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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牛排馆里全是用餐的人潮,空气里飘散着浓烈的食物香气;人群里笑语嫣然,我坐在这其中,却感染不到丝毫热闹的气氛,有的,只是淡淡的惆怅。
学长坐在我对面,一小时里有五十九分,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坐在我们斜对角的芃秀身上,仅剩的那一分钟,便是芃秀恰好望向我们的时候。
我笑着我必须笑着,明明荆学长嘴里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前言不对后语,我仍必须含笑点头,为的只是表现出幸福的假象。
“我”清清喉,我试着吸引他的注意。“学长,我是不是该去跟芃秀打个招呼?”
“嗯?”
他瞥向我的眼显得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总算明白我说了什么
“喔,呃,我想不用了。”他声音里透着心灰。“她根本就不在乎我跟别的女生出来。”
“我还以为她心里有一些我呢。”他低叹。“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努力保持沉默。
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要说,难道真要我帮我喜欢的人去追求我的朋友吗?
他又叹。
“她喜欢你!”我冲口而出。
我疯了吗?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我真想给自己一拳。
荆学长眼亮了,他的声音带着忍不住的抖颤,像他心里突地燃起火花,而火花的焰芒正兴奋地跳跃着。
我怎舍得捻熄他心中的火?
“她喜欢你。”我重复一次,勉强笑着道:“至少你在她心里跟别的男生比起来是有点不同的。”这是芃秀说过的,只是我一直拖着不想跟学长提。
他笑得好甜。“真的?”
我吸深口气。“真的。”
“那她为什么”他低下头蹙起眉。
“不在意我们一起吃饭?”我问。
他点点头。
“她干嘛在意?”我低笑,轻扬的唇角微现苦涩。“你虽然坐在我对面,可整晚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她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来?”
他羞赧地抓抓头。
“所以,从现在开始,只看着我,跟我说话,将心放在我身上”我勉强敛住话中的渴望。“芃秀一定会吃醋的。”
“嗯。”他抓住我的手,试探地对我一笑。
火由他的手一路窜上我的颊,我抽回手,僵硬地抓抓自己的发,微低着头,我让颊旁的短发掩住蔓烧的红。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荆学长还是常偷偷将眼落在芃秀身上,只要芃秀露出些许不同的反应,他就会兴奋得待我更加亲密。
他的手会轻轻地拨我的发稍、他会将头靠得离我极近,却完全看不出我早为他的所作所为心悸得几欲昏厥。
因为我从来就映不在他瞳眸之中。
我的手机械式地切着盘中的牛排,叉起肉块正要放入口中,荆学长却突然握住我的手。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他嘻嘻一笑,握着我的手将叉上的牛肉送进他的嘴
“很好吃。”他这么说。这太过份了!
我低下头咬住唇,双眼由我将叉柄握得死紧的手滑上叉子的顶端。
他的唇曾如此自然地触碰过
这算间接接吻吗?
脑里浮起漫画里飘着玫瑰花瓣的浪漫场面,我忍不住抬起头
他没注意到我。
他的眼全放在芃秀身上,嘴角还带着沾沾自喜的笑意。“她刚刚不小心把刀叉掉到地上了。”
我看看他,再看看手上似乎还留着他唇温的叉上,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小梢?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响起。
我透过泪眼看模糊不清的他
“这里的牛排酱好辣”我抖头地勾起唇。“辣得人想哭呢!”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停口站起身。
“芃秀要走了!”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他看着门口道:“小梢,你慢慢吃,我我先走了。”
我瞪着桌上的钞票,觉得既委屈又想发火。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垃圾,我是我是
“小梢!”他的声音又响起。
我循声望去,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他朝我抛来的笑。
“谢谢你。”他说。
我是一个喜欢上他的傻瓜。看着他的背影,我招招手要服务生过来,泪花中,我可怜兮兮地举高手中的叉子,声音里满是泪意。
“请问,我可不可以把这个带回家?”
早晨的阳光由雪白的薄纱窗帘透入,我眨眨眼醒来。
醒虽醒了,却懒懒地不想下床;窝在床上,我想着昨日的梦境。
再见到荆子衡后,埋在心底以为早已遗忘的回忆又慢慢地回到脑中,带起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
那时的我是多么年轻啊。
低声叹息,我撑起身躯。
早晨的空气有种静谧的味,我坐在床畔,倾耳细听,空间里荡漾着一个人的寂静,我知道他已经走了。
慢慢踱向浴室,我略作梳洗,回到客厅才发现荆子衡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干净,要不是流理抬上放着一个裹着保鲜膜的大盘子,我几乎要怀疑他昨晚是不是真的来过。
盘子里是一份三明治,盘子旁是一张白色的便条纸。
记得吃早餐。
p.s微波炉里有昨晚剩下的浓汤。
没有称谓,没有署名,有的只是他苍劲的笔迹。我抚着纸条上的蓝,心便浮起阵阵醉意。
好心情持续到中午十二点,我瞪着佩芝,明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却还是不愿相信地开口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佩芝毫无情绪地重复:“下午与各相关厂商的会议,陈副理坚持出席。”
“关他屁事!”我气得顾不得形象。“他自己手上的案子不是还没完成吗?干嘛跑来我的案子搅和?”
“老板已经批准了。”佩芝的汪意力全放在手上的笔记本上。“我该怎么回答陈副理的秘书?”
我咬住牙,忍了三个月的烟瘾威胁着直要泛上。“叫她跟陈副理说下午二点在衡美二楼会议室开会,逾时不候!”
伸手拉开抽屉,我往里头摸着,遍寻不着的挫折让我的语气添了不必要的粗鲁:“佩芝,我抽屉里的烟呢?”
“我收起来了。”她一面在笔记本上写着一面回答。
“谁给你这样的”
“权利”二字还未出口,佩芝已经冷冷地扫我一眼,将手上的笔记本放下,她开始斯文地卷起袖子。
“你你在干嘛?”我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三个月前你交代我的,如果你再抽一口烟,我就得把你从十二楼推下去。”她语气认真。
“呃”我人一缩。“我没说要抽烟,我只是问问而已,只是问问嘛。”
“是吗?”她停下动作,抬眼看我。
我点头如捣蒜。
看着她低头将袖子放下,我忍不住喃喃:“我干嘛这么怕你们啊?”
珊儿、佩芝以及荆子衡,这三个人简直就是我的天敌,我在他们面前就像被持在猫爪中的老鼠,只能任他们恣意玩弄。
佩芝一笑,唇上的弯弧如此罕见、迷人。“因为你喜欢我们。”
我嘟起嘴,无话可说。
坐在衡美的会议室里,我专心看着投影片上的内容,突然之间,背脊窜起一阵寒芒。
不用日头,我就知道身后多了什么只有一个人可以引起我这样的反应,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你在这干嘛?”顾虑到与会众人,我微侧过头压低声音道。
他趁势在我唇上亲了一亲。“开会啊。”
刻意忽视他亲昵的举动,我嘶声道:“衡美不是最注重公私分明的吗?我以为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不会是你。”
“约是我签的,自然由我负责。”他的声音里透着点好笑。“你怎会以为我不是负责人?”
“我以为”我的手在我们俩间来回摆着。“我以为”接下来的字句却没法说出口。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某种关系存在的,而为了避嫌,他或许会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嘴一抿,我冷淡道:“没错,你本来就该在,我只是以为身为衡美的老板之一,你会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我是有。”他叹。“可是我不能不来。”
我倒抽了口气
“我无法不来。”他在我耳边道,低沉的嗓音令人想起他的抚触,我整个人一颤,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
“我不能不来?”他再次说。唇轻轻合住我的耳垂,声音因此显得浓醇诱人:“我不来,你会想我的。”
这话的语气显得如此甜而柔,让我好一会儿才体会他话中的意思,气得挺直身子,我目不斜视地瞪着墙上的影片。
他也把我看得太低了,想他?我才不要想他!
他吃吃笑了,笑声在暗里显得特别暧昧。
“生气了?”
感觉他的手悄悄由身后环住我,感觉他将声音吐进我耳里,我使力拔开他的手。
“别闹我!”
我可以忍受流言四处流窜,却不能忍受自己真如流言中所说;对自己的工作,我有我的自尊与自傲,绝不容许自己因个人情绪而搞砸。
灯光突地大亮,我拉着他手腕的模样清楚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松开他,我自然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资料,清楚地说明起案子里的各项要件。
我表现得像天天都被抓到与合作案的负责人纠缠不休的样,详尽的内容让那些带着诡谲笑意的男人慢慢收起笑,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公事上。
解说完毕,我照例问一句:[诸位有什么疑问吗?”
荆子衡举起手。
如果他再说什么疯言疯语,我一定会鄙视他老实说,我宁愿他真这么做。
可他没有,从他嘴里吐出的问题直指核心,教我狼狈地翻找资料寻找解答。
我想,我大概永远也比不上他。他可以一方面公事公办,又可以在问题与问题间对我抛媚眼,让我一方面得应付他犀利的问题,一方面还得对抗他频频外放的电流。
这是最让我耗费心力的一场会议,但我还是做到了。
依序握着与会众人的手,我掩不住心里的自得;最后握住荆子衡的手,我迎上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敬意。
我微微一笑,抽回手,抱着收拾好的各项资料离去。
一直走到衡美门口,我才想起我忘了什么。
陈杰那颗只会惹事的马铃薯。
叹口气往回走,我虽然很想就这么把他忘在这,但我的良心不允许。看来,我毕竟没有自己想象中地那么讨厌荆子衡。
走近会议室—半开的门扉传出男人戏谑的声浪。
“荆先生,您真有办法,居然能让我们公司有名的花花公主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这是陈杰逢迎谄媚的声音。
“是呀,传闻奥伟的傅小梢是个极有手腕的女人,不知有多少男人死在她裙下,可看她在荆先生面前一副局促羞怯的模样,由此可知荆先生是技高一筹啊!”男人群中响起暧昧的笑声,我细细的眉往上一挑,双手环胸等着听荆子衡的回应。
他坐在椅上,唇上带着淡淡笑意,修长的手指转着桌上一个球型纸镇,黑玉似的球随着他的手指转着,王与指紧粘不放。
指一停,不断旋转的球也停了。他拿起黑玉,瞳眸若有所思地看着纸镇,以拇指轻轻摩掌,他低声道:“这就像她。”
脑中像有什么东西“滋”地”声烧断,我原本高涨的怒气转成冷然的冰火。
难道我就只能做一颗随他而舞的圆球?
荆子衡,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走进会议室,我看着这群因我的出现而面露尴尬之色的蠢男人,嘴唇不禁微微一勾,微弯的弧上不见一丝笑意。
我的眼只对着荆子衡,他镜后的眼间着兴味与挑战,像笃定我绝不敢做出什么似的。
我走向他,唇上的笑不见一丝抖颤,一直到距离他寸许,我伸出手揪住他深蓝色的领带,一把将他拉起。
四周传出刺耳的吸气声,我理也不理,低下头,我狠狠地吻上他。
我在他唇上吻出一丝讶异,接着便什么也不知了。我从未如此专注而热情地吻过一个人,彷佛要将我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不服气全发泄出来
直到非呼吸不可,我才离开他的唇,与他距离极近的眼清楚看到他眼中燃起的情欲风暴,甚至连他粗重的喘息也极清楚地传进我耳里。
红唇贴近他耳边,我冷然道:“少看不起我,荆子衡!”
松开他的领带,我任他跌回椅上,睥睨地望他一眼,我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得赶紧退场,否则非当场摊倒在地不可。
把全身每一分自制都拿来控制发软的双腿,我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迈向门口,身后却传来他比平常还低沉的笑声。
我听过这声音,在床榻。
“天!暗小稍,我怎能不爱上你?”
我僵住身子,急速地回过身,毫无力气的双腿撑不住我突然其来的举动“碰”地一声,我跌坐在地。
坐在地上,我脸胀得通红地瞪视着朝我走近的他,这个破壤我完美演出的罪魁祸首!
他俯低身子扶起我,薄唇贴着我的耳,他说:“所以,还是我赢?”
我又气又怒地瞪着他,狼狈的模样正如一只被捏在猫爪中却试图反抗的笨蛋老鼠
炳啾!“臭男人”
我揉揉发红的鼻头,喉里发出的声音暗哑浓稠,笔一面在文件上批着,我忍不住又低咒了一句:“该死的臭男人!”
喉里一痒,窜出的是一连串的咳。我一手捣着嘴,一手压着咳得发疼的气管,将头埋进臂弯,直到咳声方歇,我才慢慢抬起头,眼不自觉地看着墙上日历。
一个礼拜了。
自从那天后荆子街已经消失一个礼拜了,我没有他的丝毫音讯,也拉不下脸去问他的行踪。
我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吸吸鼻,我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文件上。
门外响起敲门声,我头也不抬道:“进来。”
粗嘎低哑的声音速我自己也忍不住瑟缩。
“还是没去看医生?”清亮的嗓音是属于珊儿的。
她站在门口,一双眉蹙得死紧。
我摇摇头。“又没什么事,看什么医生?”
她走近我,眼瞄瞄垃圾筒里满满的卫生纸团。
“没事?”她伸手往我额上”探。“都发烧了还说没事?”
“真的没什么嘛。”我痹篇额上冰凉的小手。“只是小靶冒,多喝点热开水,晚上再吞两颗维他命就好啦。”
“这话你说了三天了。”珊儿拉了椅子在我面前坐下,小小的脸蛋上是难得的严肃。“小梢,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懂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我有啊。”对她笑笑,我努力从发疼的喉里挤出声音。“我身体好得很,别担心,咳”又冒出一阵咳,我捣住嘴,待咳声停了后又继续道:“我每次感冒都这样,顶多拖个一个礼拜就会好了啦。”
“这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珊儿喃喃。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连心好象也变脆弱,只要有人施予一点关心,就可以让我眼眶发热。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连忙转变话题:“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我从来就不是个可以坦然示弱的女人。
“你”她怪怪地看我一眼。“不觉得最近四周像少了什么吗?”
我心一跳,却仍佯作不在意。
“有吗?”我的语气十足做作。
“少了个烦人的男人啊。”她皱皱鼻。“听说他度蜜月去了,你没听说吗?”我脑中一片空白。
“度蜜月?”我的声音陌生得连自己都辨不出。他”
眼前一片模糊,我感觉自己像飘浮在半空中
“他们结婚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问出口的。
“你不知道吗?”珊儿的声音里满是讶异。“你没接到喜帖?”
我该做何反应?我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珊儿兀自叨叨:“没想到那种男人也配得上那样的美女,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我宁愿自己瞎了眼,不,我想要的是在这一刻停止呼吸,我不想看、不想听、不想感觉!我不想活着
“他们很配啊。”我宛如机械似的回。
“配?”珊儿的声音不肩地扬高。“他们”她语气突地一变:“小梢,你还好吧?”
我茫茫地抬起头。“我很好。”
“你的脸色好苍白。”我感觉有双手抚过我额前的发。“我果然不该提到他的事的,我没想到你真讨厌他到这种地步”
我唇抖着、声音也抖着
“你该提的,关于他,关于荆”
“像陈杰这种人也会结婚让你”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同时闭嘴,两双眼疑惑地对望,两张嘴无声地重复
“荆?”
“陈?”
“结婚的是陈杰?”
“你以为荆学长结婚了?”
又一次同时开口,我看着珊儿,整个人突地无力趴向桌面。
珊儿迸出乐不可支的笑声!“哈哈你以为荆学长结婚了,所以才哈”她笑翻了。“某人看到你这模样一定会乐死。”
“某人?”虽陷于自我厌恶中,我仍察觉她话中怪异之处,由臂弯中抬起一只眼,我半咳道:“谁是某人?”
珊儿略一停顿,那双灵动的眼转了转后才道:“某人就是某人咩。”
我无力去分辨她话中意味,经过这一折腾,我觉得身体更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