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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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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画轻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佰来珠琐动,惊觉银屏梦。慢脸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五代李促(菩萨蛮)

    落雨的午后,秦宝宝正在海棠春睡着,像个初生婴孩般恬然入梦,唇边噙着一朵笑靥,额心一颗米大的朱砂痣和清淡幽渺的体香,将她与生俱来、巧夺天工的美貌陪衬得更加特殊,任何人只要见过她一面,无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卫紫衣悄悄走来,唯恐惊扰了她的好梦。他想,这孩子一定闷得慌了,否则往常这时候,很难得见到她的人影。她才不肯乖乖待在屋子里,最喜欢到后山去玩耍。说也奇怪,她就是有一脑门子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花样好玩,端的是古灵精怪,天生的鬼灵精!

    敝不得,那些好事者会封你一个“玉女巧仙”的名号。他笑吟吟地凝望她,暗自沉思:金童与玉女,阎罗和巧仙“金童阎‘罗”配“玉女巧仙”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难道我对宝宝的情意,明显到人尽皆知吗?

    可不是,就因为有他这号大哥,而今江湖上一提到“玉女巧仙”秦宝宝,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宝宝十六岁了,整整有一年的时间不曾到江湖上走动顺便惹是生非,捉弄一票江湖男女来玩玩倒不是她不想

    而是不能够,天教她悟彻“一物克一物”的道理,让她遇见卫紫衣这样厉害的大哥,她的偷溜绝招半点也派不上用场。几次失败之后,开始自得其乐的挖掘潜藏于“子午岭”上种种新奇有趣的好玩事物。到山中抢取好看的石子,回来洗出特殊的纹路,放于掌心观赏;蹲在土墙边看蚂蚁搬家,看昆虫打架

    她不到江湖上走动,江湖人却开始对她的事迹津津乐道、议论纷纷。因为,她打出世就被当成男孩子养在少林寺,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她是当年轰动武林、威震黑白两道和绿林道的“万邪圣医”秦英及“武林第一美女”冯香蝶的唯一骨肉,据说她承袭了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性情;因为,她和江湖人闻名色变的使毒世家四四川唐门有着极深的渊源;因为,她与人称北方一只鼎的“金童阎罗”卫紫衣一见投缘,能够患难扶持,生死与共。

    放眼江湖,有谁的来历比她更特殊、更显赫?

    为了她,卫紫农可以涉险赴西北“黑蝎子帮”的地盘拯救她;为了她,他宁可开罪少林寺,也要把差一点烧掉藏经阁的宝宝带回来,除了舍不得她受罚,也因她是女儿身的真相很难再隐瞒下去;为了她,他能够一掷千余,为她盖一座专供她生活起居的绣楼虽然她连绣花外都没拿过,但闺女住的楼阁不叫绣楼又该叫什么?

    宝宝给它封了一个很雅的名字:“忘忧园!”可知它绝非一般的闺秀楼阁,绝对的与众不同,所以吸引了一度抗拒搬离大哥住处的宝宝迁居进来。

    围绕在阁楼四周的庭园布置,就不是一般姑娘家喜爱的假山流水、凉亭拱桥,这些东西宝宝看得太多了,对她产生不了吸引力,卫紫衣针对她爱玩的习性,以阁楼为圆心,方圆一里用“玉玲珑石”围成一圈,自成一片天地。

    这“玉玲珑石”本身便是一个妙玩意,高度五尺到一丈不等,由名家来排设,显出一种不规则的美感,而且是以整块天然大石所雕,剔透玲球,周身多为楼空。石下熏香,烟穿各孔缭绕而出。倘若一百零八座“玉玲珑石”同时熏香,那么,自各镂空孔洞涂绕而出的烟雾,将包围阁楼,有如云雾之中的“广寒宫”美得迷离,好似远不可及,身置其中的人儿,也能享受到身在云端的快乐。

    走进园门,地上铺满鹅卵石,将深深浅浅、形形色色的石头铺排成蝴蝶戏莲花的图样,直至阁楼,形成一条忘忧的美丽小路。

    园内栽有花草,空地上造了一座大秋千。头顶圆木雕绘名式飞鸟,每只皆维妙维肖,似欲破空直上云霄;悬挂秋千板的是百花链,以桧木巧雕各式花卉,绘上釉彩,红花衬以绿叶,巧匠将花、叶接连成两条链子,稳固地悬吊住厚二寸半的秋千板;上头有何古怪?哈!彩雕顽童嬉戏图!

    除此之外,石造的睡狮、睡虎、睡豹均以酣睡可掬的姿态充当座椅,而一只昂立于大地、展翅待飞的石刻大雕,却是一张特殊造型的桌子,这可说是天底下最威猛神气的桌椅了。

    总之,这片天地,没有闺阁秀女的居处那样绮丽旖旎,呈现出开朗活跃的生动气氛,谁走进这里,都会突然间觉得自己变年轻了。

    这是一个梦幻园地,原本只存在于宝宝的想像之中,然而,卫紫衣—一为她实现了,使她心甘情愿的搬进来住。

    踏进阁楼,地底是一座丹葯房,筑以石墙石壁以防潮湿,宝宝每年须在此炼出“护心丹”以救命;地上一楼可以待客,也有画室。书斋,还有自己的小厨房、堆间;楼上则是专供宝宝私人起居的绣房、游戏间等。

    卫紫衣的用心,宝宝看得出来。他实在太爱惜她了,虽然她穿女装才不过一年光景,他却当她是名门闺秀般的爱护她的名誉,唯恐她再留宿“黑云楼”将遭人讥评,二话不说马上动工建“忘忧园”以示男女有别。

    被宠惯的宝宝.有点任性的宝宝,至此也不得不领受他的好意,乖乖的当一名姑娘,搬来此间不到半年,已经很习惯了。

    秦宝宝天性活泼伶俐,可是那爱恶作剧的老毛病却让人为之侧目,不过,就连最顽固的大执法阴离魂都不得不承认她十二万分讨人喜欢,没有人抗拒得了她温馨魅人的微笑,除非那人瞎了眼睛。

    卫紫衣对于她不像姑娘家的种种行径,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我爱的就是你本来这副模样。”卫紫衣凝望着她的睡脸,轻声自语:“如果只因发觉你是女儿身就强迫你改变性情,对你实在不公平。好在人是有自觉性及合群的本能,日子一久,某些不合传统的行为你自会慢慢收敛,自我成长。”

    说穿了,就是不要自讨苦吃。

    其实,现在的宝宝和一年前的宝宝,已有了相当大的改变。

    她翻了个身,因碰到卫紫衣的大腿而醒来,睡眼朦胧的看了他一眼,恍惚地笑着:“你是谁呀?”

    “你问我是谁?”他收起一腔柔情蜜意,板起脸。“我看你是欠揍,先敲你一记大爆栗再说。”

    她忙用两手蒙住头。“哇,痛死了,痛死了啦!”

    “我都还没动手,你鬼叫什么?”

    “不先叫痛,你可能真打下去咧!”她坐起身,两颗眼珠子滚来滚去。“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呢?”

    “可怜,原来你今日患了失忆症。”他一副正中下怀,正好以大野狠的嘴脸逼向她:“让我来告诉你,这里是执行法纪的刑堂,我呢,则是专门剥人衣裤下来打屁股的掌刑大执法,你乖乖的受罚吧!”

    他一举扑向她。“哇啊”宝宝怕痒,更怕打屁股,左闪右闪的躲避他的魔掌。“大哥,我想起你来了,你饶了我吧!”

    “奇怪,你为何叫我大哥?我怎么也想不起你是难啊!”他不肯轻饶了她,以眼还眼。

    宝宝实在想笑。“想不起来?啊,莫非我走错了地方,住错了楼房?这可不行,我须快快下山去寻访我大哥才是。”说着便要下床开溜,又教卫紫衣一把捉了回来。“你捉住我干什么?

    你又不认得我。”

    “你当这里是佛寺还是善堂,可以来去自如?”

    “要不然,你想怎样?”她挑衅地问。

    他嘿嘿冷笑。“且关你一年半载,慢慢拷问你的来历和你的目的。”

    她眼睛巴眨巴眨的眨呀眨,好不天真俏皮。“这你可亏大了,想想关我一年半载要浪费多少粮食啊?我若吃得满意,搞不好一辈子赖定你、吃定你,再也赶不开、驱不走。想想,你白养一只米央,可怜不可怜?哎,哎,我光是代你稍微一想,就觉得你不是普通的教人同情,所以还是快快放了我,方为上策。”

    “少来这一套激将法,就不信凭你一张嘴也能把我吃垮。”

    他说着,伸手轻轻抚摩她的面颊。“我就希望你能赖定我一辈子,吃定我一辈子。”

    “可是,我很难养也!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早知道你很难养,上苍才会安排你遇上我。”他慢条斯理地说:“也毋庸多作考虑了,我怕想得太多,搞不好真会后悔

    “哇!我不管,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宝宝马上推翻前言,不让人拒绝。“我决定赖定你一辈子,吃定你一辈子!”鼻子翘翘的,嘴巴也翘翘的,一副“你能来我何”的模样。

    他大笑起来,一把抱紧她。“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是说,搞不好真会后悔没有早几年认识你,少了好多新鲜事。”

    “油嘴滑舌!”但还是满意的。“你想起我是谁来啦?”

    “这个自然,你是玉香儿嘛!”

    她杏眼圆睁。“你再说一次如何?”

    “咦,你不是玉香儿?啊,想起来了,你是容小稳嘛!”

    她摇了摇头。

    “又弄错了?唉,女人那么多!你是乔天香?李鸳儿?祁心

    她小嘴一扁“你欺负我”抽搐两下,快要哭了。

    卫紫衣慌了,不敢再逗她。“宝宝!宝宝!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小宝儿,你可别哭,我就怕看你掉眼泪。”

    “你怎么认识那么多女人嘛!那些女妖精都是些什么人?”

    小酷坛子一翻倒,立即酸味四溢,英明盖世如唐太宗者,都要投降哩!

    “不过信口胡诌罢了!那些人名全是我自‘湖海卷宗’上看来,临时盗用一下。”

    “真的?”

    “如假包换。”

    宝宝也相信他不是花心的人,否则单凭他人模人样的外表,想妻妾成群是易如反掌的事,也轮到她今天在这儿猛吃飞醋。难道她真是个爱吃醋的人吗?她也不明白,为何一听到卫紫衣的名字和其他女人的名字扯在一块,心里就有说不出的不痛快。

    她也知道,像卫紫衣如此英俊挺拔、富有阳刚气的男人,能够与爱慕他的女人保持单纯的友谊,须有非常人的自制力不可,幸而他将这份自制力用于创业上,不曾利用本身的优势去寻花问柳,才由得她翻倒醋坛子而不起风波。

    “宝宝,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才没有呢!”她的小心眼儿岂能教人看穿,那实在太羞人了。“我不过安静些,倒教你来编派不是。”

    “就是太安静了,我忍不住担心。”

    “大哥好过分,人家我也有文静的一面啊!”卫紫衣微笑了,带点儿莫测高深的意味。

    “是吗?小家伙可是那种文静且乖巧的小人儿?”

    “当然啦!”她乖巧地说。

    她的大哥却爆出一连串的大笑声,表示他的不予苟同。

    “大哥!你什么意思嘛?”

    “哈哈实在是今年度的一大笑话。”

    “大哥”她尖起嗓门,非讨回公道不可。“连续下了三天的雨,我成天待在屋里哪儿也不去,也没去烦你,只差没闷成白痴,还不够文静乖巧吗?”

    他轻笑,钟爱地看着宝宝。

    “我怎能忍受你忽然改了性情?就是怕你闷成痴呆儿,所以非想法子逗运你不可。你瞧,作气呼呼的模样有多可爱,粉脸白里透红,瞧着便怪舒心的。”

    宝宝用手心贴住自己的面颊,果然有点热。平日她略显苍白的脸蛋总觉得不够健康,美是美绝人变,却也是卫紫衣心中永恒的忧虑。

    她可调皮。“大哥爱看我脸红的样子,我以后每日用胭脂将自己的脸涂成像猴子屁股一样,包君满意。”

    “不嫌脂粉污颜色?胡闹!”

    “你可真难取悦,像猴子屁股一样红的脸蛋你也不爱,那红得似晚秋的枫叶如何?听起来比较浪漫有美感。”

    她一本正经的询问,但卫紫衣看出她眼带调皮的笑意。

    “也罢!只要你受得了脂粉的气味,我亦没啥不能忍受的。”

    她吐吐小舌。“搞不好我自个儿闻了先倒退三尺。”她笑起来,两颊现出酒窝,无限迷人。“可是,平日我见到三位领主夫人,都是刻意妆扮过的,显得雍容大雅,身上的脂粉味并不觉得难闻,气味芳香。难道她们是特别的吗?”

    小家伙也晓得留心胭脂水粉,嗯,大有进展。卫紫衣两眼炯炯有神地凝望宝宝好奇的神色,愈发疼惜,笑不可遏。

    “你笑什么?贼兮兮的,透着古怪。”

    “你问我那种事,叫我如何回答?问道于盲,岂不可笑。”

    “那我去找席妈妈玩玩,顺便捉弄一下席三领主,真是好久没在他身上试验我的新花招,相信他也一定感到很寂寞,很怀念我的大驾光临。”

    宝宝在太满意自己的“表现”忍不住志得气昂的嘻笑开来,大有“绝顶聪明,舍我其谁”的气概,卫紫衣适时泼她一盆冷水,冷却一下脑袋。

    “是避之唯恐不及吧!”他说。

    “你少瞧不起人,我可是很受欢迎的。”

    卫紫衣拉住她的手,抚慰地笑道:“宝贝,大哥晓得你人见人爱,可是,你必须适可而止,不能过火,毕竟江湖人最重颜面,教一名小姑娘戏弄,岂不尴尬?”

    “败给一个小姑娘很失面子,败给一个大男人就不损颜面?”秦宝宝懊恼地说:“今日方知,大哥原来瞧不起小女子。”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不许你欺负人。”卫紫衣知道在“金龙社”里没人惹得起这位大小姐,若不适时收缰勒马,她出门在外也同样这副德行的话,届时意上了不该惹的大魔头或好坏小人,难保不吃亏。

    平日伶牙俐齿、机变极快的宝宝,这时被卫紫衣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弄得张口结舌,不一会儿,只见她小嘴抽搐两下,眼泪接着滚了下来。

    “怎么又哭了呢?”他大惊失色,手忙脚乱。

    她乖乖的被圈在他怀里,却呜咽道:“大哥对我这么凶

    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我快无聊死了也没人陪我解闷哇啊我好可怜哦”他简直好气又好笑,打人的是她,喊救命的也是她。

    “老天爷!到底是谁最可怜,该哭的是你还是我?”

    她抽抽嘻嘻:“你有那么多事好忙,有时两三天也不走进我院子一步,又有一群忠肝义胆的伙伴陪伴你闲暇时光,你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当然不可怜。只有我,没事忙的一个人,成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没事干,再不找些人恶作剧玩玩,早晚脑筋生锈,闷成一张苦瓜脸,还不够可怜?”

    闹了半天,原在怪他这些天公务繁忙,没过来陪她说话解闷。为她讲床边故事。但是,他再忙,每天也必定陪她吃一顿饭,至于讲床边故事,着实不方便,深夜从她院子里走出来,岂不人言可畏?

    “宝宝,再忍耐个一两年吧!”

    “为什么?”她温顺地任他拿手绢擦去她的眼泪鼻涕。

    “等你长大了,你想嫁给大哥的时候,我们才能够秉烛夜谈,没有顾忌。如今,一等夜色降临,大哥就绝不能再涉足‘忘忧园’,是为了保护你,你懂吗?”除非事出突然,比如她病了呸!呸!呸!

    “我已经长大了呀,咱们马上成亲吧!”宝宝天真地道。

    他吓了一跳。“你知道成亲代表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她高兴地轻喊道:“成亲之后,大哥和我又可以从早到晚在一起,可以赖在大哥床上打滚儿,可以听床边故事,可以摸黑溜下山玩儿”她拉拉杂杂讲了一大单,说的全是从前做“兄弟”时可以做的事,最后下了一个结论:“成亲实在太方便、太棒了,咱们赶紧成亲吧!”

    卫紫衣听了颇有点感触,觉得宝宝说的不无道理。为什么礼教总是束缚人,一定要成了亲才能男女同行?不过,婚姻也不该像宝宝说的那么简单方便吧,只为了好玩才成亲,他才不干!总要等宝宝弄懂了婚姻包含了多少权利和义务,他才放心娶这么一个娃娃新娘。想来,还一段日子好等。

    “大哥,你订好日子没有?”

    “啊?”

    “就是挑个黄道吉日嘛!”她盯着他,像个孩子在渴求糖果。

    “宝宝!”生平头一遭被女人求婚,还是自己心爱的美姑娘,心里却没有真实的惊喜感受,反而有点酸溜在心头。这个小表灵精,凡事聪明,怎么就是对“情”之一字还不开窍?他叹口气,转换一下心情。

    “大哥,还没挑到好日子吗?”

    “宝宝,成亲不是为了‘方便’而生的。”他再次叹口气,真挚地说:“你不能为了方便好玩,就说要和我成亲。”

    “哦!”她的睫毛垂下去了,掩住了那两颗活灵活现的眼珠子。“我真是说了假话。”她一时开心过头了,兴奋过头了,没头没脑的说了那些话,直到一兜冷水淋下来,脑子也清醒了,晓得知差含怯,头都抬不起来。

    卫紫衣走向屋角的矮柜,替宝宝倒了一林梅瓜汁。

    窗外雨潺潺,看来暂时没有歇停的意思。

    “宝宝,不要委靡不振的,我很感动你心里想嫁的人正是我,这使我放下一颗悬宕已久的心。”他把梅瓜汁递给她,她随意地低饮着。“够不够香甜?”

    “嗯,水果正当时令,做出来的梅瓜汁最好喝。“她仍不抬起头,低垂着脑袋,盯着他脚下那双绎紫缎鞋。

    “我的鞋子比我的脸好看吗?”他不满地咕吨。

    “大哥!”她抬脸看他。她那张鹅蛋形的精致脸蛋,以及那双大而略含羞怯的晶莹眸采,确实惹人怜爱,还有那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更将她的肌肤衬得洁白润洁。

    “你真美!”他这一声赞美使得她噗一笑。

    “同样一张脸看了好几年,大哥居然没看腻,也算念旧了。

    这时,她有一种感觉:他们必能结成夫妇,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如此想来,倒无需急着走入婚姻的牢笼,好好享受“无事一身轻”的快活,顺便多方探听当上“魁首夫人”之后须受多少规范限制。搞不好做魁首夫人一点也不好玩,须先想法子扭转局势,再不成,便落跑。

    “人是旧的好,东西是新的好。”他坐在那里对她凝视,两片坚毅稳重的嘴唇带着微笑。每回瞧见她那对眼珠子不怀好意地滚来滚去,他便忍不住想笑。“什么事使你这样偷笑?秦大姑娘!”

    他这一问,使她惊异地的注意力如此敏锐。真是的,她可真容易得意忘形,自露马脚,这样如何能做一名称职的魁首夫人呢?像卫紫衣一样留给世人莫测高深的印象。她的表情太丰富了,很容易读出她的心事。

    “我什么事都没有!我要去找席妈妈玩啦!”

    她一溜烟的跑出屋子,卫紫衣追出花厅,正好看见战平走进,心情翻了一翻。

    “出了什么事?”

    “有一位庄姑娘求见魁首。”

    “什么来历?”

    “庄月色,山西太原人氏,她自称来自‘明义堂’。”

    “明义堂?”卫紫衣满脸狐疑。“她和古思谦有何关连?”

    “表亲。”

    “她可明言来此见我,所为何事?”

    “她想卖剑”

    “千里迢迢来找我卖剑,我可真荣幸。”他微微露出笑容,说道:“贵客光临,吩咐下去,今晚在大厅设宴,届时庄姑娘可亮出宝剑,总有人出得起价钱,不教她徒劳往返,有负‘明义堂’的声誉。”

    战平有点懂了。

    “魁首可是怀疑她的来历?”

    “‘明义堂’的兵器一向供不应求,哪需上门兜售?”

    “那为何不赶她走算了?”

    “谁在乎她是不是‘明义堂’的人?宝剑难求、这才是正经事。”有一句话他没说:也许她真是“明义堂”主人古思谦的小辈,谁晓得?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早想为宝宝挑一件顺手的防身兵刃。

    雨停了,一道彩虹映入她眼底。

    “太美了!下雨虽然讨厌,但雨后的彩虹却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美丽的东西了。”宝宝用一种敬畏的声调,由衷地赞叹。

    “小姐,该沐浴了。”

    “你真扫兴!小棒头,你的眼睛从来不看向窗外吗?”

    “窗内的事足够我忙碌了,彩虹有什么好看的?”小棒头走过去关上窗棂,拉了小姐至屏风后褪下衣物,一面说道:“魁首设宴,你可不能迟到。”浴水里已添加了江南来的香油,等她整个人浸泡过去,又忙着为她捡点替换衣裳。

    “小棒头,你干嘛关上窗子?把窗户打开,我可以一边洗澡一边看彩虹。”说着便光溜溜的要跑去开窗。

    小棒头吓死了,挡在窗前,死也不让开。

    “小姐,你又忘了你是姑娘家呀!开窗洗澡?不怕被不肖之徒偷看了去,到时候你哭死也没人同情。”

    “当女人真麻烦!”无奈,又缩回澡桶里。“小棒头,你当个姑娘是打小当习惯的,可是,我瞧你可不大像个姑娘。”

    “哪里不像?”小棒头抬头挺胸,展露自己发育得很不错的身段。

    “那有什么?要比好身材,你比得过二领主夫人吗?”宝宝不以自己瘦弱的骨架为耻,倒嘲笑起小棒头比上不足、比下也未必有余。“比不过的就别勉强,但总要设法使自己有一样赢过人家,才不枉当女人一场。”

    “我没有小姐那样美丽,教二领主夫人自叹不如;也没读过几天书,一首诗都背不全;不曾练武强身,机巧智谋样村不行哎呀,小姐,你拿我和二领主夫人相比,根本就没道理嘛!”

    小棒头有种感觉,自己可能又被耍了。

    “你真孬种,尚未一比高下就先求饶。”秦宝宝对她大摇其头。“在容貌上拚不过,就设法在气质上取胜。美丽与否是天生的,强求不来,气质却可以由后天养成。我知道马泰喜欢你,但你自问能令他神魂颠倒吗?”

    “不能。”一说到马泰,小棒头不由自主的女儿态毕露。

    在宝宝被接回少林寺的那一段日子,谁都不知宝宝还能不能回来,她成了没主的狗儿,多亏有马泰出面罩她,才没被当作多余的闲杂人等,不是撵出山门就是贬到厨房打杂。她由感激而渐生爱意,两人已订下终身,等明年来春完婚。

    “好小姐,你教教我,要怎么做才能使马泰神魂颠倒呢?这气质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她真挚而热烈的追问,实在有一点茫茫然。

    宝宝用手轻掩着嘴,一下子笑了出来。“哦,老天!小棒头,气质不是什么玩意儿,它它就是哎呀,气质就是气质嘛,看也看不见,模也摸不着,不过,就是教人看了心醉、看了服气,承认你是一位有气质的美女。”

    小棒头那黑溜溜的眼珠子带着一抹强烈的好奇,肆无忌惮的问说:“还是有听没有懂,可不可以举例说明?”

    “行啊!”她的嘴角向上弯,连眼睛都笑眯了。“比如你有心事,烦恼马泰对你的感情有一天会变质,对未来有所疑惧,这时,你可以对着夜空长叹一声:‘更残漏尽,美梦转眼成空。”’再做出西子捧心的哀愁样,就成啦!”

    小棒头当场示范,那表情却像拉肚子拉不出来的痛苦状。

    “这个样子像不像?你看我这样做,看起来像位有气质的美人吗?”

    “像,像极了!”宝宝偷笑得差点内伤。“你记得找个时间在马泰面前来上这一段,他不昏倒,你回头找我。”

    “昏倒?”

    “被你迷得晕头转向,昏倒啦!”

    “真的如此神奇?”小棒头跃跃欲试。

    “我担保他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宝宝趁她自我陶醉时,吐了吐小舌。

    捉弄一名老实人,成就感真的不大。

    等她追关还有没有第二招,宝宝忍不住噗妹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你笑什么?”

    “笑你贪心,小心贪多嚼不烂。”宝宝收住笑,故作一本正经的教她:“逮着机会就在马泰看得到的地方描花绣朵、裁裳缝衣,嘴里再喃喃叨念:‘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表情是无奈的,声音是哀愁的,马泰听了,必然心酸眼热,对你加倍的怜措,提早将你娶了过去。”

    小棒头牢记在心,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才不急着嫁人呢!

    我要伺候小姐,直到小姐出嫁,我才放心嫁人。”

    “拜托,你明年二十了,想当老姑姿?我可不想马泰到大哥面前告我一状,说我害他讨不到老婆。呵,我才不必你伺候呢!”

    “他他不敢。”

    “你别死鸭子嘴硬,明明想嫁得要命”

    “我才没有呢!”

    “好吧,既然你坚持不急着嫁人,反正我由你伺候惯了,不如多使唤几年,待你二十七、八岁再将你嫁出去也不迟。”

    “小姐!小姐!”小棒头可急了。

    “又怎么了?成全你一番心意又错啦!”

    “可是可是等我到那时候,马泰就太老了。”小棒头急得快哭了。“马泰不比魁首,魁首天生一张童颜,加上内功深湛,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马泰不一样,他生得老成,他又比我大上十二岁,等我二十七、八,他都四十了,这可怎么好?不行啦,不行啦,他一定不肯的。”

    宝宝耸耸肩。“是你自己不急着嫁人,并非我阻止你嫁,马泰要怪也怪你,与我何干?唉,我也很同情马泰,可是使不上力。”一脸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伪善表情。

    “小姐!”小棒头再老实,听她的口气,也晓得自己又教她捉弄了去,放心之余,连连跺脚。“你爱捉弄人的毛病,何时才改呀?”

    “有人天生好骗得很,不骗骗她,岂不辜负老天造出这样一个人来。”

    小棒头嘟起了嘴,不吭声。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省得又给小主子捉住把柄,戏弄一番!在宝宝面前,还是多做事少开口。

    今晚夜宴,少说得打扮一番,新做的粉紫色夏衫搭配月华裙,薄雾般的裙幅,淡雅中亦显华丽;头戴紫玉首饰,风头鞋上缀有明珠,姿容鲜丽如今夏初绽的新荷。

    宝宝对镜旋转了下身子,有如凌波仙子一般。她玉颜光润,双目转如星,吐气幽兰,声若黄莺,甜甜的酒窝怡然可喜,真乃一位绝妙佳人!

    “小姐真是太美了!”小棒头身为女子,亦感觉心神摇曳。

    “为什么非盛妆赴宴不可呢?”打扮得美美的,自己看了也娱目悦心,不过,这同时也是一种拘束,非拿出规矩来不可,表现一下气质,才好相得益彰。

    “为了魁首的面子啊!”小棒头不笨,知晓抬出卫紫衣最能说服宝宝。宝宝纵有千般调皮本事,对卫紫衣却是心悦诚服,由衷的敬爱。“魁首对小姐真是体贴人微,小姐稍事打扮一下以增添他的光彩,不是应该的吗?”

    “是、是、是,你倒成了大哥肚里的蛔虫!”

    “我不敢。只是依照?硗贫习樟耍 ?br>

    “也罢,毕竟我们都是凡俗中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不是。尤其这回宴请的是名女客,还是位年轻姑娘,我家小姐岂能失色?”小棒头对于自己巧手妆扮小姐,不能不得意。“小姐是嫩绿的河畔初绽放的一株水仙,就像就像洛水女神!”好不容易捕捉到合适的赞词。

    “洛水女神是何人你知道?”

    “不清楚。”她一个劲儿的摇头。“上回见小姐画一美人临水舞翩翩的图像,我问过你,你说是洛水女神。我以为,小姐的美貌是不输给她的。”

    宝宝有些失笑了,随兴之作,她倒记得。

    “我画的是我娘,以我娘的形貌加以想像而画成。因为谁也没见过洛神,只能由曹植的“洛神赋”里所描述的加以揣想,终究不着边际。我娘是我所知道最美的女子。绝艳飘逸,致使我爹情思,终身难忘,真当得起洛神美名。”

    “难怪她能出生小姐这位绝代小佳人来。”

    她逸出一声笑。“你今晚嘴待别甜,真怕我不让你嫁出去啊!”““小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才怪,你是怕我刁难你,不让你嫁。”

    “你冤枉我了,小姐,我不敢欺瞒你”小棒头还要指天立地的发誓,但宝宝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可怜的小棒头,又给耍了!奇怪她这样老实的人怎会遇上一个最不老实的主人?

    她突然好同情她自己哦!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红颜薄命”呢?唉,叹息啊!

    “这个女人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