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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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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依月在巷子里慢慢晃着,并不真那么急着回家。摸摸口袋里多了的一千多元,心里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还是烦得很。

    唉!若不是心里烦,她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去陪邻家的婆婆妈妈们打麻将?一个高三的学生要做的事可多着了,只不过这些事全是朝着一个目标,那就是大学联考。

    想起联考,她忍不住靠着墙叹起气来;而这都要怪她那个既美丽又优秀极了的姐姐。宋慕云无疑是宋家两姐妹中较惹人注目的一个。除标致的外表之外,还由于她在学业上过人的成绩。大了依月四岁的她,不仅考上全国闻名的国立大学,还以非常优异的成绩毕业,亲戚朋友个个对她赞赏有加,直夸她是宋家的骄傲。

    本来依月也很得意自己有这样棒的姐姐,至少平时拿出来和同学们的兄姐相比就从来没输过。现在轮到她要联考了,哪里知道大家都拿她跟姐姐相比,尽说些“有其姐必有其妹”之类的话,让她不由地害怕起来。联考变成了今年最可怕的一件事;万一失败了,恐怕会受到亲友的嘲笑,说不定还被爸妈逐出家门呢!

    就这样,对什么都不很在乎的依月开始明白“烦恼”的滋味是这么难受!她担心自己真的不及姐姐一半,到时候唉!为什么她不是先出生的那个?前面没有一个“模范”岂不是轻松多了?再说有她这么个平凡普通的姐姐,底下的弟弟妹妹不也乐得自在?

    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呢?她站起来。天!脚麻了,她跳着跳着往家里移动。唉!

    骗妈说去图书馆温习功课的,会不会他们见她这么用功,对她期望又更高了?依月又叹气,刚才赢来的钱可以拿去买些头痛葯,她恰好觉得自己的头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

    依月走进餐厅时,母亲正摆着碗筷。

    “妈!我回来了。”

    “哦!唉!怎么了?脚一拐一拐的。”宋母看了她一眼,担心地问,还朝她走来。

    依月摇摇头:“没什么啦!是坐太久了,脚有点麻。”

    “真的?都走到家了还没好?”宋母表现出纯然的关心,并无任何怀疑。

    “嗯!我我拿东西上去放。”她转身。

    “顺便叫你姐姐下来吃饭了。”

    依月惭愧地上楼,决心以后再也不欺骗父母。放好东西,洗了个脸,她去敲了姐姐的门:“姐,吃饭了。”

    好一会儿才有了回音:“我不饿,你们你和爸妈先吃吧!”

    其实依月早知道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姐姐毕业后回来的这些日子都是这样怪里怪气的,饭也不按时吃,老躲在自己房里。

    她纳闷地下楼去。宋母见她下来,问道:“你姐姐呢?”

    “她说不饿,要我们先吃。妈!你不觉得她怪怪的吗?”

    “可能是刚毕业,对前途还有些茫然,过一阵子就会没事了。”宋母盛着饭:“你爸在后院玩他那些花呀草呀的,你去叫他来吃饭。”

    宋父是个有原则的人。他规定吃饭时就得专心吃饭,不能说话或看电视。晚餐就这么静静地开始,又静静地结束,依月不时抬头看看楼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觉得父母的感觉稍微迟钝了些,照姐姐的个性,她应该会为自己的毕业感到兴奋,而且很自信地谈论她的未来。

    依月回到房里还在纳闷,真是茫然感作祟吗?姐有什么好茫然的?她的未来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她大学毕业,林大哥也研究所毕业了,他们可以依计划结婚,然后出国。

    林澈是姐姐同校的学长,姐姐大一时,他已经大四了。服完兵役后又考上研究所,两人又在一块儿。算算他们的恋情也有四、五年了,即使不是天天在一起,却也是细水长流。虽然依月并不明白感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牵绊,但她相信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依月最记得那一天,林大哥谨慎地跪在她父母面前,恳求他们将姐姐交给他;

    他誓言会给她幸福,爱她一生。所有的人都受到感动,姐姐哭了,妈妈直点头,连一向严肃的父亲都笑着允诺他们先订婚。依月只是单纯地开心,林大哥让她想起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的杨过,一生痴情地守候着小龙女。

    姐姐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已经离开学校,可以实现他们的理想,共组自己的家庭,有什么好犹豫、好茫然的?还是姐姐舍不得爸妈和她,对结婚和出国的事重新考虑了?这也有可能,只是机率并不大,因为姐很好强,关于自己前途的事,她绝不会草率的。

    整个晚上她没有读进半个字,脑海中总挥不去姐姐和林大哥的影子,对自己如此关心他们的事,依月觉得很不开心,似乎她对姐姐的依恋深了些。

    接下来的几天里,依月共推掉了三次牌局;主要是因为她已决定不再欺骗家人了!况且考期将近,不多念点书恐怕会连参加考试的勇气都没有。所以这几天她可认命得很,一大早就到图书馆占个好位子k一天书。平日基础虽差,却也不是真无可救葯,现在开始用功半个多月,就算是临阵磨枪,也不无小补嘛!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心里老有杂念,图书馆里冷气开得挺大,她还是觉得热,无法静下心来。依月一向主张别太勉强的,所以她决定早点回家,也许来得及看她喜欢的卡通片。

    一进家门,只有宋慕云在客厅里,没看电视也没干嘛,似在发呆。

    依月兴奋地跑过去:“姐!”她叫。

    慕云讶异地回头:“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早?”

    “幸亏我早回来,否则你又躲进房里了。”依月在她旁边坐下:“爸妈呢?都不在啊?”

    “他们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所以你才会下来?”依月看着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想下来都会下来啊!”慕云笑着说。

    “哪有?这几天你老是躲在自己房里。从你毕业到现在,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姐!你究竟在烦恼些什么?我看你没有一天开心的。”

    慕云拨了拨肩后的长发,浅浅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谁都看得出来。”依月认真地说:“你连笑啊,都笑得好苦,好象你是不得已才笑的。而且你最近都不曾和我们聊天,以前你每次回来都很兴奋地说个没完。”

    “依月,我毕业了,又不是放假回家,心情当然不同罗!不错,我是有一些心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想我自己应该可以克服。”她又笑了笑说:“我最近很少跟你聊聊,也没问你功课准备得怎么样,其实我也怕问了又给你增加压力。”

    “还好啦!时间不多了,尽量念罗!考不好也没办法,反正是没办法跟你比啦!”

    依月做了个鬼脸,话里是没有一丝妒意的。

    慕云自然也了解这点。

    “你是你嘛!用不着跟我比。用平常心去面对联考吧!爸妈不会在这方面逼你的。”

    “嗯!”依月笑了:“听你这么说感觉好多了,前些日子我很担心给家里的人丢脸。”

    “傻瓜!”慕云笑笑,站起来:“我上楼去了,晚饭你自己弄吧!我不饿,不用准备我的。”

    “姐!”依月也站起来:“你又要躲起来了?”

    “我有些事要好好想一想。”

    “都想了这么些天了啊!怎么会想不透?姐!姐是不是在想林大哥?”

    慕云楞了一下,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回来这么久了,林大哥都没来找过你,是不是你们吵架了?”

    慕云沉默了,然后是叹气:“你不懂的,还是念你的书吧!别管这么多无聊的事了。”

    “你的事怎么能说无聊?我讨厌看你这么闷闷不乐的。”

    慕云没有说话,慢慢地走上楼去。依月觉得自己一定猜对了,林大哥和姐姐吵架了,没来找她,所以姐姐才会心情不好。不过她很难想象林大哥会对姐姐生气,他总是那么温柔地待她,话也不曾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跟这种男人在一起架也吵得起来吗?她真搞不懂。

    晚餐就以一包泡面解决,是她最喜欢的口味。怎知拿起筷子,居然有些食不知味。既然无心念书,依月干脆看起连续剧来了,只是前头没看,这台哭也不晓得为了什么,那台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最后竟任电视开着,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话铃响了第五声,终于将依月吵醒。也许是武林小说看多了,她滚下沙发时顺道捉起了话筒,姿势挺帅。

    “喂?”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

    “喂!宋依月吗?我是张松年。”一个男生的声音。

    原来是班上的厚脸皮,他找她做什么?

    “干嘛?”她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这么凶啊!快考试了,我打电话是给你加油打气的,停课以后都不见你到学?茨钍椋趺床焕茨兀咳硕啾冉嫌腥ぢ铮 ?br>

    “你少来这套啦!加油打气?我看是探听敌情吧!张松年,你有空多念点书,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我们是同学嘛!你要是上了高四那就可怜了。”

    “宋依月!你真恶毒,我好心问候你耶!”男孩子似乎感到很委屈。

    “好啦!不跟你扯,你说大家都到学校念书,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吧?”

    “很好啊!而且每个人都好用功。你知道的嘛,人人都喊说没念书、没念书的,还不就是怕别人读的比他多?”

    这种情形是从小学开始就经常出现的,大家好象习惯压低自己的气势来使别人产生轻敌之心;幸好依月到了六年级就觉悟到这是一个蠢极了的心态。

    “所以我不想去学校念书啊!”她说。

    “宋依月,我们一起读书了不好?你告诉我你都在哪里读,我不会吵你的。”

    依月皱起眉头,一会儿才想起对方也看不见。这家伙真粘人,话又多,她才不想跟他一起念书。

    “我我在家里念,你来不方便。”

    “少骗我了,宋依月,你以前说过在家里念不下书的,是不是不想让我跟?”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所以依月那声“是”硬是说不出口。其实他也不是太讨厌,就是长得太漂亮,像个女孩子,又老粘着女生。不过毕业了,以后大家可能很难得再见面,班上有些同学想想也是挺可爱,不如把握考前这几天,大家一起努力。想着想着她说:“这样好了,明天我也到学校去,顺便看看班上的同学。”

    “什么?你不嫌他们又虚伪又吵闹?”

    “喂!你很奇怪哦!罢才叫我去,现在又说这样,究竟想怎么样嘛!”

    “没有啦!我只是想好!就到学校吧!人多热闹些。”

    “怎么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情愿?好啦!就这样了,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依月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说了声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站起来,电话铃又响了。她咒骂一声,拿起话筒:“喂!你这么闲不会多看点书啊?我不是说”她忽然停住,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林大哥啊?对不起!我我以为是我同学。”

    “依月吗?”电话那头传来林澈的声音:“快考试了吧?看你精神不错嘛!”

    她知道他指的是方才对着话筒大叫,忍不住有点脸红,吶吶地说:“你你要找姐姐吧?”

    “是啊!她在不在?”

    “在呀!”依月笑笑:“你可打电话来了,我看她成天闷闷不乐的,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没有。这些日子去帮一个教授的忙,所以没空去看你们,这事慕云也知道啊!”“是吗?那她一定是太想念你了。你等一等,我去叫她听电话。”依月暧味地说。哈!原来他们根本没吵架,真好!

    喊了三声才见姐姐下楼,依月开心地说是林大哥打来的,却也不见姐姐多欢快。

    为了礼貌,依月回房去好让他们慢慢聊。都是爸不肯接分机,否则不用这么累了。

    她叹口气,刚想翻开课本,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她跑过去拉开房门,探出头,恰好看见姐姐又回房里去了。依月的眉快皱到额头上了,怎么回事?才说了这么一下下?她走到姐姐房门口,正想敲门,却听到里头传来了啜泣的声音,很低,好象被很痛苦地压抑着。依月举起的手放了下来,不解地回到自己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大哥明明很正常啊!姐姐究竟为什么哭呢?这些疑惑纠缠了她整个晚上,直到她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她直到九点才起床,挣扎了好久,正想再倒回床上时,忽然想起昨天答应了张松年那个缠人精要去学校的,只好呻吟着下床。考生命苦,怨谁?

    走下楼发现屋里静悄悄的。爸是上班去了,妈呢?她总是一大早就买菜的,不是吗?正疑惑着,宋母便愁眉苦脸地进来了,依月忙问:“你去哪儿了,妈?”

    宋母叹气:“送你姐去车站。一大早忽然说要上台北一趟,问她去做什么也不肯说,我看她精神不太好哪!真叫我担心。”

    “去台北?会不会去林大哥那儿?”

    “我也问了,她不说,只说也许晚上就回来。依月!你想想,去找阿澈的话怎么也会玩个几天,是不是?她这样什么也不说清楚,我才操心嘛!”

    “妈!你先别急嘛!姐这么大个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且她说了晚上就会回来,等她回来了我来问问她吧!也许她肯说。”依月安慰母亲。

    宋母又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有点不太对劲,早先我还以为她为自己前途正计划着,所以静了些。依月!你说的没错,慕云是有点儿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依月摇头。她的确是不脑葡定,即使真如她猜的,和林大哥有关,就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告诉妈也没用。

    “唉!”宋母摇头、叹气,好象不知该说什么。看见依月提了包包,她问:“要去看书了?我替你冲一杯牛奶吧!罢才赶着出门,连蛋都没煎,都怪你姐姐,我还想着你爸回来怎么跟他说呢!真是的。”宋母说着便要往厨房去。

    “不用了,妈!我买盒鲜奶喝就行了。”她从鞋柜里拿出布鞋:“你不要太操心,没事的。”

    宋母点点头:“你早点回来吧!要是你爸骂我,也好帮帮我。”

    看母亲是真的认为爸会怪她,依月只好保证地点头答应。其实她也想不通姐为何这么急着赶去台北,而且还赶着回来。她昨天哭了,今早妈也说她精神很差,究竟什么事这么要紧,非得这样南北奔波?唉!你也许真会怪妈让姐姐去,但姐的个性从来就是这样,又叫得了谁的劝呢?天!事情这么烦,哪有心念书?她摇摇头出发了。

    学校是挺近的,以前她骑脚踏车上学,今天特意用走的,顺便整理头脑,免得杂事太多,念的东西没地方摆。

    才走到教室楼下就看见张松年那家伙在楼上拚命朝她挥手,好象他站那儿就专为了等她,真是恶心!依月故意慢吞吞地走上去,张松年马上迎了过来:“都快十点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呢!”他见她来了很开心,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像抱怨。

    倒霉的是依月恰好心情不好,狠狠瞪他一眼,理都没理会他就进教室去了。教室里有好些个平时挺要好的女同学,见了依月免不了要拉了去问长问短地聊一聊,当然也会问问功课准备的怎么样了。她陪着她们说了一会儿,却也挺有分寸地马上结束,免得妨碍了别人。

    张松年又在门口朝她挥手,她拿他没办法,又怕他在那儿挥个不停,于是走过去,压低声音,脸色却没变地说:“你不去看书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委屈地说:“我想叫你去隔壁教室看书啊!那儿人比较少,比较安静。”

    “有你在会有多安静?”她瞪他:“好啦!你去念你的书,我自己会过去。”

    张松年灰头土脸地走开,依月又进去和朋友说了声,也拿起东西往隔壁去。

    她坐离张松年远远的;他挑了最后一排的位子,她就偏坐在第一排。不过他也没来打搅她,依月总算勉强自己看了些地理,又做了几题数学。她没回头,所以不晓得张松年每隔一阵子就抬头看看她。

    中午了,住得近的同学都回家吃饭,这教室竟只剩下依月和张松年两个人。依月本来也可以回家的,可是今天早上妈那么担心姐姐,只怕根本无心做饭,回去也没用。她叹口气拿出一直放在包包里的饼干,中午就吃这个配开水吧。

    拿起饼干正想咬,头一偏又看见张松年站在旁边。她放下饼干,抬头看他:“干嘛?没看过人家吃饼干当中饭的啊?”

    “宋依月!你你一定要这么凶吗?我哪里惹了你了?”他好脾气地说。

    “嫌我凶就别靠近我啊!走吧!我要吃饭了。”她拿起饼干又要咬,见他还楞在原地,她极力忍住怒气:“喂!还不走?是不是你也没带东西来吃?”她递过饼干:“喏!给你一半,坐下来吃吧!站在那儿真碍眼。”见他任她怎么说也不生气,依月渐渐觉得有些抱歉;她度量真小,竟如此迁怒别人。她小声说:“对不起!张松年,我对你太凶了。”

    他摇摇头,笑着坐在她隔壁的位子上:“没关系。要联考了嘛!大家脾气都不好。”他伸出搁在背后的双手,各拿着一个粽子:“喏!吃粽子吧!我怕你忘了带午餐,所以买了两个。”

    依月心里着实很感动,她对他这么凶巴巴的,他还是待她很好,连午饭这种事都替她想到了。

    “那你吃一个不会饱吧?”她问。早上没吃东西,这会儿看着粽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没关系,真吃不饱还有你的饼干啊!”说着就递了个粽子给她,示意她快吃。

    依月也没跟他客气,说声谢谢就剥开粽叶吃了起来。张松年看看她,也笑着吃他的粽子。大大的一间教室里,只有吃东西的声音漫天响,他不再斯文,她更是没一点淑女的味道。

    吃了粽子又吃饼干,依月撑得靠在墙上喘气:“不吃了!不吃了!胀死我了。”

    “我去倒水吧!你喝不喝?”张松年笑着说。

    她拿了茶杯递给他:“你替我倒吧!我动都不想动了。”

    张松年自然是答应的。到了楼梯口的饮水机,好几个人在排队。等了几分钟,终于让他倒好了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怕水倒了似的慢慢走回教室。

    他放下杯子,看见依月竟靠着墙睡着了。红红的脸蛋,微张的双唇,还有散落在额前的几丝秀发,他看着看着都痴了。他像没了魂似地靠向她,慢慢地、慢慢地,终于在她细致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依月蓦然醒来,张松年仓皇后退,她不信地瞪着他,而他羞愧地低头。

    “你你不要脸!”她对他吼道,随及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心头太乱了,又太吃惊,根本无暇去想,只模糊地意识到他欺负了她。他趁她睡着时占她便宜,这个无耻的家伙!亏她才刚承认了他终究还是不错的,没想到马上就“宋依月!对对不起!你听我说,我”张松年急着想向她解释,告诉她是她太可爱了,他才忍不住想他无心占她便宜,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去向鬼解释吧!”依月拿起自己的东西冲出了教室。

    张松年追到门口,恰好见她下楼梯,他又跑到阳台上,看她走的飞快,还不时以手背擦眼泪。他觉得好抱歉,难过得想哭。怎么办?恐怕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依月走着走着,怒气渐渐退了,泪水却不断涌上来。张松年那个笨蛋,竟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影响了她的情绪,她恐怕要为此郁闷好些天了!考试考试就要到了啊!如果她真的没有大学可念,张松年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她伸手轻抚被他吻过的脸颊,感到一阵厌恶。男生真恶心,随随便便就对女孩子这样。以前也在电影里看过这种镜头,那种感觉好美、好自然,完全不像那家伙对她的

    依月没有回家,她才不想这个模样回去,妈会吓坏的。因此她去了图书馆,并且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学校,再也不理张松年那个白痴。

    图书馆几乎已挤满了人。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都往有冷气的地方挤;好不容易她找了个位子坐下,却仍无法避免地会想起方才在学校那一幕。依月拿了笔在白纸上乱涂,心不在焉地想:“他喜欢我吗?不然为什么偷亲我?”

    “不会吧?你既不温柔又不是顶漂亮,而且你对他那么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驳。

    “也许他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啊!”她又想。

    “没有人会喜欢一只母老虎的。”那个声音又说。

    “可是他偷亲了我啊!总不会没有任何意义吧?”

    “不过是碰到你的脸颊嘛!何必这么大惊小敝的。”

    依月就这么跟心里的声音一问一答地争执了许久,低头一看才发现整张白纸都画满了连自己都看不懂的线条、符号。不行!她可不能再想这些了,还有很多书要看呢!

    一整个下午,她强迫自己面对课本,面对一个个的地理名称、历史人物,但张松年那可恨的嘴脸还是经常浮现,惹得她心烦极了。

    终于撑到了六点,依月忽然想起母亲曾吩咐她要早点回去。她叹口气,又想起姐上台北的事,为什么一个为联考已忙昏头的高三女生还要为这么多事烦恼呢?

    慢慢走回到家,正想推开门时,门忽然被拉开了。依月讶异地盯着那个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人。

    “林林大哥?”她笑着叫。

    对方似乎也楞了一下,但随即露出了浅笑:“你好,依月!”

    “你姐姐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林澈点点头:“嗯!她在里头。”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他笑了笑:“我要走了。”

    “这么快?至少也吃个饭,明天再走嘛!现在天都黑了啊!”“我我还有些事要办,不能留下来。不过还是谢谢你。对了!你快联考了吧?紧不紧张?”

    “还好啦!我想没有人一点都不害怕的吧!”

    林澈对她露出笑容:“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面,却也谈过不少问题,我认为联考并不能局限你原本率真的个性,而那正是难得的一个宝藏,你该好好珍惜。考试就尽力而为吧!不需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毕竟大学联考并不真正代表什么。”

    “谢谢你,林大哥!原先我很怕和姐姐相差太多。”依月略带羞赧地说。

    林澈沉默了,然后苦笑:“其实没人可以像她的。”这句话轻描淡写,依月却能听出一抹深情。林大哥很爱姐姐啊!她想。

    “好了!我要走了,你进去吧!”林澈侧身让她过去。

    “真的不留下来吃饭吗?”依月又问。

    他摇头,又朝她挥挥手:“再见!”他移动双脚。

    “再见!林大哥。”

    林澈走了好一会儿,依月又开了门跑出去。她看着林澈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看起来既落寞又孤单。

    她终于进屋里去,边脱着鞋边对母亲喊道:“妈!姐回来了吧?我说过不用担心的。不过您也真是的,林大哥这么远来一次,至少该留他吃”

    “以后别再提起那个王八蛋。”宋父铁青着脸,用力一拍桌子,吓了依月一跳,话都说不下去。

    “好了!老头子,这么大吼大叫的做什么?慕云听见了不是更难过?”宋母皱着眉头:“反正订婚又没有法律效用,人家要退婚我们又能怎么样?唉!只是苦了慕云,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我”宋母忍不住也用手背擦着眼泪。

    依月好象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不过还是吶吶地开口:“妈这是怎么回事?姐和林大哥”

    宋父哼了一声,愤恨地说:“当初我见他和他姐姐很有诚意,觉得这个人气宇不凡,斯文有礼,才把女儿交给他。订婚都这么久了,他竟然”宋父咬牙切齿:“他们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了?慕云为他浪费的青春又该怎么算?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爸你是说林大哥今天来是是来取消他和姐的婚约?”

    宋母点点头,示意她别再提起林澈,又赶忙过去安抚气头上的老公:“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别再气了,待会儿血压又上升。”

    宋父摇摇头,叹了口气:“怎么会这个样子?两个人都毕业了,本以为可以准备办喜事”

    “别想这么多了。慕云漂亮又有才气,还怕没有人追吗?”宋母也叹气:“我知道你最恨人家失约背信,不过林澈既然不爱慕云了,现在说清楚也好,否则女儿嫁过去,还不是得受委屈!”

    “没想到我们这把年纪了,竟然会看错人。”宋父无限感叹。

    “唉!你别这么说。当初是他们两厢情愿,爱得难分难舍,我们做父母的不同意又怎么样?不过我们也的确是挺喜欢那孩子,结果他还是让女儿试凄了。”

    案母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依月听得内心好难受。她原以为林大哥和姐姐是真心真爱,原来竟不是这么回事吗?刚才才见到林大哥,他眼里明明还有深情,难道是她看错了?想起姐姐这些日子里奇怪的举动,现在似乎都有了解释。她早已知道林大哥变心了,所以才伤心、沉默,暗自垂泪。

    “依月!你先去吃饭吧!汤冷了,你自己热一下。”宋母说。

    “你们呢?你们都不吃啊?”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宋父没好气地说。

    “那姐姐呢?要不要叫她?”她问。

    宋母摇摇头:“让她静一静吧!别去吵她。”

    “哦!那我先拿东西上去放。”其实她是想去看看姐姐的。依月想起林大哥离去时的神情和背影,他他怎么会不再爱慕云姐了呢?她想不透,也不愿相信。

    结果她始终没有去敲门,因为她在门口听见姐姐哭泣的声音。那种伤心而压抑的低泣让她听了也忍不住要掉眼泪。此时的她几乎和父母一样,是恨林大哥的,他竟让一向自信、坚强的姐姐哭了,而且哭得如此肝肠寸断。男人,真都是如此薄情的吗?

    依月在门口伫立良久,终于黯然下楼。

    接下来的两天里,依月都没见过姐姐;每次从图书馆回来,总是只看见父母在客厅里哀声叹气。他们嘴上是说姐别嫁给林澈也好,省得日后麻烦更大。但看女儿成天锁在房里不吃不喝的,他们又怎么开心得起来呢?依月明白父母的心情,却也了解姐姐的愁苦;这样的伤口,又岂是三、五天就能痊愈的?

    一大早,妈掉着眼泪说姐姐决心到美国去念书。这原本是她和林大哥计划已久的事,如今却变成她一人独行,感触必定很多,心情的酸苦更不在话下。

    宋慕云终究是决心坚定的人,她既已做了决定并说出了口,就一定会去做。依月想着明天也许该留在家里,或许可以见着姐姐,和她聊一聊。事情发生至今,她这个做妹妹的连句安慰的话都还没说过呢!她正在房里想着,敲门声响起。

    “请进!”一定是爸又来看看她有没有用心念书了。依月忙把放在桌上的脚拿下来。

    没想到进来的是慕云,依月惊讶之余,脸上泛起了笑容:“姐!快!快坐下来。”她拉着姐姐坐到床上:“我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慕云浅浅地笑:“这几天你和爸妈一定很为我操心吧?真是抱歉。”

    “哎呀!我们是你的亲人,你不开心我们当然会担心啊!”慕云深深叹息:“只是你就要考试了,还让你为了我的事分神,这些日子爸妈全忙着注意我,一定忽略了你。”

    “没有啦!反正我白天在图书馆,晚上才回来吃饭,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你不要这么想嘛!我们都是爸妈的女儿,他们一定一样疼我们。”

    “你总是这么单纯,又没有心机,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慕云说:“其实,我们两姐妹可以这么要好全是由于你。你知道吗?也许是由于我的成绩,还有外表,大家都认为我是不易亲近的,在学?镂壹负趺皇裁磁笥眩挥腥说ゴ恳蛭沂俏叶不端文皆普飧鋈恕!?br>

    “不会的,你这么优秀”依月不相信地皱眉。

    慕云打断她:“这就是原因吧!我太优秀了,而亲近我的人全是因为他们希望有个优秀的朋友,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另一个更优秀的人,所以我一直相信,真心待我的人除了爸妈,就是你,还有林澈。”

    “可是他他背弃了你!”依月叫道。

    慕云摇头:“不!他没有做错什么。依月!我无法对父母说明,但是我不希望你也恨他,他一向很疼爱你。”

    “你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他?他伤害了你啊!姐!”

    “别这么想,依月,他他其实”

    “姐!你还替他说话?”依月好疑惑。她花了许多时间才说服自己林澈是个混蛋,现在姐姐竟劝她忘了这一切?她忘了她前些日子哭得多伤心了吗?

    慕云沉默良久,叹息道:“算了!不说这些。”她拉过依月的手:“依月!我打算到美国去,妈跟你提过吗?”

    “嗯!”“我想去多看看,多学点东西,顺便将自己放逐一阵子。爸妈就拜托你了,你上了大学以后,也要时常回来看他们。”

    “我会的,你不要担心。”

    “唉!我我是自私又不孝的女儿,只会为自己想”慕云神情哀伤。

    “姐!别这么说,你不是这样的,而且爸妈都很以你为荣啊!”依月握紧她的手。

    她忽然摇头,激动地说:“是的!我就是这样,只会自私地为自己想我真可恶!”

    “姐!”

    “有些事我很希望能对你说,因为藏在心里真是太苦了,可惜你还太年轻依月!爸妈他们是不是很伤心?”

    “其实他们是为了你,你这样闷闷不乐,他们当然会难过,如果你能开心一些,爸妈一定也会高兴的。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美国?”

    “等你联考完吧!我也有些事要处理。”

    “那你别再伤心了,在你出发前好好陪陪爸妈,这样你去了美国,他们比较不会为你担心。”

    慕云笑笑:“你真是比我懂事,让我觉得惭愧。”她站起来:“我现在就下楼陪爸妈看电视,你好好用功吧!再撑一阵子就?炜樟恕!?br>

    “真这样就好了。姐!你别忘了吃点东西,人有了精神,情绪就会好多了。”

    慕云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

    依月很高兴姐姐正在逐渐的恢复中,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她深吸口气,把注意力全心放回课本中。

    毁婚事件慢慢地平息了;大家似乎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爸爸照常上班、修剪他的花花草草,母亲依然做家事,闲来串串门子,东家长西家短的。依月还是每天上图书馆念书,而慕云的生活也规律了,正忙着出国的事情。宋家大大小小好象有了共同的默契,不再提起那件事,也不再说到林澈,他们就当那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这期间依月曾接到张松年的两通电话,而她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

    这个恶心鬼,还有脸打电话来。其实她不见得还气他什么,只是考期一天天逼近,她可不想情绪上再有什么大波动,如果跟他说话,免不了又要大骂一顿。

    这天,她从图书馆回家,一进客厅,没看见半个人,正想喊一喊谁,姐姐就从厨房出来了,腰上还系条围裙:“你回来了?我正在煮面呢!你放了东西就下来吃吧!差不多快好了。”

    “爸妈呢?都不在?”依月问。

    “爸的同事嫁女儿,吃喜酒去了。我到厨房去了,你准备吃面吧!”慕云说着又快步进了厨房。

    姐姐俩难得轻松地把面端到客厅吃,还边吃边看电视,为荧光幕上逗趣的短剧大笑。依月很珍惜这种感觉,毕竟这种机会以前很少有,以后恐怕就更不可能了。

    吃过晚餐,她们干脆关了电视聊了起来。父母在九点时回来,父亲已有七分醉意,却执意加入她们的谈话,母亲拉也拉不走他,只得去为他泡了杯茶醒醒酒。

    案亲夸张地说着婚礼的排场多大,她们姐妹俩都明白若不是喝醉了,父亲绝不会这样放松,和平日严肃的他完全不同,因此也笑着倾听。

    宋父说着说着忽然叹气:“唉!他女儿哪有我女儿好看?我女儿若当了新娘子肯定比她漂亮十倍都不止”

    宋母听到此,硬拉起他:“你呀!懊睡了啦!醉成这样,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真是!依月!来,帮帮我扶你爸进去。”

    依月和母亲一起扶父亲进房,又马上出来,见慕云坐在沙发上,眼神很遥远,似在想些什么。

    她在旁边坐下,轻声说:“姐!你不要难过,爸是喝醉了。”

    慕云苦笑着摇头,眼眶里含着泪:“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我一定让爸很失望。”

    “胡说!是林澈不应该,又不是你的错。何况你总有一天会结婚,到时候你还像爸爸所说的,是一个最漂亮的新娘子。”

    慕云看着她良久良久,含着泪点点头。

    终于,经过一场惊逃诏地、风云变色的厮杀,宋依月自酷热的大学联考中解脱了。而在她考完试后的一个星期,宋慕云整好行李,在家人泪眼相送下,起程飞往美国。依月虽挤不出笑容,却也没有痛哭,她心里是希望姐姐快乐的,如果到了美国真能拋开这阵子的失意,她除了真心祝福还能说什么?

    寒风凛凛,枝枯叶黄;依月大学一年级,美国来了慕云的消息。她要结婚了,对方是华侨,两个婚后决定定居美国。

    得知此事的宋家父母,既惊又急地匆匆赶往美国打点婚礼。依月留在学校,对姐姐这么快就结婚感到疑惑。为什么呢?人真能在短短几个月中就忘了曾有过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吗?忆起当时茶饭不思、泪流终日的姐姐,依月满心不解。林澈或许是先毁约的人,但姐姐是故事中凄美的女主角,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忘了那分愁,而选择了另一个人?

    然后,在过年围炉的桌前,依月才在父母的叹息声中惊觉到姐姐不会回台湾了,即使回来,也不过是个短暂停留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