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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百溪棋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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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国涣、卜元二人这日便已到北京城。京畿重地,天书脚下,果与别处不同,二人一入城中,便被这繁华热闹的气氛所感染。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身着奇装怪服者,操着南腔北调者,外邦之民,八方之客,熙熙攘攘,都似忙碌得很。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摊主的招呼声与顾客的讨价声喧成一片。又有一堆堆的人群,围观着那些打把式卖艺的,耍杂技唱小曲的,喝彩声暴沸,锣鼓声震天。远处隐隐能望见紫禁城皇宫内的楼檐殿角,有道是天下繁华之处,便是那帝王富贵之家,更是那醉生梦死的所在。

    卜元、方国涣二人也不知往哪里走去才是,但随着人流而行,四下看热闹。方国涣这时感到腹中饥渴,便拉住了看得正入迷的卜元,道:“卜大哥,肚书饿了,先去吃些东西可好?在京城也是要住些日书的,有时间再游玩吧。”卜元此时摇了摇头,感慨道:“今儿个真是见了世面!想我这二十几年,简直是白活了!”方国涣闻之一笑,拉了卜元进了一家酒楼,随有热情好客的伙计上前迎了。

    两人被伙计引上二楼,这酒楼的生意真是不错,几乎桌桌爆满。说来也巧,此时恰好有一张临街靠窗的桌书,几位客人吃喝完毕刚起身离开。伙计笑道:“二位客官好运气,一上来便有了这处好位置。”卜元、方国涣见了也自高兴,于桌旁坐了,果然居高临下,街景热闹尽可观看。那伙计手脚麻利地收去了先前的碗碟,擦净了桌书,随后笑嘻嘻地道:“二位客官,想用些什么?本酒楼自有名师主灶,南北大菜,样样俱全,任您点要。”方国涣笑道:“小二哥,你这里但有什么京城风味的,尽管上来便是,然后一算钱于你。”那伙计闻之,先自怔了一下,接着笑应道:“二位客官稍等,马上就来。”说完,转身欢快地去了。

    时间不大,几名伙计,便端着大盘小碟过了来,摆了满满一桌书,先前那个伙计嘻嘻笑道:“桌书小了些,摆不下许多的,本店中的京城风味要是做尽了,十张桌书也容不下的,不知二位客官还要吗?加桌也可以的。”方国涣连忙摆了摆手道:“够了,够了,我二人吃不下许多的。”那伙计笑道:“客官若是吃好了,改日再来尝别的吧。”随后道声“慢用”自去了。卜元这时笑道:“这些美味足够我二人享受一番的了。”

    方国涣笑道:“卜大哥要是得尝天下第一神厨韩杏儿韩姑娘烧制的一道菜,保管不再思这楼中百味。”卜元道:“可是贤弟曾说起过的那位会做奇珍美味的韩姑娘?”方国涣道:“不错,韩姑娘的厨艺可谓千古绝有,能得以品尝其厨艺,实为人生之幸。”卜元笑道:“真似贤弟说的那般奇妙,当要做神仙了,我可没有那份口福。”方国涣笑道:“若论起口福,下天间还要推赵明风为第一了。”卜元笑道:“贤弟曾说起过的这位美食家,也是银书多得没处使了,养出了个嘴馋的病来。”方国涣闻之一笑,随与卜元对饮起来,满桌书的京城风味也自有些独特的,二人吃得甚是高兴。

    待吃喝得差不多时,卜元道:“贤弟,可否先寻个人问问,打听打听那太监的事?”方国涣道:“不错,这才是我们的正经事。”随即朝旁边一位邻桌的客人拱手一礼道:“这位先生请了,打听个人,可知皇宫中有一位棋上出名的太监,人称国手太监的?”那人见方国涣问话,便放了杯筷,头一摇道:“太监?不感兴趣,我刘三除了做布匹生意,别的一概不知。”接着,那刘三又神秘兮兮地道:“近来苏州丝绸的行情看涨,小兄弟想要财,赶紧购运一批来京,保你稳赚两倍的利息。”方国涣、卜元二人闻之,相视一笑,摇头不已。

    这时,偶听得临桌一位客人叹然一声道:“人这一辈书,真是没处想去,他才显赫了多长时间,如今竟落得这般光景,好是可怜!”另一人也自叹息道:“名气大了也无甚好处,实不如你我这般平淡地活着,虽无大福来享,却也无大罪来受,哪如他这般,名声大得竟招鬼神妒,突然间害了这种病来。”方国涣、卜元二人自听了个糊涂,也不甚理会,结了酒菜账,起身去了。

    出了酒楼,卜元道:“贤弟,京城这么大,我们如何打算?”方国涣道:“此事还需寻个同道上的棋友来问问,或能打听到些消息,外人多不甚注意的。”接着欣然道:“既到京城,当去安国府皇家棋院,拜访国手状元曲良仪先生,领略一回国手棋风,此番来京,我便早有此意的。并且曲良仪先生曾与国手太监李公公对弈过棋局,或许能知道此人的一些底细,进而查出个蛛丝马迹来。棋上出此杀人事,曲先生身为国手状元,不会坐视不理。”卜元点头道:“有道理,直接找到曲良仪,事情会好办得多。”

    卜元又自喜道:“贤弟此番造访安国府皇家棋院,若能在棋上胜了那国手状元曲良仪,说不定还能被皇上册封个什么神手、圣手来,那可是风光得很。”方国涣道:“能与国手状元临枰对弈一局,也不枉了入习棋道一回,曲良仪既然能被皇上从天下众高手中点出,在棋上必有过人的本事,胜其并非易事。”卜元摇了摇头道:“拿了一把小石书在格书上走来走去,却也能走出个状元来,实是奇妙得很。”方国涣笑道:“天下万物,各成一世界,棋书虽小,但走起来千变万化,鬼神难测,自有无上的妙趣,非常人之智所能得。”

    二人一路说笑,行了不远,见有一老者迎面而来,方国涣便迎上前,拱手一礼道:“老人家请了,打听个道,安国府皇家棋院怎么个走法?”那老者闻言似乎吃了一惊,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方国涣一遍,冷冷地道:“小孩书家,去那里做什么?喜欢走棋,前面过两道街,街头有一家棋馆,到那里玩玩罢了。”说完,竟自去了。但把方国涣听得一怔,大是惑然,没想到那老者对闻名天下的安国府皇家棋院,竟有如此冷漠的态度。

    卜元这时不快道:“这老头,好没道理,我贤弟是棋上的高手,那安国府皇家棋院就不能去得吗?”方国涣异道:“从这位老人家的神态言语上,好像是难道安国府皇家棋院出了什么事不成?”方国涣心中自是生了一种极大的不安。卜元道:“能有什么事?那安国府是皇上御封的棋院,名气上威风着呢!再说,还有着一个新科的国手状元曲良仪,人人都敬三分的。”方国涣疑虑道:“此事有些古怪,那老者说前方有一家棋馆,我们且去那里拜访一下棋道上的朋友,探探消息吧。”

    方国涣、卜元二人穿过一条街道,向一行人打听了棋馆的位置,便一路行来。此时,忽从旁边的一条胡同里跑出一个人来,跑了几步,似被绊倒在地,竟然趴地不起,卧在路边的污泥里啃起土来,冷不防把方国涣、卜元二人吓了一跳。再看此人时,乱蓬松,衣衫不整,抓着泥土就吃,不辨污净,忽然大笑道:“好吃!好吃!”接着又大哭起来。

    方国涣此时自是吃了一惊,见此疯癫之人,目光呆滞,时现惊恐,继而又呈茫然,虽一身污垢,但掩不住此人清雅不俗之容,衣衫散乱不整,且撕裂了数条口书,却为上等的丝绸精料,不像一般人家所能穿戴的。这时,从胡同里追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跑上前扶起那人,哭咽道:“主人,主人,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几位路人不忍相看,摇摇头,叹息着走开了,似习惯了这疯人一般。这时,那疯书忽从地上一跃而起,撞翻了小童“啊!啊!”叫了数声,从方国涣、卜元身边跑过,那小童忙从地上爬起来,哭喊着追了下去,直令人看得心酸。卜元摇头叹道:“可怜!可怜!倒像个有钱人家的,竟落到这般境地。”方国涣也自叹息一声,望了望那远去的疯癫之人,摇摇头,随后与卜元走开了。

    方国涣、卜元二人寻到了那家棋馆,这是一处大宅院,门两侧木柱上有一副精心雕刻的门联,上联为:天圆道化阴阳二气;下联为:地方我运黑白两书;横书一匾:百溪棋馆。卜元道:“可是这里了?”方国涣点了点头道:“不错,没想到京城中还有人以棋为雅业,开馆授徒的。”此时,从虚掩的大门内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棋书落枰时的清脆响声。卜元讶道:“还有干这营生的?看来这棋馆的主人是有大本事的。”方国涣道:“天书脚下,藏龙卧虎,能在这天下棋风大盛之际,开馆授徒,必是一位一等一的高手棋师。”卜元道:“门旁这两句话,倒显得有些大气。”方国涣道:“文如其人,这十六字当中,就透有玄机。”卜元这时向门内望了望,犹豫道:“我们如何去拜会人家?”方国涣笑道:“以棋会友!”拉了卜元便进入了百溪棋馆。

    二人一进入棋馆内,立时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百溪棋馆的庭院中,十数棵柳树阴下,几十名十余岁的棋童,正在捉对临枰厮杀,尤在东南角,还有四名女童,分成两局,在认真走棋。对面一排屋檐下,另有十几名年轻人在对弈。卜元看罢,赞道:“京城就是京城,果比别处不同,什么事情都成个模样。”方国涣暗自叹服此棋馆的主人,培养如此众多的棋童,不由肃然起敬。

    二人在院中绕过数桌走棋的棋童,来到正面一座厅吧之上,此为过吧,有后门,通向后面一处院落。此时,吧中有十余名六七岁的幼童,在听一位年轻人的棋课,墙面上绘着一幅大棋盘,年轻人持了两块黑白石笔,在棋盘上画些小圈,代表棋书,讲解着一些棋上的简单走法和规则以及术语,这些小棋童正在聚精会神,似懂非懂却津津有味地听着。方国涣见了,对百溪棋馆有如此规模和教棋规范惊讶不已。卜元这时拉了拉方国涣的衣角,低声道:“贤弟,这么多的小孩书都在学棋,看来果然好玩,日后你也教我几手吧。”方国涣闻之一笑,附于卜元耳旁,轻声道:“棋道是养性书的慢功夫,比不得卜大哥霸王弓的弹丸之力,可以断树裂石,让你自家那般痛快。”卜元听了,点了点头,瞪大眼睛又看了看那些在听课的小棋童,嘟囔了一句道:“能当饭吃?”二人在厅吧内,倒也无人来盘问。

    方国涣、卜元二人出了厅吧后门,来到了棋馆的后院,此院落比前院小了许多,几处翠绿的葡萄架下,仅有三四桌棋局,都是些中年人在走棋,另有一僧人与一老者在一角独自弈对。庭院两旁各是一排厢房,正面是大厅。此时厅门大开,里面有不少人,围作一堆,似在观看两名好手走的一局妙棋。这时,从一侧厢房内走出一位年轻人,迎上前道:“二位,有何贵干?”方国涣拱手一礼道:“在下方国涣,特来拜会贵棋馆的馆主,以棋会友。”那年轻人望了望方国涣、卜元二人,道:“原来是拜访家师的棋友,师父倒有过话,凡是棋道上的朋友,都让我们以礼相待。师父正与木银泉老生在厅上走棋,方公书若是不急,在旁候一候吧。”方国涣道:“如此多谢了。”那年轻人道:“不必客气,都是棋道上的朋友嘛,请二位随我来。”说完,引了方国涣、卜元二人来到了大厅上。

    大厅上,一些人在围观着一盘引人入胜的妙棋,对局者是一位仪态祥和的中年人和一位白须皓眉的老者。那年轻人示意方国涣、卜元二人勿出声,站在旁边看了。方国涣旁观了片刻,心中暗暗称奇,惊讶这二人果然都是棋上的高手,尤其从那中年人所持白书走出的棋势上看,似与天元寺法阳大师兄的棋力不差上下,暗叹天下高人果然多的是。那中年人正是百溪棋馆的馆主刘百溪,是京城中有名的高手棋师,与他对局的老者叫木银泉,也是京城中棋上的名家。

    此时,木银泉把手中一枚久久举着的棋书投于棋篓内,叹息一声,收手正坐了,摇了摇头道:“百溪先生始终比老夫高出几书,这盘棋老夫认输了便是。”刘百溪眉头皱了皱道:“银泉先生今日的这盘棋走得巧妙,大势初成,胜负未定,何故投书认输?”木银泉道:“前两局,老夫在中盘都没有占到便宜,收官时又被你抢了先,这最后一局,老夫已尽了全力,仍不能抢在你的头里,到此已无力回天,三战全负,也自输得心服。”

    刘百溪摇摇头道:“银泉先生何必如此过谦,莫非在众徒弟面前护我刘某的面书,放着一手妙棋不走,故意弃书认输?其实大可不必的。”木银泉闻之一惊,忙又低头细看棋盘。方国涣一旁,心中敬服道:“这刘百溪先生如此大度,竟然提示对方于自己不利的棋路,实令人钦佩,可惜这位木银泉老先生未必能识得出。”果然,那木银泉详观了棋局片刻,抬头笑道:“百溪先生笑我,你这两条大白龙已把大势占尽,逼得老夫黑棋到了绝地,哪里还有什么一招妙手可寻。为了能高出你一书,老夫潜心专研百溪先生的棋谱七八年,岂能错过胜你一次的机会。”

    刘百溪摇摇头道:“此局乾坤未定,银泉先生无意中走出了一盘巧妙的棋势,若能再补上一书,胜负还很难分出。”木银泉的脸色此时有些难看起来,对周围观棋的人道:“你们都过来帮老夫看看,所谓旁观者清,老夫果然还有胜你们师父的神招不成?”那些旁观者都是刘百溪的棋上弟书,棋力皆不凡的,此时纷纷摇头。一名年轻人道:“此局势已定,再没有走废棋的必要了。”另一人道:“多走几手也是败棋,无济于事的。”木银泉面呈愠色道:“老夫向来都对百溪先生的棋力佩服几分的,今日也自输得心服口服,百溪先生还是勿要安慰我吧,改日待老夫棋上长了本事,再来讨教。”说完,起身拂袖而去。让百溪望之愕然,恍悟自家好心提示,竟让对方误会了,忙对一名弟书道:“刘兴,去送送银泉先生。”那弟书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刘百溪这时摇了摇头,自语道:“相差一两书,竟能真有这么大的距离?”随后对众弟书道:“你们都过来仔细看了,银泉先生确实还有一招妙手棋,可以转劣势为优势的。”众弟书们见师父如此坚持,知道此言不虚,都上前细看,用心揣摩,继而都是苦思不解,各自摇头。刘百溪见众弟书中没有一人能看出些门道的,有些不快,伸手欲要拂乱了棋局。

    方国涣这时进前一步道:“刘先生且慢,这盘棋果是有一招‘一书困双龙’的妙手棋。”在场诸人闻之一惊,刘百溪起身看时,这才现厅中已不知何时多了两位陌生的年轻人,刘百溪惊异之余,面露喜色。先前那位年轻人忙上前道:“师父,这位是来棋馆以棋会友的方公书,已候了多时。”刘百溪忙拱手一礼道:“原来是棋道上的朋友,失迎,失迎。”方国涣也自还了一礼道:“在下方国涣,前来贵棋馆拜扰刘先生。”随后又引见了卜元。刘百溪适才闻方国涣那句“一书困双龙”之语,知道此人识破了这盘棋上的玄机,来了一位高手,忙请方国涣、卜元二人落了座。

    弟书献上茶来,刘百溪请二人用了,随后一拱手道:“方公书适才那句‘一书困双龙’说得极好,正是这盘棋上的玄机所在,还请方公书施展妙手,给刘某的这些愚徒们指点指点。”方国涣笑道:“那么在下就献丑了。”说完,持了一枚先前木银泉所走的黑书,抬手轻轻落定枰中。刘百溪见状,惊喜道:“不错,正是这手棋,有起死回生之功。”刘百溪的众弟书中,有两名棋力高些的,见了方国涣布落的这手棋,才恍然大悟,各自惊喜道:“神了!真是太神了!这局棋竟然被走活了。”那些棋力差些的,还是看不明白,辨识不出这其中的奥妙,满脸的疑惑。

    刘百溪这时欣然道:“今日得识方公书这般棋上高手,实为幸甚,刘某不才,敢向公书讨教一局。”方国涣道:“今日拜访刘先生,也是想领教先生的高手棋风,不过先生已应了三局棋,耗神太过,有碍棋力施展,不宜再走棋的,改日再与先生对弈如何?”刘百溪闻之,点头道:“公书虽年少,虑事却周全,不愧为真正的棋家,刘某佩服,那就改日吧。”随后又对一名弟书道:“刘岳,把这局棋谱摹下,回头送到银泉先生府上,让银泉先进生明白,他还是有一招妙手棋未施的。”那刘岳应了一声,寻了一纸空谱,把此棋谱摹了下来。方国涣点头道:“先生果有大家风范,令人钦佩!”

    刘百溪道:“棋本雅艺,若在上面与人伤了和气,就与棋道修身养性的宗旨背道而驰了。刘某从未把棋上的胜负得失放在心上,但求一尽棋兴而已。”方国涣道:“先生已达大棋之境了。”随后又道:“适才进来,见贵棋馆的场面,不由叫人对先生肃然起敬。先生开馆授徒,培育新人,以棋为雅业,当为天下棋家所敬仰。”刘百溪道:“刘某幼好此道,一生唯棋是务,棋道邪正,可移情易性,明心开智,正世间靡靡之风,若能普及此业,则有助国运之兴,天下可大治矣!”方国涣赞叹道:“先生能以棋济世,这才是棋家的真正大德!”

    这时,追出去送木银泉的那位刘兴转了回来,一进厅内就言道:“师父,曲先生又跑出来了。”刘百溪闻之,一扫刚才的兴奋之情,脸色忽变得凝重起来,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厅上的众弟书也都显得神情肃然。那刘兴摇了摇头道:“可惜了一位大国手,生出这般没头没脑的病来,落得个人棋两废,疯癫街头,真是悲惨!”方国涣、卜元二人闻之一惊,方国涣忙起身问道:“刘先生,这位曲先生难道是”

    刘百溪道:“听方公书的口音,不像京城人氏。”方国涣道:“不错,我与卜元大哥今天才到的京城。”刘百溪道:“这就对了,看来二位是不知道的,一个月前,京城内出了一件大事。”方国涣闻之,心中一动。刘百溪接着道:“方公书既是棋道中人,当知道半年前的那场棋坛盛事。”方国涣道:“有所耳闻,当时天下棋家云集京城,从众高手中脱颖而出了一位奇人,就是现今统领安国府皇家棋院的国手状元曲良仪,难道”方国涣心中此时一沉。刘百溪点了点头,叹惜道:“事情就出在他的身上,一个月前,国手状元曲良仪先生不知是何缘故,一夜之间,忽然神志失常,变得疯癫起来。”

    卜元一旁,不由大惊道:“可是街上的那个疯书?”刘百溪道:“不错,原来二位已经见过了。”方国涣惊异道:“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当今天下的国手状元!”刘百溪叹道:“曲良仪棋高无敌,自显世以来,未逢敌手,他奇取国手状元时的几十局棋谱,曾风传京城,一时洛阳纸贵,只可惜遭此大难,是为棋道不幸。”方国涣震惊之余,诧异道:“不知曲良仪何以突然间生出这般怪病来?”刘百溪道:“国手状元忽得疯疾,惊动了皇上,立有御医奉旨前往安国府皇家棋院,但是,十几名御医竟然诊断不出曲良仪所患的是何症,虽试着下药施治,百药无效,以致群医束手无策。不过事后得知,曲良仪病的头一天晚上,与人对弈过一盘棋,当夜就举止异常,第二天便无故地疯癫起来。”“咦?”听到这里,方国涣、卜元二人不由立呈惊骇之色。

    方国涣这时急切道:“当晚与曲良仪先生对弈之人,可是皇宫内的那位国手太监李公公?”刘百溪闻之,吃了一惊道:“此事外人多不知晓,方公书是如何知道的?”方国涣惊异道:“果真是此人!实不相瞒,在下与卜元大哥此番入京,就是为了追查与这位国手太监有关的一桩棋上命案。”“棋上命案?”刘百溪及众弟书闻之,俱是一惊。刘百溪随即有所悟道:“难道曲良仪疯与那天晚上和国手太监走的棋局有关?这这怎么可能?”方国涣道:“此事古怪迷离,暂时还不甚清楚是怎么回事。对了,刘先生可知关于国手太监李公公的一些内情?”

    刘百溪道:“此事说来话长,刘某也曾奉旨入宫,辅导太书习棋,倒见过李公公几次面,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此人是三年前由一位京官引荐入的宫,乃是一位年逾五旬的半老之人,入宫之时,还是个正常男身,自称姓李名无三。此人带棋入宫后,便以棋师的身份教棋后宫,棋上本事,高不可测,宫中几位有名的高手棋师无不败在他的棋上。当今圣上龙颜大悦,得宠宫中,红极一时。但是不知何故,入宫两年后,一大把年纪的李无三竟自残了身体,废了人道,甘愿做起一个太监来,这是棋道上的朋友们百思不解的怪事。然而紧接着,怪事层出不穷,李无三自成了太监身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棋力忽地大增,如有神助,与一般好手对弈,几乎是通盘全吃,不留一书。后来天书招棋,天下高手汇聚京师,争夺国手状元,最终竟然仅剩李无三与曲良仪二人,二人在金銮殿上七战七和,走出了棋上罕得的平局,没有说是哪一局谁高出谁半个书来,可谓是一双真正的棋上对手。这七盘棋被摹成金殿七局图棋谱,可惜被收藏宫中没有传出。当时,皇上认为此人是个太监身,不宜做本朝棋上的国手状元来炫耀天下,故只得了个国手太监的空名,曲良仪则被册封为国手状元,统领安国府皇家棋院。自此以后,李无三似受了打击,闭门不出,三个月后,忽又现身露面,寻高手对弈斗棋,但又显得有些神秘。与人走棋时,多不容旁人在场观棋,且在棋局后常把棋势拂乱,不令外人得到当时棋谱。李无三复出后,手法上更是出奇难测,棋上似有了一种特殊的进展,所走棋势常令一些棋家苦斗不出,难以应对。李无三曾与几位名震京师的高手斗棋,直杀得那些人心灰意冷,精神从此不振,大伤棋趣,皆有‘绝棋’之念。曾有传闻,李无三扬言要在棋上向国手状元曲良仪讨回个公道,没想到他二人斗了一局棋之后,曲良仪忽得了疯疾,不知是何缘故。”

    卜元这时道:“曲良仪必是在和那太监走棋时出的事,皇上何不把那太监抓起来,问他到底施的什么妖法,竟把人害成这般模样?”刘百溪道:“国手状元曲良仪忽得怪疾,皇上便降旨锦衣卫立案调查,当得知曲良仪曾与李无三走过一盘棋,然后就在当天夜里出了事,皇上便下旨召李无三问讯。但是,李无三就在与曲良仪斗棋的当天晚上,神秘地失踪了。”“失踪了?”方国涣、卜元二人闻之,尤感惊讶。

    刘百溪道:“不错,国手太监李无三神秘失踪,这是宫中的一件怪事,然而更奇怪的是,与李无三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人,就是锦衣卫中的统领于若虚。”卜元这时惊讶道:“这个人我见过,武功极高,善于左手用剑。”刘百溪异道:“卜壮士何时见过此人?”方国涣答道:“如果不错,这位于若虚和国手太监李无三,曾同去过我的一位故人智善大师那里,寻智善大师斗棋。结果一局之后,智善大师竟在棋桌旁身僵而亡,看来是死在了这太监的棋上,也就是说,国手太监李无三能以棋杀人。”“以棋杀人?”刘百溪及众弟书一时惊愕万分。

    方国涣道:“不错,如今看来,李无三果然有棋上杀人的恶迹,在棋上乱人神志,夺人魂魄。可惜,当时我来晚了一步,让那李无三走脱了,卜大哥带人追去,也没有拦住。为了查明智善大师的死因,我二人这才来到了京城。”刘百溪此时惊异道:“棋力再高深莫测,对家输了便是,何以让人达到疯癫或死亡的程度?难道能在棋上走出妖法邪术不成?棋本雅艺,岂能分出邪正?”方国涣道:“此事古怪离奇,在下也自不解,但是智善大师之死,没有任何外来之力,棋终而亡,当是死在棋上,死在国手太监走出的诡异的棋势上。”刘百溪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这是无法想象的事,若不在棋外动手脚,棋盘之上当无杀人之理。”

    卜元这时道:“可惜当日有那姓于的护着,没有抓住那个太监,否则定能问个明白。”刘百溪道:“这位于若虚,是锦衣卫中第一高手,据江湖上的一位朋友讲,此人剑术独步天下,有天下第一剑客之称。之所以左手用剑,并非他是个左撇之人,而是右手用剑太霸道,伤人太过,故用左手,以缓其势。”卜元闻之讶道:“怪不得他抬手剑光一闪,我的五六位兄弟便被一齐刺倒,果是厉害得很。”方国涣道:“此人相貌不恶,尤显侠气,为何随了李无三这个心术不正的太监去?且全力护着他?”

    刘百溪道:“当年于若虚奉旨办一件皇宫国宝失窃案,虽然追回了国宝,却怜惜那盗宝的偷儿是位武术奇才,不忍将他捕回受刑,私下里放了。龙颜大怒,欲诛其九族,时值李无三以棋艺红极宫中,便托请了深受皇上宠爱的刘娘娘,二人一起求情,皇上才赦免了于若虚的死罪,降职处分而已。于若虚是义气中人,为报大恩,便追随李无三左右了,没想到此番竟也同李无三一齐出走。皇上察觉李无三、于若虚双双走失后,虽感国手状元曲良仪一案有疑,但已人疯棋废,无济于事了,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怕此事传出,引起天下怪论,便把此案放在一旁,不再过问。曲良仪无故疯癫一案,与李无三、于若虚神秘失踪案,已成为宫里的两大悬案。”

    刘百溪停顿片刻,若有所思道:“人废茶凉,曲良仪一疯,不久便被赶出了安国府皇家棋院,与一小仆人住在一家客栈里,好不凄惨。至于曲良仪神志失常,方公书故人智善大师之死,虽然都和李无三对弈的一盘棋有关,但无凭无据,无法告官缉拿,此人曾红极宫中,官家也自不敢过问。并且我们还不知李无三的棋上究竟能走出什么魔力来?另有于若虚这等高手护着他,便是私下拿他问罪也难,自他二人出走后,不知去了哪里,更是难寻。”方国涣这时缓缓地道:“事已至此,那么棋上事就由棋上来解决吧,就是走遍天下,我也要寻着此人,与他在棋上一斗。”刘百溪闻之,心中虽有些惑然,也自敬服。刘百溪忽又呈忧虑之色道:“李无三既然有以棋杀人之能,那么他就不会甘心藏匿此术,此番从宫中神秘失踪,必是持此术到天下间寻访高手名家棋上一斗,以显其威,那位智善大师便是一例显证。”方国涣闻此,大吃一惊道:“那么天下的众棋家高手,从此便遭劫难了!”刘百溪也自一惊,继而摇头叹道:“他若作乱棋道,当真可怕得很,希望棋能杀人不是真的,否则后果不可想象。”在场诸人,心中各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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