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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军不搭茬,好一会儿说:“很难适应吧。”“爱英这傻缺都能行,我嫂子适应不了?再说啊,这国外医疗技术也发达,是不是,不正好给乐乐看病?”没音。“还有这小jī巴陈晨,也别逼他高考了,直接出去得了!”
“算了吧,”陈建军叹口气“吊儿郎当的整天,在家啊,还能管着点,真要出去,那还不闹翻天?你呀,在平阳时也多看着点。”“放心,这小子还算听话,哪有你说的那么混?”二郎腿又翘了起来。
“我看他也就不怕你,在我面前,啊,那还不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那就好,那就好啊。”陈建军笑笑。“来来,这瓶儿弄完。”倒酒声。“又给乐乐弄了个账户。”陈建业嘿嘿笑。“你嫂子最介意这个。”
“你看看你,啧,非得说到嫂子跟前啊?”碰杯。咕咚几声。陈建军笑笑:“主要啊,还是你上次拉那个啥慈善基金把她惹毛了。”“没把你惹毛?撇得清。”大笑,隆隆隆的。豆沙嗓也笑。
“你嫂子咋说的知道不?”“陈建军我告诉你,想怎么着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是,别把乐乐当你们的捞钱工具!”这声音太监一样,尖着嗓子,边说还边拍着火腿。黑熊颇有喜剧天分。两人都笑了起来,桌子都在颤抖。
“哎,上次我给你说那事儿”好一阵,陈建军拍拍牛仔裤。“哪是事儿啊。”“一定要稳妥点儿。”“放心吧哥,哎,人咋没来?光见这老牛了!”
“啪”地又是一巴掌。牛秀琴哼了哼,还啧了一声。这位也是好演员。陈建军似乎嗯了下,却啥都没说。“哦,我的凤兰小乖乖!”陈建业夸张地笑了笑。非常夸张,乃至让我心里一沉。
“日!”陈建军说。陈建业继续笑:“那剧场啊,啥剧场翻新完,也是给她用?”“是租。”“哦,租,收租金啊?”“你收不收人家都会给。”
陈建业又是嘿嘿笑:“有原则啊,不知是裤腰带紧还是屄紧?”陈建军笑笑,很轻。“不过啊,其他不说,我二哥找女人那是真有眼光!”陈建军不说话,杯子在桌面上刺刺响。
“我给她捐辆大巴咋样?这演出啥的也有用。”“你呀,就是跪着求,她也不会要,”陈建军拖长调子,紧跟着又说“咋,基金会出款有问题了?”
“嗐,花钱谁不会,能有啥问题?我是觉得这娘们儿就那么带劲儿啊,看把省杰出青年专家我二哥迷得,搞得我都心痒痒了。”陈建军抿了口酒。“咋,也让老弟弄弄?”西装裤靠近牛仔裤,嘿嘿笑。陈建军也笑。
“又笑,妈个屄。”陈建军又是咕咚一声,叹口气才说:“你不觉得她”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响起了敲门声。我倒真想听听这头病猪能说点什么出来“谁啊?”
“我!老姚!”“进来啊,瞎客气!”“哎呀,”女人说“我进来?谁知道你们在里面干啥呢!”“还能干啥?老姚啊老姚,我看你这性观念是越来越开放了!”众人大笑。
“咋样,姚经理,咱这平海有进步没?”陈建军,普通话。“老姚说啊,跟俺们平阳比,顶多算个五星级厕所!”黑熊又捏起了嗓子。这伙人又笑了起来,简直没完没了。“还真没的比,”来人走近。
就站在陈建军身边,桌沿外露出黑裙摆和灰色打底裤“赶明儿啊,我也给你们传授传授管理经验,哎开窗干啥,这冷风呼呼的。”她说的是普通话。
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有些耳熟。西装裤打个嗝,起来去关窗,一路踉踉跄跄。“慢点儿你!”老姚笑得像朵花“这就多了?”牛秀琴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画而晃了晃。
“喝不死你,我多了?”陈建业似乎回过头来,恶狠狠的“哎,李红旗走了?”“走了,整个人都瘫了,也是妻管严的极限了!”说着,老姚哈哈大笑起来。
“龟孙子没占你便宜吧?”西装裤踉踉跄跄地回到画面里来。“他敢!”“啪”地一声,女人应该在陈建军肩膀上来了一巴掌。
于是后者叫了一声。画面便终结于此处,拢共三十八分钟。说不上为什么,竟有些意犹未尽,在几个文件夹里乱翻一通后,我试着点了几个音频,要么是效果不好,要么是太过“实验性”然而那些个实验噪音我已听得足够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就这几个音频里,光陈建军的笑声我就听到了几次,还是在拖拖拽拽的情况下。如前所说,这头病猪清冽、怪异,简直狐臭般特征分明。关掉播放器,我又翻了会儿照片。
反复拖拽浏览,也没发现传说中的艳照一一除了母亲那一组套图。照片里那热气熏腾般的眼神总让我心里压了块石头般坐立难安,说实话,我很诧异这组照片是在什么情况下拍摄的,毕竟陈建军的汗水都要从画面里淌出来,更不要说那青筋虬露,宛若挥舞的皮鞭,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翻了一阵。
突然一张老照片现于眼前。很老,应该是上世纪的胶卷照转过来的,画面温暖敞亮,一片绿吟吟中透着抹淡黄的光晕。一家三口。陈建军白衣白裤,脚蹬一双凉鞋。
就那种灰黑色的硬皮,印象中父亲也有这么一双,他看起来很年轻,冲镜头浅笑,难得不见法令纹。中间男孩应该是陈晨,十岁光景,背心短裤,也是个小平头,笑起来很阳光。右边女士戴了顶遮阳帽,一袭碎花长裙,单手叉腰,右手放在男孩肩头。不得不说这女人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
那唇角眉眼生动得仿佛时光都要为之逆转。不知是不是转换的缘故,一缕朦胧的光从他们的衣裳上飘散出来。蔓延至周遭的绿野之中。
母亲难得早回来一次,当她步入客厅,和奶奶说话时,我迅速扯下耳机,把移动硬盘一股脑儿塞进了书架底层。回到电脑前,心跳还是有点快,我不得不打开窗户,猛喘了几口气。
我也搞不情自己为什么这么夸张,但母亲并没有进来,她只是敲敲门,叫了声林林。我没应声。于是她说:“一天净知道玩儿,玩儿吧你就!”稍一顿,她又咂咂嘴:“烟味儿都窜出来了,抽吧抽吧!”
随着拖鞋的趿拉声渐行渐远,我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失落,而雪还在下,劈天盖地的,像肛瘘病人那飞流直下、无法遏制的人体组织碎片。五点将近过半,天还是很亮。一下午我都闷在书房里。
除了消耗小半包烟,给奶奶倒了杯水,也没干什么事儿。我并不是一个烟鬼,可以说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能抽这么多烟。奇怪的是奶奶似乎什么也闻不到。
她忙着手里的活计,任由我撤收音机、开电视、殷勤地献上茶水,未了才“哦”了一声,仿佛这才发现了我的存在。
返回书房没多久,我便又打开了第一个文件夹,很快,牛秀琴就在一片昏黄中扭动起来,她边走边提裤子,脚底噔噔作响,颤巍巍的黑影有节奏地砸下来,像一堵濒临坍塌的墙。
母亲半跪在床上,背后的壁灯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光圈,黑发下的表情却模糊而昏暗。“得回去,你不知道,这冬冬一有病啊,就离不开我,你睡你的吧,明儿个正式演出。”母亲爬起来。
半截大白腿一闪而过。旁边的墙上趴着一只巨大的扇子,应该是纸糊的,右角貌似开了胶,整个倾斜下垂,像艘搁浅的船。牛秀琴披着白色风衣,凑近母亲,嘀咕一句后,在她胸前摸了一把。
接着那只右手抬起,手腕处射出一道亮光。“呸,还有心开玩笑啊你!”牛秀琴穿上风衣,又压了压衬衣,扭身走到了镜头外应该是衬衣,胸口开了朵花,不知是扣子,还是纯属装饰,反正很丑。敲门声和嗓音一样。
突兀,洪亮,一共响了两次,也就是六下,第六下后,男人说:“没出啥事儿吧?”能出啥事儿呢?没有你个傻逼,当然就不会出事儿。我不由吸了吸鼻子。“哎呀,没事儿!”
牛秀琴后退两步,在镜头前晃了晃。母亲稍一愣便下了床,一溜儿小碎步后,在镜头边缘穿上了裤子。昏暗中,长发滑过白体恤,在手肘处轻轻晃悠。半截大腿隐见一抹清光。
“别急啊。”她口吻有点急,身体几欲失去平衡。牛秀琴急不急我不清楚,但陈建军肯定很急,又是“咚咚咚”前者就笑了,她扭扭身子,恶狠狠地说:“敲敲敲,急啥!是不是想看我们女同志的光屁股?”这么说着。
她似乎伸了伸胳膊。无声地,光芒降临人间,刺目得像小礼庄鱼塘外的照明灯。我纳闷哪儿的宾馆会用这么亮的灯。黑线也变得清晰、锐利,从画面的十一点钟扯下来,呈八字形。母亲啧了一声,也没说什么,长发遮着她的脸。
“咋回事儿到底?”陈建军的声音在嗒嗒的的雨声中更显急迫。可能是雨声吧,跟放鞭炮似的。“家里出了点事儿,得回去一趟。”牛秀琴叹口气,她好像回头看了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