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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凤翔之役刚结束,震准备班师回朝,让那些长年在外征战的士兵可以回家过年,他知道这样做有些仓卒,但为了那些想家的士兵,也顾不得其他,可是那时却传来一封军书,说和林那里有蛮夷叛乱,朝廷要他即刻带兵去平息。”

    夜里,崖通冷风拂面而来,月亮银辉洒落一地,站在一座墓前,毕颜听着晋熹娓娓道来十二年前发生的事。

    “兵将们早已累得无法作战,震在不得已之下,捎信回京要朝廷派一支军队到和林与他会合。说来凑巧,一名副将自告奋勇,表明愿意带着几名士兵前往和林探查军情。震十分相信他,那名副将与他一块出生入死,也曾为震挡过箭救他一命。”看着墓碑上斑驳的字迹,晋熹的眼神充满眷恋。“两天后,震率领数名亲信到和林,因为他迟迟未接到消息,抵达和林才发现什么蛮夷叛乱全是谎言,他们说的蛮夷不过是一群老弱妇孺你晓得吗?他们大都手无寸铁,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见到遍地都是尸体,那些倒卧在已干涸的血泊中的全是无辜的百姓,在那一瞬间,他震惊得差点站不住脚。一场官场上相互利用争夺的阴谋,竟牵连到无辜的百姓。他一个人默默的为那些百姓挖坟造墓,而他的几名亲信,有人因为那些百姓死状甚惨,以及漫天的尸臭味而失控疯狂,即使如此,他还是花了整整三日为他们造坟。不久后传来那名副将升官的消息,他懊悔自责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一个人伫立在墓前许久,直到第四天后,再也没人见到他的踪影。”

    说到这里,晋熹转身看着一脸错愕的毕颜“这是震的一名亲信告诉我的,你已经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仍选择恨他吗?”

    “但那支旗子怎么会”

    “我不是和你说过,当年只要扬起那支黑锦旗,十个有八个蛮族会落荒而逃,还有疑问吗?”他笑得一派自在,愿意在此刻为她提出的问题给予完整的答覆。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望着他,毕颜百思不解。“你可以不说的,让我埋怨他一辈子。”

    晋熹淡淡一笑,笑容里没有先前的冷酷。“他可以责怪自己,但是你不能对他有任何误解,更不能责怪他半分,这辈子他活得够不自由了。

    “可是你却伤他,为什么?”

    “如果你是我,就会明白为什么。”他瞥了眼她的颈项,上头鲜明的掐痕让他十分愧疚。“对不起,让你卷入我和他之间的恩怨。”

    “晋爷,现在还来得及回头。”

    “你这是叫我名字吧,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以朋友立场,如何?”他走到悬崖边,阵阵冷风吹得他衣袂飘扬。“我已经好久都没有交到朋友了,官场上大家都不兴这一套,我寂寞好久。”

    毕颜跟在他身后,听出他话里饱含孤寂的怅然。“再见到他时,你一定很快乐。”

    他浅浅一笑,默不作声。

    两人站在崖边,闭上眼,将那些恩恩怨怨暂抛一旁。

    “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他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是为了你,值得。”睁开眼,晋熹淡淡的说。

    他的话遭风卷走,毕颜听不清楚最后两句话“晋熹?”

    “听见你喊我的名字,真的很让人高兴。”伸出手,他再度擒住她的咽喉。“我真的很高兴。”

    “不”毕颜小脸瞬间一白,她被晋熹掐得喘不过气来。

    “晋熹!”一抹颂长的身影闯入两人眼里,是古奎震来得匆匆的身影。

    “真慢,不怕她死在我手里?”晋熹笑着问道,又往崖边走近一步。

    “你疯了吗?”古奎震大吼,连忙奔上前。

    “站住!如果你想见她跌下悬崖的话,就再靠近一点,我保证你绝不会错过这幕精采的好戏。”晋熹扬高眉,说得从容优闻。

    古奎震连忙停下脚步“好!我不再向前,你放开她,咱们好好谈谈。”

    “谈?”晋熹蹙起双眉“我和你之间的友谊,在凤琳死后就变得岌岌可危,更在你远走消失后,完完全全被扼杀掉,如今你还想和我谈什么?十二年了,现在的你拿什么和我谈?”

    “我知道我对你有所亏欠,但为何要牵扯到毕颜来报复我?她是无辜的。”

    “无辜?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无辜的,可是却无一幸免呀,你忘了吗?”晋熹冷冷的提醒他。

    “晋熹!”手握成拳,面对他揭开自己的疮疤,古奎震显得十分愤怒。

    “你就是这么伤凤琳和我的,不好受是吧?尝到心爱的人在眼前凋零的滋味吗?够让自己一辈子印象深刻吧,你对我就是这么残忍。”

    “我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古奎震不着痕迹向前一步,拉近和他们的距离。

    “你晓得我有多爱凤琳吗?”晋熹忍不住苦笑“你不知道,因为你长年在外,她不晓得,因为她的心底全是你的身影,我的爱恋只好藏在心底不让人发觉。一年过一年,我告诉自己再爱她也只能在你们成亲之前,一旦你们成亲了,我就再也没资格,只能将这念头断得一干二净。”

    古奎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险上写满错愕的表情,他从来都不曾察觉到。

    “但是你却放任她一人遭病魔纠缠”晋熹眼底泪光浮现。“她过得很寂寞,但你却不知道,只有我,也只剩我一个人在她身边,纵使如此,她的眼里仍旧没有我,可是我不在乎,和她过一天是一天,我贪的就是如此简单。”

    “晋熹,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贪奎震气得大吼,崖边刮起的风将两人吹得摇摇欲坠,教他看了心慌意乱。

    “你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没有人晓得凤琳是上吊自杀的!”晋熹嘶声怒吼着。

    闻言,古奎震浑身一震“你你说什么?”他无法接受自己听见的话。

    “她受不了病魔的折磨,更受不了思念之苦”泪水滑下脸颊,晋熹藏了多年的伤心终于在此刻摊在别人眼前。“就连最后和我说的话,也都是你,她说这辈子遇上你就够了,哈哈”他忍不住笑出声,笑声里满是痛苦。“我的存在,对她而言不具任何意义,在我努力付出过后,她只留下短短一封信,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下辈子我不要她的感谢,以及下辈子的相遇!”

    他的眼泪教毕颜看得心酸,一段不圆满的感情,却叫那么多人陷入绝境,一辈子活在懊悔与不幸之中。

    “如果我是凤琳,我希望下辈子只遇见你就好。”她轻声道,笑中带泪。

    晋熹震惊的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掌心抑不住颤抖,只因她说的话就是凤琳留下的那一句。

    “我不是凤琳,我叫毕颜。”她笑得很开朗,却停不下泪水。“但我是女人,所以我知道,或许凤琳也知道你对她的感情。”

    “你说谎!”

    “晋熹,她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你不晓得而已。”他太傻,只顾着为心爱的女人付出,却顾不了其他。

    “凤琳真的知道?”他哽咽的问着。“所以她才会这么说的,对不对?”他轻笑出声,笑声同样听不出快乐,只有明显的伤心。“我太笨!是我太笨了哈哈”看在古奎震眼里,他只为晋熹感到鼻酸,更后悔当初的一走了之。自己远走高飞,却独留晋熹一人在原地承受心伤,哪里对他公平?

    晋熹笑的模样伤神伤心,幽谷之中回荡着他绝望的笑声。

    身后崖边刮起的强风,吹得毕颜与晋熹身子一晃,一个重心不稳,两人登时跌落悬崖。

    “小心!”古奎震大吼,冲上前欲抓住他们。

    “毕颜,很高兴遇见你。”晋熹伸手将她往上推。

    毕颜听见他满是笑意的话语,心头却浮上害怕。“晋熹——”

    古奎震将她抱住后推到一旁,随即倾身扑倒拉住晋熹的手“晋熹,另一只手也抓住我。”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的。”晋熹幽幽的说,迟迟未伸出另一只手。

    “你在胡说什么?把手给我。”古奎震大声嘶吼,额上浮现青筋。

    “可是我心里却有个声音希望能再见到你,就算只有一面也行。”晋熹说到这里,觉得好笑。“我很矛盾,对吧?”

    “废话!你是我见过最矛盾的人。”古奎震回吼一句“快把手给我!”

    “你太不客气了。”晋熹拧起眉,忍不住抱怨。

    “我哪一次不是实话实说?”两手紧捉他的手,古奎震害怕开始发汗的掌心,在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拉不住晋熹。

    “虽然我们是朋友,可是我不会后悔对你做出的那些伤害,永远都不会。”见到他为自己费力尽心的模样,晋熹忍不住硬咽的说。

    “你说这些年派来的那些杀手吗?放屁!我才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古奎震鬼吼一声“把手给我。”

    他笑着摇头“不要!”

    “要不我怎么拉你上来?你白痴呀!”古奎震着急的瞪他一眼,若有余力非拿刀砍他不可。

    “小心我拿刀砍你!你心里想说的是不是这句?”晋熹好笑的问着使劲拉着他而脸色泛红的古奎震。

    “你搞什么鬼?知道还问!”古奎震在他眼中看见一抹视死如归的坚决,心里更加着急。

    “我不想替你照顾毕颜,因为我没有办法爱上她。”

    “天杀的!谁教你爱她?你敢我就砍死你!把手给我。”他不死心的劝着晋熹。

    晋熹望着他,半晌才吐出话:“在某些时候,我是恨你的,比任何一个恨你的人都还要恨你,恨不得这辈子遇到的人里面没有你的存在。”

    “晋熹,那些话等你上来再说。”掌心冒出汗水,古奎震双手发颤,仿佛能见到好友离死亡更近一步。

    “更恨凤琳先遇见的人是你不是我,也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苦,一个人见到她的死,更懊悔阻止不了她她的不快乐只有我一个人为她承担,可是她的爱却只给你,我觉得好不公平。”

    “晋熹,我不想再听了,把手给我!”

    “你走了,永远离开我身边,而我却只能瞒骗所有人她的死因,背负这个秘密活一辈子,好苦!我真的活得好辛苦,却从来没有人知道,所以我恨你,好恨好恨你!”

    “晋熹!”

    “没道理你走得如此轻松,我却要背负痛苦一辈子,所以我派那些杀手跟踪你,至少听见你的消息我会觉得自己离你很近,还能骗自己有个人同样背负着不幸。直到遇见你后,我更嫉妒你得到救赎,而我却还活在过往的痛苦里,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把手给我,快给我!”额间的汗水滚落,他无法支撑晋喜的重量。

    晋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亮晃晃的透着一股阴寒。“我就是活在这种痛苦里,你晓得吗?”

    古奎震绝望的看着他,眼底泛起泪光。

    “放开我,我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不要!见鬼的你不准命令我!”古奎震大吼,泪水差点落下。

    “你得到救赎,却不准我得到解脱,太公平了。”这些年来他活得太累了,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不要!我拜托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宁可你活着恨我!”

    “你一定不晓得”晋熹用匕首在古奎震的手背上划下一道伤口,笑着面对死亡,那是他在凤琳死后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自在。“这些年来,我有多恨你就有多想你。”他的话淡淡飘散在山谷间,目光紧锁着刚毅的毕颜,字字敲进古奎震的心里。

    眼睁睁见那抹身影直坠而下,古奎震绝望的大喊:“晋熹——”他痛心的吼声回荡在山谷里。

    毕颜跪倒在地,听见古奎震的悲鸣,抑不住浑身颤抖,却震惊得落不下一滴泪。

    他忘不了最后晋熹那抹开朗的笑,就像是自己头一回见到他的那日,爱笑的毕颜就像是三月天里和煦的暖风,教他一眼就印象深刻。

    深谷里幽幽暗暗,冷风阵阵吹拂,他却再也探不到那道身影,也见不着那抹爽朗的笑容一辈子再也见不到。

    “晋熹——”他愤然捶着地面“你可恶!”

    毕颜伸手由后轻轻拥住他,感受到他浑身僵直战栗,晋熹的选择,对他打击太大。“啊——”他仰天悲啸,眼角悬着泪却未落下。

    他的怒吼钻进她耳里,震耳欲聋,她无能为力替他平抚伤痛,仅能收拢双臂将他拥得更紧。

    他们坐在崖边,由谷底刮上来的冷风,抚过她的面容扬起青丝,和他的泪水纠缠在一块。

    好半晌,古奎震背对着她终于出声“毕颜,你走吧。”

    她诧异的身体一僵,不明白他的话。

    “有多远就走多远,你不要再回头了。”拉开她的手,古奎震背对着她不愿回头。“趁我还未改变心意前,快走。”他望着前方一片漆黑的断崖,觉得天下之大,他终究还是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我们说过要在一起的。”

    “我忘了。”他淡漠的回答,心已死去。

    他的绝情教她感到错愕,而且十分生气。“你该死的健忘!该死的说话不算话!该死的欠我一个情!我只是要求你花一辈子来偿还,你小气巴拉的竟然想耍赖!”她气得大叫,愤怒的捶着他的背。

    “毕颜!”回过身,他抓住那双胡乱捶着他的小手,她到底在发什么鬼脾气?“我和你不可能走在一起!你听见没?”

    “为什么?你说啊!”她忿忿不平的吼回去“因为你毁了那支叫克烈的民族?因为和你在一起的人都会不幸福?因为你没有平静安稳的生活?是不是?”

    他无奈的看着她“是,你满意了吗?这就是我的答案。”

    “古奎震,如果我一掌能打死人的话,我头一个就要打死你!”她奋力想挣脱他的手,却莫可奈何。“可是我不能,所以我快要气翻了!”“毕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听过没?我管你多富裕、多贫困,你都不嫌弃我了,我又怎会在意跟在你身边过的日子是好是坏?”她气恼的大吼。古奎震颓然的松开手,无言的望着那双晶亮的大眼,很想将自己的悲伤藏在那双眼里,至少他不会被折磨得那么苦,还能暂时忘掉那些恩怨过往。

    他太累,需要好好休息,找一个避风港让自己停泊。

    “因为晋熹的不幸福,所以我更要活得快乐,就算是为了他。”毕颜坚定的看着他,说出心中的希望。

    古奎震无言以对,难过得怕自己说出任何一句话就会不小心流下眼泪。

    毕颜伸手拥住他“如果你一个人走累了,那就停在我身边休息吧。”她的话轻轻浅浅,被风吹散至天边。“好吗?”

    一声叹息飘扬在幽谷之中,而后渐渐被风冲淡。“我们去找你思念的那个男人,告诉他,你已经找到一个栖身之所了。”拥紧她,他的泪落在她的心口上。

    天空渐亮,阳光在夜色隐退之后再现风采,照亮幽暗的大地。

    今日,又是新的开始。

    恩怨,犹如过眼云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