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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冬,以边关最为凶劣。
河州之外,已经是皑皑的一片雪景。但即便如此,这般厚厚的冬雪,却没有压垮这座老城关的脊梁。
“我黄氏一脉,满门忠烈!老夫黄道春,亦要驱逐外敌,保家卫国!”
“诶,我的之舟贤侄——”
河州外的一处木亭下,有一道老嗓哭了起来。
同坐的另外二个将军模样的人,相视一眼之后,便再无任何的情绪。
“乐将军,北渝王那边可有调令?”其中一人开口。
被称为乐将军的人,自然是河州守将乐青。在他面前的,是西蜀的殷鹄。
至于那位哭咧咧的,则是被策反的灶大师黄道春。关系很复杂,是黄氏一脉的人,但先前又是北狄的国师。到了如今,却又成了西蜀埋在北狄王庭的暗子。
“暂时没有调令。”乐青并未隐瞒,犹豫了下又开口,“我觉得,主公当不会下调令分军。戍守边关,在我家主公心底,乃是头等大事。”
殷鹄松了口气,“自然是,我亦佩服北渝王的为人。”
乐青苦笑,“只可惜,一个中原,不能有二帝。先前的情报,殷兄应当也知道了。你我虽胜似兄弟,但我担心终有一日,我家主公调令一下,便要与你为敌。你知晓的,我乐青此生最佩服的人,一个是我家主公,另一个则是东方小军师。若无他,河州早被狄人破了。”
殷鹄点头。在远离中原之处,因为要遏制沙戎人的兵势,他才和灶大师赶到了边关。
当然,他早先便和面前的乐青,成为了至交友人。远离中原,只要战火没烧过来,调令没下,他们依然是友人兄弟。
“乐将军,你我莫说这些。”殷鹄错开不快的话题,脸上露出笑容,“此番一聚,我便又要入草原了,你我不知何时再见。”
“雪冬难行,此一盏酒,祝殷兄一路平安。”乐青没有矫情,也聚起了酒盏。
“二位,某是黄氏忠烈,不若三人同饮。”又醉又哭的灶大师,急忙凑了过来。
乐青顿时脸色不悦。若非是看在殷鹄的面子上,他当真要一脚将这卖中原的贼子踹飞出去。
“乐将军,此番黄灶师随我入中原,多有将功折罪之举。甚至在沙戎的一个北面小部落,挑了一场瘟病,杀死了百余个青壮戎人。”殷鹄笑道。
听到后半句,乐青才稍稍满意,点了点头。
“虽中原有战,但某乐青敢说,不管是我家主公,还是西蜀王,皆是中原的吊卵好汉。”
“同饮。”
“同饮!!”
黄道春更是急忙抬头,将酒一股脑儿灌到嘴里,整个人龇牙咧嘴起来。
“对了殷兄,若是见到征北李将……能否替着我,行一番军伍之礼。中原里,如我这般的行伍人,向来都是拜服李将的。”
“好说了。”殷鹄随即起身。
“天下无不散宴席,乐将军,你我后会有期。”
乐青也起身,同样抱拳,在叮嘱了一番后,犹豫着又补了一句。
“若是我家主公来了调令……殷兄放心,哪怕军命不可违,我要带人离开河州了,亦会派出人通告一番。”
殷鹄心头感动,拱手抱拳。
战争与否,在边关的这段时日,他和面前的乐青,早已经情如兄弟。
“乐将军也请保重。中原太平之日,外族平定之时,你我再好好聚饮一场。”
“乐青,愿敬陪末座。”乐青也神色向往。
殷鹄转身,再无任何的矫情,带着一众亲卫和灶大师,将奔赴草原,为西蜀定下破敌良机。
……
“殷老弟,我黄氏一脉啊,乃西蜀满门忠烈!”入草原的小路上,黄道春不时高声哭喊。
殷鹄笑了笑,“灶大师,我如今身上可没有解毒药,你莫白费力气。”
从大宛关离开,黄道春便吃了陈鹊的特制毒药丸,要每月吃解药才能活下去。至于每月的解药,自然是夜枭按时送过来。
一听此言,黄道春整个人顿时泄气,脸庞无奈且担心。
“殷老弟……我就问问,若是我真将功折罪,蜀王真会既往不咎吗。我先前,似是做了很坏的事情。”
“我主仁义,若你真能将功折罪,帮助大破沙戎人,自然是没问题的。”殷鹄顿了顿,吐出后半句,“莫忘了,你也姓黄,恪州黄氏的黄,黄道充的黄,黄之舟的黄。我不怕告诉你,主公已经有说,真有一日开了新朝,黄氏会一门二侯。”
“道春,若你一错再错,清明祭祖时,你敢在坟头相拜么。”
马车里,黄道春整个人一下子顿住,不再胡搅蛮缠,一时不知在想什么,眼睛隐约有了神采。
年少时候,他亦是名气不小的士子,也曾有过青云之志。却不曾想,阴差阳错的一场边关游,他被狄人虏去,四人同行死了三人,唯有他拼命乞饶,又帮着献上中原情报,才一朝活了下来。
“灶师?道春?”
听见殷鹄的声音,黄道春才缓缓回了神,冲着露出笑容。
“那小狄王,你还需再想些法子。左右,能挑起北狄与沙戎的仇怨,便是上策。外族人狗咬狗,便是大快人心之事。”
“殷老弟放心,这手段我熟。我可告诉殷老弟,那小狄王现在,每夜睡觉都害怕得紧,硬要听我讲些中原的小故事。有日他死活不睡,我便生气了,一脚踹了下去。你猜如何?那小狄王还是哭咧咧的,跑过来抱着我。”
殷鹄乐了,“灶师的手段,果然出神入化。”
“嘿,这是自然,我当年可是在整个草原幕僚圈子,出了名的善谋。”黄道春顿时又恢复过来,整个人手舞足蹈。
“我跟你讲,要不是蜀王破了我的算灶之计,说不得我真要跻身天下名谋的。”
“先生的算灶之计……确实惊住了很多人。”
“哈哈哈!”黄道春没有生气,似是早已经看开,在车厢里快活地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殷鹄看着黄道春的模样,脸庞也有了一种难言的欣慰之色。他回过头,看向了车窗之外。
马车疾行,雪色也跟着疯狂蔓延,一直铺到了塞北草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