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中文网 www.19zw.com,最快更新但愿今生 !
梦笙站在穿衣镜前,再一次审视自己的身影,长途的飞行使她疲倦,不稳的心情使她的面色更形惨白,她颤抖着拿起梳子来整理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了自己的胸腔,她所叫的计程车已经在旅社门口等她,再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见到他了
梦笙慢慢地放下了梳子,只觉得指尖冰冷。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出国,来到的地方还是她作梦也没想过自己可以来的夏威夷,可是她一点观赏风景的心情也没有。很难想像她昨天还在台北
说起来,她能来得这般快法,还真要感谢李均阳,自他们结婚以后,他就替她办了一本护照,还替她签出了为期五年的美国观光签证。大约是,他一直想要带她到处去看看走走吧。可是他们从不曾出去旅行,而这本护照,,她再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至于机票,就要感谢李均阳为她在银行里开的那个巨额的户头了。有钱好办事,买不到经济舱的票,就买头等舱。说来夏威夷也并不太远,只不过是十个小时不到的飞行。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旅馆,跳上了计程车。
由于生意上经常的往来,李均阳在海滩旁拥有一栋度假小屋,说是“小屋”其实屋子相当的大,看上去极尽豪华,一眼就可看出,这房子定然价值不菲。
梦笙步出了计程车,付过了车钱和小费,慢慢地朝那屋子走去,她的心跳急如擂鼓,手心情不自禁地出汗。来到门前站了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按了门铃。
没有人应门。
梦笙再试了一次,结果依然,她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开始绕路到屋子后头去,希望能找到一扇可开的问,如若不然,她就得站在这儿等到他回来了,如若她此时离开呵,天,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试第二次!
才绕过屋角她就呆了。
李均阳静静站在白色的沙滩上,双眼空茫地越过海水,看向遥不可知的天际,他双手斜插在裤袋里,浓黑的头发垂下来覆在额上,托出他沉默寂寥的眼睛,他整个人写着孤寂、落寞和忧伤。
梦笙忽然觉得双眼一阵刺痛,泪水差点又滚了下来,她强自振作了一下,开始朝他走去。她轻巧的凉鞋在沙滩上无声地走过,留下了一个一个纤细的足印。
然而,即使她的行步如此无声。他的第六感却仿佛立时就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就在她离他还有数尺之遥的时候,他猛然回过头来,他们的视线相遇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眸中有着惊愕,以及戒备。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冷淡而疏远。梦笙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一时间不知语从何起。“我”她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爱你?看到他那样疏离冷漠的神情,实在很难相信他在乎过她。她的勇气开始消失了。也许陆姨太乐观了?眼前的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呀!
“均阳,我”她再一次开口,却在他冷淡的注视下再一次地退缩了“我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进屋来吧。”他不耐地说“想喝点什么?”
“呃果汁就好了。”她随着他走入了玻璃门里,来到一个宽敞的客厅,地板上铺着的是冰凉的大理石,客厅里饰着原木的家俱。他打开冰箱来倒了杯果汁给她,用一对深不可测的眸子注视着她。他的表情是一片空白。
“说吧,你到这里来作什么?”
梦笙低下头去,死命盯着自己的杯于,不敢看他。“我陆姨告诉我说,你在医院里的时候一直在叫我。”她很快地说。她必须快,否则她的勇气就要消失了。
“她是这样告诉你的?”李均阳淡淡地皱了皱眉,他的表情是莫测高深的。
“她说的是真的么?”
他耸了耸肩。“我那时烧得神智不清了,怎么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但你一定知道!”梦笙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底升了起来,烧得她脸都红了“你一定知道!”
“这有那么重要吗?”他冷冷地笑了“好吧,我是找过你。那又如何呢,亲爱的梦笙?这就是你跑了这么远路来问我的话吗?你还想知道些什么?”他突然间爆发了“你希望听我说些什么?说你不曾出现的时候我有多么愤怒吗?说我那个时候有多么想将你杀了?还是要我甜言蜜语地告诉你说我有多么心碎,好满足你女性的虚荣?算了吧,梦笙,现在再来谈这些陈年往事有什么用?你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生活!而我不希望小豪在这样冰冷虚伪的环境下长大,他不需要为我们我的错误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事实已经是这样了,你究竟还想要些什么?啊?”
他话中的怒气和严苛像雷霆一样地击败了她,击得她脸上血色全失。他不要我了!他再也不在乎我了,她飞越了万里的长途,来到这里来逼着他摊了牌,结果竟是如此不堪!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眶,但她迅速地别过头去,不想教他瞧见,呆子,白痴,你究竟还能期望些什么?一切都已太迟了!你早就该设法找出事情真相的,可是现在她的心痛到麻木,而她所有的知觉都成了一片混沌。她绝望地转过身子,盲目地往门口奔去。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乔丹丽走了进来。
“哟,瞧瞧是谁来了!”乔丹丽用一种夸张的声音和她打着招呼。她那精明的眼睛立时将梦笙惨白的面色及莹然的泪光尽收眼底,她殷红的嘴唇往上弯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怎么着,这就要走了吗?”
梦笙凝视着她,不可遏抑的怒气自她心底升起,终于达到了顶峰,过去这几个月来的痛苦、折磨、焦虑全都累积到了饱和的状态,而她方才所受的伤害正足以使这些情感破闸而出,,使得她再也不想、再也不能去控制自己了。梦笙愤恨地瞪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一手破坏她和李均阳可能的幸福的女人,只觉得所有的伤害和痛苦都汇集成了愤怒,以及报复,向着乔丹丽狂卷而去。
“事实上,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梦笙冷冷地笑道。她也许输了,她也许再也得不到李均阳的爱了,可是这个女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哦?”乔丹丽懒懒地道“那就快点说吧。我忙得很呢。”
“我也并不闲。”梦笙冷冷地道“我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首先,均阳病倒在医院里的时候,他要你来找我,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乔丹丽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惶的火花。“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尖锐地道。
梦笙冷笑了。“骗子!”她毫不留情地接了下去“你根本没有和我联络,根本没有来找我。没有电话,没有信,什么都没有。你自以为很聪明,嗯?可惜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我真怀疑你要怎么向均阳交代呢?”
乔丹丽涨得满脸通红。她那漂亮的脸庞在这霎间突然扭曲得丑恶无比:“嘿,听着”
“不,你给我听着!”梦笙插口打断了她的话。她的锐利和平腿教她自己都大吃一惊,其实她的心抖得都快散了攻击实在不是她的本性,可是她死也不会让乔丹丽看出这一点“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三年以前,你给了我一封电报,告诉我说那封电报是均阳从南非打来的。‘坏消息啊?小姑娘?’‘嗳呀,小姑娘,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啦。李均阳本来就是个花心萝卜。我还真不晓得他看上了你哪一点呢?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她尖锐地重复着乔丹丽当日和她说过的活,清楚地看见这个女人脸上血色尽失,那精明冷酷的面具逐渐土崩瓦解。梦笙突然再也攻击不下去了。她看见一个任性而无情的女人,对爱的唯一定义是占有;为了占有李均阳,她曾经那样地不择手段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梦笙突然了解了:乔丹丽根本没有得到过他。她也许很强,但李均阳毫无疑问地来得更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梦笙完完全全地相信了他所说的话:对他而言,乔丹丽只不过是一个秘书而已。而梦笙几乎要同情起她来了。不管她用了多少心机,她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她所爱的男人如果你可以称那种占有性的感情为爱的话。
“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过,不是么?”梦笙慢慢地开了口。而,乔丹丽的嘴抿紧了。她猛然向前移了一步,闪电般举起手来。
梦笙吓呆了,本能地举起手来挡住了自已,却没想到自己也可以反击。眼见乔丹丽闪着怒火的眸子逼近前来,她惊吓得闭上了眼睛。
“住手!”李均阳的声音鞭子般地抽了进来,立时将乔丹丽惊呆在当地。梦笙迅速地转过头去,正看进了他怒得冒烟的眼睛。她从不曾见他这样过即使是他提到要分居那天也不曾。但他伸出手来挽住了她的时候,手指却是柔和的。
“在这儿等我。”他温柔地道。他眼里的怒气一到她身上就化开了。
“可是”
“在这儿等我,梦笙,拜托。”他的眼神柔和得像晨间的初雾,而他的声音温柔似水。在那样深沉地注视底下,梦笙完全没有能力去拒绝他,只有无言地点了点头。
“好姑娘。”他微微笑了,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脸,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梦笙不安地在窗后走来走去,随着隐隐的风声,她可以听到李均阳说话的声音:冷酷、愤怒,毫不留情。梦笙几乎要同情起乔丹丽来了。她花了那么多的心血,结果却一无所有,而今还要面对李均阳的责备和愤怒梦笙微微打了一个冷颤。那一定是很可怕的经验,均阳怒得像是可以拿刀杀人。
梦笙情不自禁地颤抖了。均阳自己说的,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过去了,什么也没有了。而今真相虽已大白,但爱情并不是那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希望和恐惧同时在她心底交战,使她混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还能去期待么?她还有勇气去期待么,毕育她今天已经受够了伤害而,在她的经验里,她早已学会了不要去期待任何事情了。毕竟如果你不去期待什么,就不会因此而觉得失望她不安地转过身子,很想逃回自己的旅社去。
但你答应过留下的!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她。你答应过的,而今又想作临阵脱逃的逃兵么?
梦笙咬紧了下唇,在去留之间摆荡不已。就在这时候门开了,李均阳走了进来。
他推门而入的声音使她惊跳。她迅速地回过头来,他们的视线激烈地锁在一起。李均阳深沉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他无言地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到客厅里坐下。
“我已经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了。梦笙,你为什么来找我呢?”
他的问题使她惊跳。梦笙别过了脸,不敢看他。“你期望我说些什么?”她自卫地问“说我想见你吗?说我已经知道那封电报是假的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啊?”笨蛋,白痴,你为什么这样回答他?这不正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吗?这不就是你来此的目的吗?告诉他说你爱他呀!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今天已经受够了伤害,她的勇气已经消融大半了。而且,虽说已经是个三岁孩子的母亲,但小豪的出生是个意外,而她这些年来从不曾有过其他的人在她内心深处,她其实还是当年那天真纯洁的少女,羞涩而被动;既不知道要如何对待她自己的情感,也还不晓得要如何去争取她自己的爱情。
李均阳微微笑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嗯我知道你要小豪”
他忍不住叹息了。“我要的是你!梦笙,我一直要的只是你,再没有别的了!”
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刚刚说了些什么呀?她没有听错么?
他看出她的惊讶与不信,不觉微微笑了。“是真的,梦笙,我第一眼见到你便爱上你了。可是我不想逼你。你那么年轻,那么纯洁,那么天真,所以我采取了最传统的方式来追求你。那天晚上我去找你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和你上床的。那时我就想向你求婚了。可是我不敢。因为我知道南非的局势有多么危险,万一我回不来了呢?所以我决定等我回来再说。想不到”他的叙述中断了,眼睛里露出了异常复杂的感情,有愤怒,有悲伤,有痛苦,有遗憾他低下头来看着梦笙,眼中充满了怜惜之意,梦笙在他的凝视之下心跳加速了。狂喜涌进了她的心里,使得她整张脸都因愉悦而发出了明丽的光辉。
李均阳深深地看着她,眼睛里一霎间水气迷蒙。他费力地干咳了一声,接了下去:“我不大记得自己躺在医院里的种种细节了。唯一清楚的只是,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一直在叫你,可是陆姨告诉我说你不肯来”他的声音因回忆而痛苦,眼神也变得黯淡了“那时我以为我们之间是完了,因为你显然已不再要我。但我不肯放弃,不能相信,所以出院以后就到处找你,但你好像整个人从地球表面消失了”
他眼中的苦楚那样深切,使得她心为之痛。她曾经怎样地误会过他呵!梦笙心疼地伸出手来,无限温柔地棒起他的脸:“呵,均阳,如果我早知道”她低语“乔丹丽带了那封电报到我办公室来,用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她还告诉我说你们是情侣,叫我不要再痴心妄想”她的声音颤抖了。这个回忆,即使是现在想来,也依然像火一样地烧痛了她“小豪出生以后的某一天,我到你的办公室去找你,却发现你和她搂抱在一起,对多而言,那已足以证明她所说的一切,所以我就到台南去了。我无法再留在台北,无法留在那里面对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李均阳无言地抱紧了她,声音里带着深沉的怒气:“那个贱人!我真把她的颈子给扭断的!梦笙,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她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出院以后,我是带她出去吃过几顿饭,但是仅只如此而已。那时我非常绝望,非常空虚,急切地需要感情的安慰。可是即使如此,我也知道她不是我要的人,也一直无法忘记你。她倒是挺主动的,常会借故来抱抱我什么的那天你看到的情况或者也是如此?也说不定是她看到了你,故意表演给你看的?***,这个贱人!”
“她现在到哪里去了?”
“走了。我叫她搭任何她找得到的第一班飞机离开夏威夷。她如果聪明的话,最好是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出现!”他轻轻拂开她的发丝,手指温柔地在她脸上划过“那天在餐厅里见到你和月梅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放弃找你的希望了。那时我就已经决定,绝不再让你从我视线底下消失。我打听出你为志鹏工作,所以就安排了那个餐会。”
“你还把乔丹丽也给带来了呢。”她指责道。但她并不真的生气,而毋宁是一种撒娇;她现在太快乐、太幸福,那天晚上所经历的种种情绪已经不能再烦扰她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她笑了。“小姐,讲讲理好不好?那天晚上我是去谈生意呀,怎能不带我的秘书?何况我根本不在乎我带去的人是谁。我到那里是去看你的,你不知道,听说你有一个孩子,我真嫉妒得快要疯了,一想到你怀着别人的孩子”他顿了一顿,才慢慢地接了下去“等我发现小豪是我的骨肉时,我真不知天哪,梦笙,我爱你!”他低下头去,在她额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而她抬起眼来对着他微笑。
他轻轻拍了拍她,接着又道:“可是你那时那么恨我,根本不肯让我接近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逼着你和我结婚了。我做得很笨,是不是?但我那时只晓得我不能放你走,不能再让你离开我。我一厢情愿地以为,结婚以后,我自粕以慢慢地教你爱上我。可是事情全然不像我原先计划的那样,而你因为我剥夺了你的自由而恨我,我们大吵了一架的那天,我跑到外头去开了整夜的车,逼着自己承认说我失败了。我必须把你的自由还给你。所以我就跑到夏威夷来了。如果一直待在家中,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其实我并不真有那么多事要做。该忙的早就忙完了,你知道,我过去那几个月的工作量,差不多是我平常的两倍。”他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声音依然为了过去那些日子的折磨而暗哑,眼底依然有着痛苦的阴影“方才在沙滩上看见你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我正在想你,你就出现了”
“噢,均阳,”她因为他的话而深受感动了,漂亮的眼睛里水气迷蒙“我好抱歉,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我一直以为你要的只是小豪,所以我一直没有勇气向你显示我的感情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不曾笨到去相信乔丹丽的话”
“嘘,别再提她了。”他温柔地道。“我也曾经信任过她,不是么?”他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眼睛,舔去了她眼角泌出来的一点泪珠。她睁开眼来,定定地看进了他深情的眼眸里。
“我爱你,”她轻轻地说,她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但她的嘴角带着的,却是极温柔的笑容“这话我三年前就该说了。当你建议我们分居的时候我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攀住了他的颈项“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
“我不会再离开你!”他庄重地道,然后低下头来,深深地吻她。而她立时起了回应,全然且欢然,再没有一丝保留。
李均阳的呼吸变得不稳了。“梦笙,你是个女巫”他哑着声音道“我们就在这里度蜜月,你说好么?”
她勉强将头从他肩上抬起,喘息着道:“你说什么都好,我没有意见”她这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已消逝在他唇边。他带着那样猛烈的激情吻她,吻得她天旋地转。而,在她和他一同焚烧起来的激情里,梦笙隐隐约约地看到,窗外沙滩上光影耀目,很远很远的海水上头,有海鸟优雅地飞过,间或传来高远清亮的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