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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兰儿费尽心思替她梳洗,即使是睡前,她也替涵泠把披散下来的头发梳到发亮,然后才识趣地退下。
夜逐渐深了,远处打梆子的声音隐约可闻,浓浓的困怠开始袭向涵泠。
她一开始先是浑身僵硬地坐在床沿等候,可是等了好久他都没来,再加上入夜后又很冷,于是她窝到床榻上,背靠着床头等着。
等呀等,,现在到底什么时辰了,她也不晓得,只觉得好困好困,爱困得不得了。
说实话,这几日蜷缩在马车里,她没一日睡好过,难得碰到舒适的床,当然克制不住,很快就打起瞌睡。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纤细娇小的身子渐渐往下滑,她告诉自己:我只躺一会儿就好。
她整个身子缩进温暖的被褥里,忍不住舒适地轻喟一声,紧绷的心绪一放松,身子也更加慵懒无力。
她很想努力保持清醒,但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不敌疲倦,完全地闭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一整夜都未曾醒来。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公主,您醒了?”正好打水进来的兰儿见她睁开眼睛,立即笑着招呼。“唔什么时辰了?”她怎么感觉好像睡了很久?
“大约辰时了吧。”
“辰时?”涵泠倏然弹坐起来。“我怎么睡到这么晚?”
冷翼——这个名字窜入脑海,她急忙转头搜寻四周,但是当然没有他的身影。
昨夜他没来?
涵泠察觉到这个事实,轻吐一口气,分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安心了。
“先是马总管过来一趟,请公主到前头用膳。”正替她找衣服更换的兰儿回头说道。
“啊,那么动作不快些不行,让大家久等不好。”
想起昨晚受到的奚落,涵泠立刻下床,迅速着手准备。
为了节省时间,涵泠没让兰儿梳繁复的发式,只吩咐要最简单的。还有衣物饰品也是,全是简便的就行了。
说不准,今儿个他又要她伺候大家用膳,那飘逸漂亮的长衣袖,只会是个笑话和累赘。
结果她猜错了,今儿个没人需要她伺候。
当她匆匆打理妥当,赶往饭厅时,大伙儿几乎都用完早膳了,她的姗姗来迟,自然免不了引起翠镶等人一顿冷嘲热讽。
“哎呀!妹妹可真好命啦,睡到这时辰才起身。”
“原来宫里都是过了辰时才用早膳,这下我真是开了眼界了。”
涵泠再天真也听得出她们是在讽刺她,当下羞惭地低下头。
冷翼也还没离席,但看来似乎已经用膳完毕,涵泠偷瞄了下他,发现他正斜睨着自己,急忙拉回视线,不敢再胡乱张望。
她低下头,瞧见饭桌上的早膳,原本饥饿的肠胃,顿时又食欲全消。
又是辣!
满桌的辣食,红通通、辣乎乎,辣腐乳、辣萝卜、辣鱼、辣肉,连炒青菜和炒鸡蛋都掺辣,别说涵泠本就不敢吃辣,就算能吃,一大早就吃这满桌辛辣的食物,她脆弱的胃壁也捱不住吧!
她皱起小脸,知道自己这餐又没菜好配了,幸好白粥里没放辣子,至少不比饿肚子。
她端起饭碗,秀秀气气地缓慢喝着微温的稠粥。
昨天的晚膳几乎没吃,饿了一整晚,现在她感觉很饿,即使是什么滋味都没有的白粥,她依然喝得心满意足,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感受那米粥甘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虽没抬头,但她仍感觉得到,冷翼那道锐利的视线,一直紧盯在她身上,瞧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本来想假装不知道他盯着自己,但那目光实在太犀利、太强烈,让她好想躲到桌子下,以避开那道犀利的批判目光。
但她当然不能那么做,只好继续忍耐他灼人的视线。
冷翼冷眼瞪着涵泠,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她如何能装出那副逆来顺受的表情?
饿了她一晚,连早膳也故意命厨子全部加辣,就是想逼她失控发脾气,而她明明也皱起眉头了,可是居然还能忍耐地只喝白粥,半点脾气也没发。
难道这女人是个泥偶,压根没脾性?还是正如他所猜测的,她只是太会装腔作势、太懂得伪装了?
他愈看愈恼,尤其当她喝完最后一口白粥时,甜美的嘴角还微微扬起,好像有多享受那碗白粥似的。他恨得双手掐紧,仿佛手中掐的,证实她那美丽的脖子。
他倏然起身,冷冷地道:“吃完了?你跟我来!”
“去哪儿?”涵泠望着他,讶异地问。
“去哪儿你有资格问吗?跟来便是了!”他烦躁地瞪她一眼,怪她问得太多。
涵泠不敢再多言,只能乖乖跟紧他。
总之,不是要将她卖掉就好了。
冷翼要带她去的地方,似乎不是很近,因为他领着她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显然是冷翼专用的,宽大坚固,里头的坐垫柔软舒适,马车外还插着绣有“玄”字的黑色旗帜。
同行者还有冷翼的贴身护卫白云天。
冷翼上了马车之后,便径自闭目养神,多亏白云天沿路陪着涵泠闲聊,消除了她与冷翼独处在一个空间的尴尬气氛。
马车跑了一段路程之后,外头忽然传来逐渐加大的喧哗声,马车的速度也被迫地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白云天微眯着眼,掀起马车纱窗的一角,谨慎地透过窗棂朝外观望,随即扬起嘴角,顽皮地对涵泠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说:“咱们有口福了。”
“什么?”
涵泠还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马车已经完全停下,白云天掀起整片纱窗,涵泠才瞧清楚马车外挤了满满的人,几乎把马车团团围住,难怪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只见冷翼打开车门,步下马车去。
“公主,我们也下去瞧瞧吧!”
“咦?”涵泠还没有反应过来,爱凑热闹的白云天已把她拉了下去。
“王爷!”马车外的人一瞧见冷翼,立即爆出震耳欲聋、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王爷!王爷!”
一声声呼喊,挑起众人兴奋激昂的情绪。
涵泠真的很吃惊,她从没见过这么惊人的阵仗。过去她父皇出巡,街道上必定净空肃清,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或喧哗,但他却几乎是走入人群中,展现平易近人的一面。
“王爷,这是奴家做的小点,请您尝点好吗?”
“王爷,咱家的烧鸡最好吃了,我娘要我送一只来给您尝尝。”
“王爷,这是我亲自绣的荷包”
好些人捧着自家的物品,挤到马车旁边来,等着要献给冷翼。涵泠眼睑地注意到,那些几乎全是些年轻的女子,而且样貌都生得不差。
难道是
“这是借花献佛,其实她们真正想送的东西,根本是自己。”白云天的说笑,与涵泠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
涵泠咀嚼着这个新发现,心里五味杂陈,酸酸的感觉,说不出是不是嫉妒
想不到他这么有女人缘——他生得很俊美,但性子冷的会冻死人,她以为像他这般冷硬、不懂柔情的男子,任何女人都会感到害怕畏惧,没想到竟有那么多不畏惧他的女人想要嫁给他。
当然,成为王妃所代表的富贵权势,令人心动,但她相信这些女子必定是真心喜欢欣赏他,才想嫁给他。
如果是她,也会被他的人所打动,而不是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些荣华富贵。
“多谢大家!不过本王正要前往新民镇巡查,不方便带这些东西,所以大家的心意,本王心领了。”冷翼朝大家颔首致谢。
因为不想扰民,也避免有人借机贿赂,所以他几乎不收受百姓的馈赠。
“唉!烤熟的烧鸡飞了。”白云天夸张地叹气,害涵泠差点大笑出声。
“王爷。”忽然,一道怯弱的声音响起,大伙儿顺着声音的来源,将视线往下移,看见一位年约五、六岁的男孩,双手捧着一块大饼,羞怯而敬畏地送到冷翼面前。“这是我娘做的大饼。我娘说要请王爷品尝。”
冷翼冰冷的眼珠转向那男孩,定定地看着他,涵泠以为他要严厉喝斥小男孩,并将他驱离。正想上前阻止他吓坏孩子时,却见冷翼锐利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柔和,一向紧绷的嘴角缓缓松开,露出一个令涵泠震惊不已的和蔼笑容。
“是吗?那么本王就收下了,替我谢过你娘。”他摸摸那男孩的头,亲手接过大饼。
涵泠情绪激动地看着冷翼,发觉自己像被施了魔咒一般,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不是因为他的笑容,使他看起来更加英俊迷人,而是他的笑,让她感受到难能可贵的真情。
她以为他天生就是个冷情的人,纵使有些许柔情,也不会坦率地表达出来。真没想到,他竟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这般温柔亲切。
那抹罕见的真心微笑,像隆冬里透过厚厚云层窜出的阳光,显得格外珍贵。
她微笑地瞧着他与男孩说笑,感动地品味这珍贵的一刻。
得到冷翼的关注后,男孩骄傲又心满意足的跑开。
冷翼转头瞧见涵泠含笑的眼眸时,脸上的温和微笑悠然消失,厌恶冰冷再度回到他的眼眸里。
或许是因为与方才的柔情差距太大,涵泠瞬间感觉像被一桶冰水泼向脸庞。
“瞧什么?这些平民百姓,不是被你们这些王公贵族视如蝼蚁吗?有什么好看的?”冷翼以一贯的毒舌挖苦她。
“你错了!我从没将他们看作蝼蚁。在我心中,任何生命都是珍贵的,我只是幸运生在皇家,除此之外,我和这些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自然不会将他们视作蝼蚁。”涵泠勇敢地直视他,坚定地道。
打从相遇之后,她第一次这样毫不退缩地面对他,或许是因为窥见了他温情的一面,让她明白,他终究也是人,也有温柔仁慈的时候。
冷翼微感诧异地瞪视着她毫不畏惧的模样,像是不敢相信这个柔弱的公主,也有勇气与他争辩。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瞪了好半晌,他冷哼了声,不发一语地扭头,用力跨上马车。
“这回是你赢了。”白云天附在涵泠耳边悄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忍俊不住的笑意。
能让自己这主子说不出话来的,她可是第一人啦!
涵泠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得意与喜悦。吵嘴小胜,没什么值得开心的,能够扭转他对她的想法,才是她心里最深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