里藏着一抹戾气,不禁笑得更乐了。“那些就暂时别管了,本王已经要人备膳,你刚好留下来一道用。”
“那王爷得要多备一点,因为下官还带了一个人。”
“谁?”
“我。”一抹身穿沉蓝锦衫的男人这才从外头走来。
燕奇临见状,瞠目结舌,像是完全没料到周奉言可以把这人请进他的府中,教他一时错愕得说不出话。
“王爷看似与周将军有要事相议,下官先行告退。”话落,他走向前轻握住于丫儿的手,软声道:“丫儿,回府了。”
于丫儿怔了下,只因他的手有着不寻常的热度,一起身就赶忙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