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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6月22号,天阴沉得像裹了条湿棉被,我跟害了内风湿一样手感极差,打了一局后,就退出听了会儿歌。
上qq跟陈瑶聊了两句,好半晌她才回,正打算开喷,我猛然发现母亲的头像竟然亮着。怎么说呢,一种朗朗干坤之下见了鬼的感觉,据我估计,自打出生这个号就没被用过几次,母亲零星的几个好友名字我都能记下来。倒不是不会打字啥的,母亲的五笔比我溜得多,她只是懒得用,不习惯。
注册时我随便给她起了个名字“竹叶青”窦唯的一张专辑名,可能也是一种酒,天晓得,反正现在变成了四个字,具体是啥就不说了,总之像他们那代人管用的呢称一样。
文雅却不可避免地迂腐,或者说傻里傻气。我问母亲咋用上qq了,许久都没回应,反是陈瑶一个劲地催催催。“还没上课呢?”有个两三分钟,她才来了一句。
“这才几点?”“哦,复习得咋样了?”果然。“还行吧。”“别老往网吧钻,是在网吧吧?”对着闪烁的光标,我竟不知说点什么好。“人哩,跑了?”
“在呢。”“我下了啊。”她说,很快又补充一句“好好复习!”直到她头像暗淡下来,我都没能把那个“哦”发出去。又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我知道陈瑶她妈会再来找我,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有些吃惊。这次是在考试之前,有些不厚道。依旧是老一套说辞,陈瑶的想法。
她的过失,以及我这个障碍,她质问我还有什么比帮助一位女孩实现梦想更可贵呢?我不置可否。我觉得她的表述太过书面化,让人紧绷,感觉不舒服,她晃着小勺子,说不要再耽搁她了。
她妈本来要请我吃饭,我拒绝了,她就找了家冷饮店,还行吧,起码凉快。这位女士穿了件黑色背心裙,上面点缀着一些贝壳和花骨朵,至于是刺绣还是画上去的,我就说不准了。
我想说的是,每次她抬起右臂,我都会不可避免地瞥见她的胳肢窝,那里嫩得像扑了粉,或许也正因此,其间斜着排列的三颗小痣显得极为突出而生动。
我老觉得自己是在跟它们说话,或许是我的恍惚引起了她的不满,女士的语调变得凛冽起来,她控诉我自私,说要真为陈瑶好,就应该放手,而不是流氓一样死缠烂打。
这就他妈有些过分了,我说可以啊,我又没拦着不让她走,她妈翻翻眼皮,却沉默下来,开始埋头舀盒子里的冰激凌,有些疯狂。持续了十来次后,她猛然抬起头来,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这一叫,周围的目光都扫了过来。我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怎么了?”“怎么了?”她拍拍桌子“我直接找你父母,找你妈去!给脸不要脸!什么东西!”我突然就想扇她的脸。我并不拒绝交流,但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扇她的脸。
“张凤兰是吧?好好好。”她胸膛起伏着,并不雄伟,周遭的目光却越来越亮,像是谁在我们头项罩了个凹面镜。我只能笑了笑。我张张嘴,刚寻思着说点什么,一坨香甜的糊状物就飞了过来。我压根没意识到去躲。终究还是大意了啊。这事我当然不会跟陈瑶说。
她妈有没有说就不知道了,不过至少据我观察,陈瑶并不知情。6月27日。即马刺夺冠后的第三天,期末考开始,一搞就是六天,等我们考完,大一、大二才开始,陈瑶考四天,从三号一直到七号。
8月份醉洒大闹系辅导员之后,大波就全校闻名了,至今校园bbs里还流传着他身着四角内裤在校门口四仰八叉的动感照片。对此他本人的看法是,还不错,够朋克。
而且毕业证学位证哪个也没耽搁,不就记个过嘛。这货在排练房楼下租了间房,一直没走人。这阵儿,不时教唆着乐队重整旗鼓“起码临走捞点钱嘛!”他说。
陈瑶考完的第二天,我们到平阳医学院附近演了一场。这儿就仨学校,俩都是大专,跟东大学城肯定没法比。
但架不住医学院人多啊,别看名字一般,它有好几个专业在亚洲都名列前茅,东南亚留学生不要太多。跟我们那儿考试期间的寂寥不同,这里人很多,邀请我们来的是个移动门面店,搞什么促销活动,也没舞台。
就门口一戳,唱了仨钟头,阴凉地也差点把人给热死。好说歹说,店主给了四百五。揣着血汗钱。
在街上逛了一圈儿,大波突然提议到医学院食堂啜一顿,他说这儿的什么什么菜很牛逼,以后再想吃怕没机会了。瞧那老泪纵横的模样,没办法,只能依了他。
邪门的是大食堂只用饭卡,给现金不要,我们就笑了。饥肠辘辘地晃了一阵,总算找到个愿意拿饭卡换现钞的雷锋,刚刷完卡转身,我就看到了邴婕。
黑t恤、热裤、白拖鞋,头发还是很短,跟个小男孩似的,她也是刚打完饭。两人都愣了愣。还是邴婕先走了过来。
她笑着问我咋在这儿,我捞捞背上的琴,又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那天打王伟超家楼道出来,圆脸追上我问是不是在平阳上学,我点点头,她拽着邴婕的胳膊说:“她也在呀!”
我没问她在哪个学校,我甚至没敢或者说不想看她,事实上,在王伟超家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谁,尽管这个人的变化是如此之大,跟记忆中完全不同。邴婕也没说。
她似乎不太爱说话,我记得在楼道里她只是“呀”了一下,圆脸道明身份,呆逼们大声惊呼时,她也只是说了声:“不会吧?”
但圆脸难缠啊,她掷地有声地告诉我邴婕在平阳医学院读大二,仅用余光我也瞧得见后者在不间断地掐着前者的胳膊。圆脸作为一名已婚妇女,坚强得连一声都没叫唤。吃饭时,邴婕坐在我身后,大概两桌的距离。
对面的陈瑶两眼像个探照灯,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哥几个问这谁啊,特别是大波,完全是一副没见过女人的鳖样,陈瑶乐得参与其中,愉快地浑水摸鱼。我能说点什么呢,我说就是一初中同学,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邪了门了。
“那可真是有缘啊。”陈瑶说。呆逼们都笑了,我从未听过如此粗俗不堪的笑声,简直想跟这些人绝交了。关键是我们这副模样放到邴婕眼里,她会怎么想,这顿饭吃得人如坐针毯、汗流浃背。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瑶踢踢我,说:“人走了。”过了两分钟,她又说:“往这儿来了。”她不说倒还好,一说我几乎能感受到邴婕在步步逼近。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但陈瑶紧绷着脸,呆逼们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终于,她在隔一张桌子的地方停下,说:“先走了,严林。”
我惊愕地抬起头,迅猛地点了点。四五天吧,搞了三场演出,完了大波说他要回老家玩几天,想想以后怎么办,他爹在当地有个炼油厂,破败是破败,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货又把母带拎了过来,他嘱咐我保存好,搞坏了跟我拼命。
老实说,要不是估摸着将来能给王伟超烧一张,这玩意儿我现在就一把扔了。陈瑶一连几天都给我摆脸色,不冷不热,有时候晚上吃饭时她竟能一句话都不说,这已非一般境界所能比拟。有话要说时,谈的也都是邴婕,好像我床上即刻就躺着一个女的,名字叫邴婕。
问起问题来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但实话实说,这些个疑问百分之九五我都解答不了,我建议她问老天爷去更现实一点。
当然,谁都知道,这是伪装。送别大波那晚,我们在山寨青岛啤酒城喝得晕头转向,陈瑶来得很晚,过来时已经有点高了,我问她在哪儿喝了,她说:“要你管!”
好吧,在呆逼们的叫好声中,她开始跟大家拼酒,半轮下来脸就青了。傻逼们立马蔫了。我捞着她在水沟边大吐特吐,不远处挖掘机嗡嗡作响,我们头顶的土山没准就是它堆出来的。
我不记得陈瑶吐了多少,因为我也是头昏脑胀,几乎是跪坐在地上,只记得她在疯狂喷射的间隙说了很多话,她说为什么这么难,活着为什么这么难,说妹妹苦,说杀人为什么算犯法“你不是学法律的吗?”
她扯着嗓子,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最后她质问我为什么不问问她“懦夫!”她说,她抱着我拼命地捶打,完了一口吐在了我背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挨了一刀,而陈瑶额头沁凉,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听说我决定在平阳某律所实习后,7月中旬的一个周六,母亲来了一趟平阳,除了被褥衣物,她还捎了点零食、土特产,前者给陈瑶,后者当然归老贺。
当天下午,母亲在校宾馆请客,一起吃了个饭。没办法,整个大学城都空空荡荡,连校宾馆都半死不活的,老贺说每年最烦的就是这会儿,吃个早饭都难,啥都得自己做。
我差点告诉她,我妈从来都是自己做,买早餐?没有的事儿,除了老贺、陈瑶,与餐的还有李阙如,以及我们的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