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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逸飞的才华在法国发挥到极致。
在年度普普艺术大展里,他有多项作品引来媒体注意,特别是“想望。”
那是一张将靠背做成红唇的公园椅,半合的唇瓣透着遐思,有一道强力水柱朝它喷射,随着光线移动幻化出时而动人、时而魅惑的景象。
普普艺术向来被认为是另类的艺术,它率性的表达出设计者的理念,可以是使用过的卫生纸,也能是在果汁机里随时会被绞碎的金鱼;可是,孟逸飞的风格像是场视觉的探险,带有强烈的迷幻色彩,虽然感情激昂,却令人乐于接受。
“想望”带给人的是深情的呐喊,仿佛有个人正微张着红唇,等你探访。而那个人是谁?在哪里?恐怕只有创作者自己才能知道了。
“飞”爱伦拉长着声音喊着。她是金发碧眼的法国美女,诺门艺术中心的总监。这家艺术中心专门在国际间安排各种艺术表演,而来自东方的孟逸飞和他的作品让她着迷不已。
孟逸飞低头审视手上的作品,没搭理她。
“飞”爱伦不依的挨近“你都不理人家!"
孟逸飞对爱伦的娇嗔不为所动“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爱伦跺脚“你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
孟逸飞头未抬、手未停“如果没有事,我还要忙。”
两句话简简单单的切断爱伦的想望。这个男人明明不是同性恋,来法国三年了却过着清教徒的生活。如果不是他的作品明白的显露出内心激动的情欲,她真的要怀疑他有问题了。
可是,为什么共事三年了,他对她三番两次的示意都无动于衷呢?
第n次,爱伦耸耸肩“下个月台湾有场邀约,你去不去?”
从孟逸飞初到法国,在普普艺术展中脱颖而出之后,爱伦就签下他,当他的经纪人。除了他俊逸的样貌,不可讳言地,他的确是个人才。这几年来,孟逸飞俨然成为诺门的第一把交椅,来自各国的邀约几乎让诺门成为普普艺术的代言者。
这是爱伦始料未及的。因为诺门原先并不是专门只展出普普艺术的作品。如果他愿意,诺门可以成为他进入艺术殿堂的踏脚石。
试想:有多少艺术家是在生前就扬名国际的呢?
他的才华加上她的手腕,他们会成就出极大的事业王国。
可惜他没有这种企图心,他真的纯粹喜欢创作。幸好他有个最好的经纪人,帮他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
爱伦坐在专心工作的他旁边“你没有意愿?那我回绝了喔厂因为是他的故乡,她才考虑接下这次的展览。
“我接。”孟逸飞停顿了一下,简短的回答,也该回去了。
爱伦还想耗着,看见他专住于工作,就悄悄的离开了。她一向懂分寸,这是他们之所以能合作愉快的原因。
屋内又回到原先的静谧。
正要完工的作品是一具女人胴体的模型,没有头脚,却看得出比例姣好、完美无瑕。诡异的是,它全身的肌肤都是以钞票黏成的
孟逸飞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作品。犀利的黑眸里闪过一抹伤痛,迅速到几乎不曾出现。
这个作品的名字就叫做“拜金。”
他抬头望向远方。
三年了,他也该回去了,现在的他已经坚强的足以面对她。亲自回去把爸妈接到法国好了,他早就动过要把父母接到法国定居的念头,孟父孟母却坚决的不肯答应。
台湾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呢?眷村不是都拆光了吗?他抬头苦笑。
等爸妈看到法国的好风景,一定会高高兴兴的答应跟他留在法国定居。
对他而言,台湾是伤心地。而这次,将是他最后一次登上台湾的土地。
逸飞要回来了!?从孟妈妈嘴里知道这个消息时让她又惊又喜,他终于要回来了!
这几年孟逸飞断断续续地跟孟父孟母联络过几次,从报章杂志上的报导她也知道,孟逸飞几乎是一到法国就红了。
风靡美国多年的普普艺术,在法国也逐渐萌芽,法国当局每年都会举办普普艺术大展,而孟逸飞带着浓烈个人色彩的作品,马上成功的掳获人们的视觉焦点。
不必科班出身、无须高深艺术素养,孟逸飞凭着来自社会底层的深沉感受,创造出一件件完美的作品,深深地捉住不同人种的群众眼光,开创出属于他的流行风潮。
现在的孟逸飞已然成为国际大师。汪美丽庆幸自己没有阻挠他的法国之行,也暗暗自责耽误了他几年的时间。
“孟太太,那你以后就可以享清福了。”汪母高兴的说。国宅盖好之后,他们在相邻的两家中间打了扇门,这样既可以互相照应,也能保有私密。而每天的晚餐时间就是两家人一起吃的。
汪美丽也在他们楼上买了间房子,独自居住。对于老邻居们的七嘴八舌,她正在慢慢适应当中,可是作息时间紊乱的她却不愿意干扰了长辈的宁静,所以才想出住在楼上这个折衷的办法。
“对啊,这孩子,一去就是三年,也没想过要回来。”孟妈妈叨念着。
“没关系啦。我们丽丽当初一搬出去就九年呢,再说逸飞也成功回来啦。”
听出母亲的薄怨,汪美丽放下手中的碗偎过去“妈对不起嘛!人家知道你想我嘛!以后不会再跑那么远了。”以前她从来不会跟母亲这样亲密,似乎只要撤下心墙就能够率性的撒娇。
只要无欲无求,生活,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
汪母被她逗得咯咯笑“你这孩子!都三十岁了还这么爱撒娇,也不怕干妈笑话!”
孟母佯装吃醋的说:“还是女儿贴心!我们家逸飞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话哄人。”
汪美丽马上挨过去替她捶背“干妈也是妈嘛!人家也会跟你撒娇的呀!”
“你这孩子!”孟母乐得直笑“要是能够当真的妈就好了。”她拍拍汪美丽的手别有含意的说。
这几年她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可是却也没见她认真过。
孟母和汪母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都希望这两个孩子是彼此相属的。
她的话让汪美丽恍惚了。
逸飞是一个人回来吗?她等来的会不会是一场空?翁文又来了。汪美丽轻叹一声,没停下手里的工作。
“汪姐,翁先生来了耶!”小娟抵抵她的肘,暧昧的靠过来“我看哪!吧脆让他跟我一样打卡上班,啧啧啧一定全勤耶!风雨无阻的程度比我这个正式职员还认真。”
汪美丽斜睨她一眼“你终于知道自己放了很多天假了?”
“不能这样算啦!前两天是台风假耶!”小娟辩白。
汪美丽微微一笑没再跟小娟瞎扯。其实她根本没有意思要计较台风假的意思,只是随便拿来堵小娟的嘴。
小娟是她请的助理,工作室的生意越来越兴隆,光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而翁文
唉!汪美丽又逸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当初程家的退婚声明并没有太伤人,只简短的以“两人因发生歧见,故而解除婚约”一语带过。但是,好事者把退婚跟她离开f&r混为一谈,认为是程家容不下她的缘故。
于是,汪美丽的身价一落千丈,昔日围绕在身边的豪门子弟们纷纷划清界限,偶有联络的也只是探询看看她有没有意愿做情妇。
哼!要当人家的情妇,她早八百年前就做了,轮得到那些尖嘴猴腮、小头锐面的家伙。
最后只有翁文没被吓跑。知道她自己开了家工作室之后,他每天下班都会绕过来看看。
她知道他的心意,可惜心里早有了人,对于始终默默付出的翁文,也只能尽量不让他再存有幻想了。所以汪美丽对他的一贯作法是:不接纳、不应约、不伤和气。
对于一个和善的人怎么能够狠得下心赶他走?翁文每次来就规矩的坐在角落,温吞的看着书报和忙碌的她。等铁门一拉,他总是循例问一句:“晚上有空吗?”
而她的回答都是:“对不起,我想直接回家。”
斯文的他也不会多说一句,总是默默的陪着她走回家,然后道再见。
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了快三年,翁文的耐心教汪美丽感动,然而仅仅止于感动而已。比起孟逸飞守候的二十年,他又算得了什么呢?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已经完全给了盂逸飞,对他的痴心只能感到抱歉了。
又叹了口气,汪美丽走向前“前两天才忙得筋疲力尽,怎么今天又来了?”
翁文合起手上的财经杂志站起来,和煦微笑道:“气象报告说今天还会有豪雨,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前两天台风带来豪雨,地属低洼的工作室里迅速淹水,赶来店里的汪美丽正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翁文出现了,二话不说就卷起袖子,跟她一起把值钱的东西搬到小绑楼里去。
对于他,她除了感谢还是感谢。感情是很独断的,在已经理清自己心绪的现在,任何的付出都只能到达她的眼里,无法让执着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望着外面滂沱的雨势,汪美丽苦笑“不会吧?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淤泥清干净,又要淹水了?”
小娟背了包包走出来“汪姐,我先走哕!”
看着小娟的背影,温和的翁文难得的皱眉“你应该让她留下来帮忙。”
汪美丽边把橱窗里的礼服收起边回答:“不用了,小娟要赶一份报告,得让她早点走,不然又不知道会忙到几点。”
接过她手中的衣服,翁文的声音有些不悦“你这么忙,应该请一个尽责点的人来帮你。”
“别这么说,其实小娟挺有天分的,学起东西也很快,就是年轻贪玩了点。”她笑得包容“年轻嘛!谁不会这样不懂事?过一阵子就好了。”
翁文痴痴地看着巧笑倩兮的汪美丽。褪去世俗的外衣,现在的她有股撼动人心的魅力,炫目得教人睁不开眼睛。
他冲动的拉着她的手“嫁给我吧!凯萨琳,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短暂失措过后,汪美丽抽出手,缓缓的摇头“我不能答应,翁文,过去我或许骗了很多人,但是,我不能骗你。”
“为什么?你是指你的出身吗?我不在意!我不在乎你是法国华侨凯萨琳还是眷村里的汪美丽,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
“我相信。但是,我不爱你。”汪美丽遗憾的看着翁文脸上失去了神采“我不能骗你,因为我心里有人。我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嫁给你,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积水悄悄的漫上脚踝,汪美丽首先回过神,前两天的经验告诉她,如果大雨再这么继续下着,很快的店里又将是一片狼藉。
她马上转过身,再次冲进橱窗里抢救价值不菲的礼服。
翁文跟在旁边帮忙,依然体贴的说:“不可否认地,你的拒绝让我十分遗憾,但是,任何时候只要你后悔了,我会一直都在。”
在那一瞬间,溅进来的雨水模糊了汪美丽的视线。这么细心温柔的人啊!她只能默默期盼上苍赐给他一个两心相属的伴侣。
水势随着雨势不断而迅速上涨,默契不足的他们手慌足乱的抢救店面里比较值钱的服饰、布料。
忽然,一双大手接下汪美丽手中的配件,她疑惑的抬头,翁文不是才上阁楼吗?
出现在眼前的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孟逸飞!
乍然的狂喜澎湃了沉寂已久的心,汪美丽愣愣的看着他卷起袖子,自在地搬东西。
“这要放在哪里?”孟逸飞问着仍处于呆愣状态的汪美丽。
翁文有些不解他们之间的诡谲气氛,却还是比了一下楼梯“请放在阁楼,水应该不会淹到那里。”
汪美丽回过神,马上加入抢救的行列,三年并未蚀去他们之间的默契。只见孟逸飞和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的需要,然后协力完成。
卡在他们两人之间,翁文觉得自己突兀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突然一道女声说:“跟我一样过来这里坐着吧!他们之间容不下别人的。”
翁文转头,发现工作台上坐着一位金发美女。他微笑的跟着站在角落,以免妨碍到他们。
“你是?”翁文问。她的英文带着哝软的法国腔。
“爱伦。”
他伸出手“欢迎来到台湾,我是翁文。”
站在水里的翁文跟坐在工作台上避水的爱伦望着心意相通的他们。修长的孟逸飞利落的扛起棉制模特儿,汪美丽则迅速卷起模特儿下身的裙摆以免浸到水;然后他居然不必回头就知道汪美丽的手正从楼梯探下来要接他手上的东西,两人的动作衔接的分秒不差。
翁文感叹的看着才十分钟就搬得差不多的工作室。上次淹水他们手忙脚乱的搬了快两个钟头都还搬不完,后来还是因为水势泛滥到半个身体高才不得不放弃的。
他输了!他明白自己彻彻底底的输了。
眼前这个伟岸的男人甚至不需要开口就能了解她的意思,而且,他们之间的惊人默契不是任何人能介入的
爱伦比比外面渐缓的雨势“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翁文绅士的抱她下来,积水恰恰到她的窄裙下方“小姐住在哪里?我可以叫计程车顺便送你回去。”
爱伦回之以娇媚的眼神“或许你可以请我喝杯咖啡,然后我们聊聊他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