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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联系得上啊,”他摇头撇嘴,自顾自地跟我碰了碰杯“听说是旅游去了,开着车四处浪,要我说啊,他现在哪舍得出去玩啊。”我闷上一口,问咋。我杯里是啤酒。
他杯里是本地产的一种碳酸饮料。不得不说,这货还挺自律。“有心上人了呗,”直到剥完蒜,他才挑挑眉毛,瞥了我一眼“哪还有心思到处浪啊。”这么说着。
他歪着嘴,露出一种似笑非笑又略带自嘲的表情,有点像那幅自画像,我也说不好。总之,几乎一瞬间,大胸女便不由自主地打脑海里跳了出来。
吊带下的那对气球在肢体的扭动中无限上升,还有点歌时蜷缩的腿、吃樱桃时嘟起的嘴,以及去年冬天她坐在保时捷里冲我微笑着问好,所有这些东西都只会让气氛变得紧绷起来。
李俊奇谈笑自如,说陈建业对侄子的监控,讲李阙如在四二二的可笑举动,我心里却愈发麻痒,要不是强行控制,差点跟他打听打听那位芝术学院女研究生的近况。说到底,生活而已啊。
饭后,我领着李俊奇上剧场里转了转,可惜人太多,而且说实话,对评剧他怕是没有丁点兴趣。
到娱乐城捣了一会儿球,我们便各奔东西,他说顶多再放松几天,就又得画画了,秋天可能要办个个人画展。我想说祝他好运,但并没有说出来。
如你所知,这话太傻逼了。凤舞剧团四周年纪念演出一搞就是五天,每天都有一场“再说花为媒”很受欢迎,几乎场场爆满。
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难以想象。对这样的成绩,赵老师很淡定,他说群众喜欢他很欣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装逼,但说句王婆自夸的话,咱家这戏确实好看,平实喜乐,精彩绝伦。令人意外的是,纪念演出的最后一天,白毛衣也来了平海。
她打电话说她在红星剧场时,我还将信将疑,结果跑去一看,还真在。沈老师剪了个新发型,比波波头长一点,头发也拉直了,配上那套遮阳帽和背心花长裙,整个人都青春靓丽了许多。
特别是那对手腕粗口径的大耳环,忽闪忽闪的,俏皮而大胆,我总忍不住要多瞅两眼。于是她就问我这身打扮咋样。我赶紧撤回目光,说好看。“只是好看?”她狡黠一笑。我扫了眼周遭的人流,却不知说点什么好。
“显不显年轻啊?”我马上点点头,肯定很用劲,脖子都咯吱咯吱响。我想说“显年轻”来着,但真没好意思说出口。沈艳茹笑笑,故意晃晃大耳环,跟着又叹了口气:“你说说,是不是咱老在学校装师太,人都装老了?”
沈老师给母亲带了一套化妆品,看字样应该是法国货,她问我假期都干啥了,我实话实说,她说比她强,她玩了一夏天,啥也没干成。我问她都上哪儿玩了。
她眨眨眼,说:“天南地北,环游世界呀。”直到演出散场,出门吃饭时,我才发现陈建军也在。
这实在让人不舒服,要知道他在,我可能就不来了。难说他是早看见了我,还是跟沈艳茹打招呼时才看见,至少这位北大高材生表现得完美无瑕,他像面对所有人那样冲我点头微笑,我竟连句脏话都不能说。
母亲跟白毛衣、赵xx走在一起,确切说俩女士把老头夹在中间,似个矮和尚挑了两大担柴火,说不出的滑稽,她时不时要回头瞥我一眼,我故意放慢脚步,离他们越来越远。
阳光碎削,皮屑般落人一身,我第一次发现剧团的队伍竟如此之长。酒席足足摆了七桌,算是包了整个二楼大堂,领导们坐一桌,我跟张凤棠几个远远挤在过道边上。
我姨让我给陆宏峰打电话,可惜没人接,她便开始咒骂这个死逼孩子,等骂够了,她又谈起表姐,说前一阵新婚夫妇回家省亲,送的礼物怎么怎么好,闺女真是没白养。同往年一样,张凤棠又收到了几束花,可能刚过七夕,其中不乏玫瑰。
我揣测正是这件事令她情绪分外高亢,吃吃喝喝也没能阻止她把热情传递给周围的人,她问我有没有给陈瑶送礼物,我问啥礼物啊“七夕呗,”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别说你们光过洋节,这七夕才是咱们正统的节日啊。”
如你所说,我们确实只过洋节,乞巧节我倒知道,拿个大塑料盆生豆芽呗,送啥礼物啊,难不成要互送豆芽?见我没吭声,她又问现在年轻人之间都送啥礼物。我懒得搭理她。就随手指了指花,她说那她的待遇还不错,我笑着点了点头。
“笑啥,”她突然压低声音“跟你妈可没得比。”我等着她说下去,不想我姨埋头掇菜,没了音。我只好问她咋了。
“你妈呀,一收礼物可都是盒盒包包的,”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印的还净是洋文,咋,不比你姨的几朵花高级?”这最后一句,她几乎凑在我耳边,震耳欲聋。
“啥?”我感到嘴唇动了动,至于有没有说出话来就不清楚了,事实上,我有点发懵。张凤棠做贼般环视一周后,悄悄靠近我,薄嘴唇努了努,却只是笑了笑。母亲在给人敬酒,陈建军离她很远。
但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狗胆坐在这里。“啥时候的事儿?”我小声问道。“今年正月呗。”她语调愉快。我掇块肘子,没说话。“瞅你那脸,可别多想,又不是情人节。”
张凤棠凑过来,又迅速离开,半晌又操着一种哄小孩的口吻说“真的咧,正月十几号吧,哎,可别说你姨说的啊。”我没搭茬。“听见没?”她在我盘子上敲了一筷子。
陈瑶坐在南站东门外的树阴下,黑短袖白热裤,趿拉着一对竹板夹脚拖,看见我的第一反应是递来了一盒冰激凌。
“可算来了!”她摇头晃脑。于是冲天辫也跟着抖了抖,像副直冲云霄的电视天线,鬼知道这造型浪费了多少发胶。
陈瑶是8月14号回的国,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没两天我也去了趟平阳。诱惑我的是一把五弦斑鸠琴,澳洲红木做的,还挺沉,抱怀里跟个二胡似的,可惜手生,颇费了番功夫才把几个大、小调的基本音给找全了,毫无疑问,想玩转这玩意儿,以后少不了要依仗陈老师。
闲着也是闲着,俩人就到平阳周边玩了玩,这道山那道岭,这座祠那座庙的,几天下来腰酸背痛,到底是没事儿找罪受。这还不算完,得空还被陈瑶生拉硬拽着打了几次网球,就在学校西操场上,基本回回都能碰见李阙如。
与普通话老乡所说不同,这逼真的勤快多了,每天至少要沐浴着擦黑的晚风跑个五六圈,完了多半还要过来跟我们抡上几拍子,其实我觉得吧,很有可能,他只是见了我俩后不好意思继续跑步了而已。
数次,李阙如气喘吁吁地走来,我都隐约觉得他瘦了,身体明显协调了许多,然而一旦此人在你身边动起来,那身欢乐的肥肉便开始上下舞蹈,让人迫切想要否定上述判断。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瘦,还真是个谜。
可能是陈瑶在场,李阙如连上衣都没好意思脱,我期待已久的莎拉波娃式的呻吟就更别指望了,他网球打得可以,至少比我有经验,除了最初的几个球,也没啥马虎眼,几轮下来,那是相当卖力。
动作幅度一大吧,那身宽松似道袍的三叶草背心就会飘起来,于是观察一阵后,陈瑶说他真的瘦了。
“腹肌都出来了!”她说。李阙如立马抬胳膊抹了抹汗我觉得他红了脸,但又不好判断待放下胳膊,他便开始吹嘘自己整个假期怎么怎么忙,要上哪哪玩,有形体课,还得打高尔夫,要不瘦就怪了。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但“瘦”
这个字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出来,他原话应该是“累不死就怪了”陈瑶起初扒着防护栏的铁丝网。
后来就笑得蹲到了地上。越发白亮的照明灯下,橡胶球嗖嗖作响,我真担心稍有不慎它就会呼到我的脸上。打铁板沟回来那天,我俩受邀到老贺那儿吃了顿便饭,一如既往的大鱼大肉麻辣重口。
老贺说饮食应该多样化,老吃素的假和尚假尼姑她见多了,对身体真没啥好处,当然热量太高也不好。为这最后一句话,她又做了个饭后甜点,樱桃西瓜胡萝卜奶油冰块啥的,一锅烩,还挺可口,正是吃甜点时,老贺突然说我跟陈瑶成双成对,多好,她家“这位爷”不知啥时候能有点正行,好好处个对象。
据我理解,此话多半是开玩笑,但不可避免地沾点知识分子的酸气,多少让人有些不自在。陈瑶垂头笑了笑,我寻思着说点什么,不想率先炸毛的是李阙如,原本话不多的他立马开始见缝插针地狂飙英语,逮个话头就丢炸弹,全不管合适与否。老贺说了他几次也没用,直到她站起来猛拍桌子,这位爷才算是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