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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这几天似乎稍微好了些,有时候也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也可以和我们聊聊天了。他看到乔愉和我在房间里好象都是各做各的事,几乎没有交谈,忍不住对着乔愉问“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
乔愉正在埋头看文件,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天天见到,没什么话可说。”
老爷子又转向我:“你也没话和他说?”
“啊?”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配合他演这场戏,他也没提示,只能自己随口道:“有啊,我有话和他说,只不过他从来都不理我。”
“听见没有?”老爷子训斥儿子:“你应该和她多聊聊天,这样下去都没感情了,还怎么生孩子?”
“生孩子和说话什么的有关系吗?”乔愉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再说了,你以前和我妈不也没话说。”
老爷子很认真地回答:“我们那是结婚几十年了,当然不同,你们才多久?”
听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连忙打岔道:“爸,你别和他多牵扯了,他不会懂人类的感情。”
“对。”乔愉也很明白我的意思,站起身来说:“我不懂你们人类的感情,我啄木去了。”说着,他进了里间,专心去看文件。
“爸爸,你看他居然说自己是啄木鸟。”我逗老爷子开心道。
“我真没生过这样的儿子。”老爷子不由摇头。
过了半个多小时,乔愉大概看完所有的文件,准备去工作了,临走前对我说:“你出来一下。”
我和他一起走到门外,然后又走了几步,走到屋外的草坪上,问“什么事?”
“今天爸爸的检测报告出来,如果他要看的话,你记得和医生要那张假的给他看,我和他们都已经说好了,我不想让他知道真正的病情。”
“很糟糕吗?”我问,心里阴霾的厉害。
“很糟糕。”他在阳光里淡淡地眯起眼“不过,不管花多少钱,花多少精力,我都会让我爸爸继续活下去的,那怕能让他多看到一天的日出日落也好。”
“乔愉”
“谢谢你常常来让他开心。他看见你也真的很开心,我看得出来。”
我突然就在那刺目的太阳底下流泪了。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今天他还好好地在那里和我说话聊天,难道,过些日子,他就能平白无故地消逝?
“别哭了。”乔愉道,他的神情也是掩饰不住的颓丧:“我想,也许很快,我就变成一个人了,在这个世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那时侯你再替我哭吧。”
“你还有我,我还在的。”我叫道:“哥哥。”
爱人也许不是永恒的。可是哥哥,哥哥总是永远的吧。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在心里说,无论是以哪种方式存在,无论是以哪种形式附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很久之后他提起那天午后的阳光下的草坪,他对我说:“那时你叫我哥哥,我的心,更是颓丧的厉害。”
有一天我问小白:“你觉得日子是过的快还是过的慢?我想你一定是认为过的太慢,你以前告诉过我你恨不得自己现在已经是25岁了。”
“是的。”小白回答:“我都恨不得按一下快进键。”
那么,我可不可以帮老爷子按一下“后退键”让他重新退回年轻健康的时光。
“怎么了?”小白问:“你好象很伤感的样子。”
“没有啊。”我说:“我在想,你爸爸看到你心理压力肯定也很大,躲都没处躲,这么大的儿子。他想不认老都不行了。”
“得了吧,”小白道:“他最让我佩服的地方就是,他永远都是那副‘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的那种摇曳顾盼的样子,到50岁他都是这样的。”
我听了无语,最后说:“你爸爸还有一样好,就是他督促你读古文,至少,你现在还能抖出几句古诗来。”
我不知道婚姻有什么好处,据说,是保护女人与小孩的。那么,在婚姻的保护之下,我想,至少我和小白相处的很好,很是安乐。有时候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比白夜还多。男人的天地比较大,比较广阔,哪有那么多空闲来和妇孺同乐。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我带着小白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过日子。
有次看完电影快9点多了,小白说要吃宵夜,偏走了几家他中意的中餐厅不是在装修就是没位子,我赶累了,见附近有一家似乎看起来还高尚的西餐厅,就提议说去里面随便吃点吧,明天一早我还有事。
小白说好。我们一起进了大厅,那种安静中蕴涵着华丽的气氛,还是我比较喜欢的,而且,里面也有人弹三角钢琴,就算是背景音乐吧,也很过得去了。
地毯是深色暗花的,把每个人的脚步声都吸呐了,我喜欢穿着高跟鞋走在这样无声的路途上,想象着自己也是步步莲花。
忽然,小白把我的手一拉,往后轻轻地扯我:“算了, 我们换一家。”
“干吗?”我不解“这里不是挺好的。”
“走啊,”小白着急道:“我不喜欢这里。”
他说他不喜欢这里。可是他已经说的晚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说他不喜欢这里了。在这个大厅的右角落的沙发座上,坐着四五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似乎只是清谈,不过有个穿红色短裙的漂亮女人,正把大半个身子都坐在一个男人怀里窃窃私语。
那人,小白比我先瞟见,他本不想让我看见的,因为那是他的爸爸。
那女人真的挺漂亮的,身材也接近于完美,看气质与态度,绝对不可能是鸡,那么,是他的“红颜知己?”她看上去也只有20多一点点,他能与那么年轻的都很“知己?”
我后退一步,把自己藏到一根垂着黑色流苏的廊柱后面。真奇怪,现在感觉不好意思的人竟然是我。
“小白,你有什么想买的?放心,我有一百万了。”我说。
小白摇摇头,安慰我道:“别生气。那么多人,大庭广众的,没什么。”
“社交礼仪对吧。”我回答:“你爸爸一定会这么说的。”
“我们走。”我拉着小白的手道:“快点。”
“你很奇怪,你这次真的很奇怪。”小白疑惑地看着我,他大概觉得我不哭也不闹,大反常态。
“你要我怎么样?还嫌我不够丢脸?”
小白的眼神突然沉静了一下,在那一刻他真的不像是15岁,而像是一个纯粹的男人了“你等我一下。”
“你想做什么?”我拉住他的衣袖“回去吧。”
“有些事情你做不出来,我来替你做。”说着,他大步走到那些人面前,在旁人稍稍诧异与疑问的神情里,极镇定与极安闲地,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哗的一声,自然,精准,淡漠,骄傲地泼到他父亲的脸上。
水花四溅。
白夜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他身边的红衣女子不由高声问:“你怎么回事?你是谁?”
“你觉得,你有资格,问我是谁吗?”小白以一贯慢吞吞,但是很淡定的态度回答了她,然后转身就走。
在那一刹那,透过时光裂开的缝隙,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白夜,年轻的,纯净的,清澈的,明丽的,桀骜的,正直的,艳异的,让我曾经心动与迷恋不已的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