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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认为写文章和谈恋爱是相通而交替的,它们的共同点在于我始终无法对其保持一种亢奋的状态而又通常有始无终。而一般情况下,当我沉溺于其中任何一种情境的时候,另一方总要闲置下来,选择冷眼相待。
现在,也就是说,我又失恋了。
如果我不在论坛上写字,那我就永远也不会来到这座城市,也不会遇到水水,不会和她相爱而又分开。
我孤身一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完全不像我对水水说的那样夸张和煽情,只是由于家里忽然发生了变故,原来联系好的工作忽然搁浅,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又找到一家小单位,仓促的过来面试。当然,我对水水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告诉她,我来这里,完全是因为有她。
没去面试之前,我率先和水水见了面。那天在站台上,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水水的那双红色旅游鞋,尽管她长的比视频上看到的要更漂亮。
在网络上的闲扯并不是无用功,我很快的揽起了水水的小蛮腰,而她并未感到任何的不适。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打扮着自己的语言,像对久逢了的情人一样掩饰着自己的羞涩。我以前就告诉过她,我见到女孩子一向是很腼腆的,现在她是真的相信了,不然她不会笑话我说,我看起来像个高中学生。
面试很顺利,也就是说,我很快就可以在这里上班了。我这么急切的从家里出来,只是因为我受不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每天只对着电脑屏幕和爸妈一起变换着节奏叹气。而那种压抑的氛围在我来到水水这里以后瞬间的一扫而光,至少,我清楚,这个晚上,我和水水的一切都将会比面试来的更顺利。
然而我还是失望了,水水拒绝了我几次打算要她的举动。她半推半就的行为起初我还以为是一种暗示,但我荒谬的冲动在那个晚上完全演绎成了一个失败的魔鬼,我的荷尔蒙比我的意识率先放弃了进攻。最后我们就那么隔着两层衣服相拥着睡了一夜,而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除了偶尔吻一下她的脸颊,我再没主动提出过任何非分的要求,男人的自尊不许我这样似的犯贱。
在来这里以前,我是有个固定女朋友的,这也是水水都知道的。网络上的那些诉说或者因为无所关联而坦白后成为一种关怀和信任,也更可能因为逐渐熟悉而企图走的更近而成为一种借口和担忧。前者也许会是精神上的至交而成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守密者,可后者却可能因为已经走入了现实生活而成为一个随时可以怀疑的把柄。
水水总是这样。爱问我现在爱的到底是谁。甚至在我每次接起电话的时候,都要假装不经意的问我,谁打来的。似乎只有当她确定她的怀疑得到肯定了以后才会满意一样。而这样一种患得患失状态下的感情,终于在我一次的不耐烦后出现了裂纹。
我开始向她承认我和树叶之间还没有断绝联系。而这样的结果就是除了立刻向我飞过来的枕头以外,还有我扔给她的那把钥匙。
我回到单位的宿舍去住,然后白天跟着老师傅下工地去学习。我记得当我第一天去工地的时候,一个叫老周的民工就从防护栏的上面掉了下来。我并没有看到整个事情的经过,甚至当我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只看到了洒满一地的血,虽然它看起来很像是一筒不小心渐落了的红油漆。
我记得就是在事发的那天晚上。树叶给我打来了电话。那是我离开以后我们第一次联系,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听到了我新换的这个号码,但当我听到她声音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惊讶并充满了喜悦。
其实在我来找水水以前,树叶就已经和我提出了分手。我不是不能接受一次背叛或者什么永世不再想见的诀别,我只能有些难过这个即将要嫁到美国的女人在和我罗列了许多自己的为难以后又在撂下电话前的一秒内对我说,我爱你。
所以当树叶再向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一直想告诉她的是,如果你在我能娶你的时候没有嫁给我,就别说其实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然而,我没说,我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更何况是一个已经和你不可能再有交集的女人。
那天我只是简单的和她说了说我在这边的情况,但我没有和她提及水水的事情。当我告诉她今天我看见一个民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事情时,她开始故作紧张的提醒我要注意安全,施工这样的工作很危险,不行咱就别干这行了。我后来纠正了她关于“咱”这个词的失误,然后她就不在关心我的死活,只讲述自己在美国的那些事情,最后的总结是,很郁闷。
我很庆幸的是她的这种郁闷并没有传染给我,也就是说我很开心。不是看到她如今并不舒意而快活,而是发现她的悲喜并不能牵连我的感受而高兴。我不想很得意的证明这一切早就是我预料到的,但我明白的是如果重新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嫁到美国,并在无聊的时候,给我打这么个电话,直到厌倦。
但很可惜的是,我率先感觉到了疲倦。我没办法在工地上跑了一天以后,晚上再猫到宿舍里成为她的精神消遣。在我选择一些借口劝她省省电话费,别让你那位知道了的时候,她忽然冒出了句,我和他还没结婚呢,他管不着。我承认当时我还是天真了几秒钟,问了句为什么。她的回答倒也很配合我的情绪,我不想和他结婚了。
至于她为什么和我这么说,我倒是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我知道最可能的她不可能回来嫁给我就是了。所以在这种情境下我一般做出的反应是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劝慰她,生活啊,是现实的,相爱容易相处难,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磨合的,等等等等。直到最后我通知她,我在这边已经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她才立刻陷入了沉默,说句我要睡了,就撂了电话。
后来的一段日子,树叶一直也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而就在这期间,我跟水水又和好了。她说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从我们相遇开始,彼此就已经不再是一张白纸,过去永远是我们需要面对和接受的一种必须,因为她爱我。那一瞬间,我忽然就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充满了感激,而作为这种转变的回报,那一晚,我第一次完整的拥有了水水。
一直以来,当我总是试图了解一个女人心思的时候,我就不可避免的陷入一种被动的状态。自从我和水水又在一起了以后,所有的情节都开始延着一种良好的状态发展,也就是说,我很可能和这个女人结婚。我开始安于这样的生活并朝着这种可能去努力,习惯了当我叫水水是小猫的时候,她就喵喵的叫着,然后又过来用她光滑的脸蛋不停噌我的下巴。
而就在我陪水水给她过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那天,树叶打来了电话。她说的简单而明了,我要回国,我要和你结婚,你对我最好。她甚至没给我说她是疯了还是醉了的机会,就匆匆的挂了。我舍不得打那么远的越洋电话,就马上捻出了个笑容对着水水说,打错的。
小说写到这里,我就又陷入了一个瓶颈,就象这个絮絮叨叨的故事一样,它必须要有个结尾,而通常写小说的人都有一个习惯,结局是最早就安排好了的,但所有的爱情却不是这样。在文字上的突破和精神上的需求是两码事。譬如,做ài和真爱。前者的诱惑于我比后者更渴望。或者说,我的精神支柱还无法支撑我的整个生命和生活的需求并偎依寄托。那么,我就俗滥并且矛盾的纠缠着,烦乱和快活的要着,而不再去想因为爱着而又在期盼中守侯的那种甘愿以及满足。所以我的字,永远不是去写哪个女子,而写的都是我自己。她们都是我罪,而不是我的谁。
问你内心的声音。这个通常是在劝解他人时的一种说法,但对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只是听起来很鼓舞。所以我现在根本就不去想象我到底是在等树叶回来,还是安静的和水水结婚。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承受的了一个阅遍了现实和梦想亦真亦假的女人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是为了追求一种感情上的宁静,还是仅仅不甘于输给一个自认为不如她的女人。我也不想再思考像水水这样对我死心塌地不顾一切的爱会不会有一天就悄然的坍塌,尽管这些想法都赖于我的一相情愿,但我一直没肯抽身离开的原因也仅仅是想在我一直不能陷入以前,她们的某个谁会先动摇而别让我背负着辜负了她们谁伟大爱情的罪恶。
我没有钱。所以当我看到水水为了我们的理想而疲惫一天,又要哄着我开心一起构想我们未来的时候,我就难受。我是真的想和这个女人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每当她和我描述着要生一个漂亮健康娃娃的时候,我就有想哭的感觉,我是怕我不经意流露出的懦弱会让她难过,我不能总是用时间来当做我们可以幸福的筹码来安慰彼此。熬过这阵子,就好一辈子。如果你不是受煎熬的那个人,当然可以说说。
树叶真的回来了。并且在我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像一堆棉花一样散在我的怀里,小庄,我想死你了。她的指甲比她的身体率先镶进我的皮肤,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树叶的喘息让我着实的迷乱了那么几秒,虽然我明白她这次回来,绝不可能仅仅是带回来了她这么一个人,一定还有那些可以让她舒舒服服花上一阵子的钞票。但我还是弄出一副很感动的模样对她说,我知道,我懂。
那晚的事情我并没有和水水提及。但接下来发生的就不得不让我面对一切因我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树叶告诉我,她有了。虽然当我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怀疑这个孩子会不会是我的,但接下来的就是对这件事情本身的犹疑。我不明白我是出于何种的动机才会有这样的意识,在怀疑她的同时我更为自己此刻的断想而感到悲哀。于是我终于明白,我和她,是不可能幸福的。
树叶很快的打消了我对这件事情的忧虑。她干脆的告诉我,孩子她已经打掉了,不会给我添怎样的麻烦。她的善解人意像一把温柔的刀划乱着我的口齿,让我所有的不得已都背负成一种债去偿还我的内疚和她的忍让。有几次我都曾试图和水水表明,因为我再受不了良心上那种无止境谴责,但水水每次都能适当的将我要挑起的风暴熄灭,让我更加有足够的理由来鄙视着自己的懦弱。
我和水水还是分开了。在她终于问我,是想和树叶一起还是她的时候。我没有给她答案,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在接受她的爱,我一直想拥有一份简单阳光可以坦白和安静的爱情,但我知道,纵然从前的一切都是不可回改的历史,但那些总是印在记忆里的斑影是我们谁都无法完全消融和抹去的。我既然再没有能力让她因我而快乐的享受爱情,那就不必在蚕食她那不多的对爱情的憧憬。我宁愿找寻一个和我一样瞧不起爱情的女人去作弄它,也再不愿和谁信誓旦旦的一面守侯一面背叛而让爱情嘲笑自己。水水,对不起。
和水水分开以后,我并没有将精力都寄托在树叶的身上。寄托什么,都别寄托人。更何况是一个因爱情的理由而寄托的女人。我开始把大量的时间扑在了工地上,像冷冰冰的钢筋和筑成的水泥一样学会怎样面对生活的铁石心肠。我不再关心树叶晚上是不是又和哪个男人去约会,就像她在我一夜未归以后问我是不是去找小姐,我只笑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样从容。原来所有爱情中的习惯总有一天会被更规律的生活所替代,原来默契,也可以这样理解。
如果不是我曾经知道过那个叫老周的民工从四层高的楼台上跌下来会流出那么多的血,我如今就不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像一个只得了感冒的病人一样满脸的无谓。医生们一直讨论着我的脑袋是否受了严重的撞击,否则目光为何这样呆滞。其实很久以来,都没有一个人那样仔细的看过我的眼神,从什么时候开始,再没谁说过,我像一个高中生。
诊断的结论是,我的大脑组织一切还好。只是受了轻微的脑震荡。我不大记得我是被一辆出租车还是什么人重重的击倒在地。我只是清楚在那个晚上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然后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做ài,当她问我爱不爱她的时候,我大声的说不爱,她就笑,然后告诉我,如果我说了爱,她就会狠狠给我几巴掌。而就在她要到了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她要我喊她骚货,比那句不爱还要更大声。
当我得知我的腿可能比我的下身更早要报销了的时候,我就拨给了树叶一个电话。我告诉她,我在医院。她说她知道,正打算来看我。我说,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么。她说知道,我被车撞了,腿坏了。我说不是,我得了性病,没好意思和单位的人讲,就说是被车撞的。当她那边陷入了沉默的时候,我就说,咱们分开吧,算我辜负了你,辜负了你放弃那么多的美圆和我这个流氓扯淡。她听了我的话开始笑,我听不出那是得意还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但她的回答倒是很符合我的意愿,你真以为我回来,是为了你?她说完了以后,我就笑,我说好啊,这不挺好么,现在都结束了。她开始问我,这病有多长时间了,我说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很久都没碰你了,就算是传染,还没准是你给我染上的呢。她说,放你妈的屁,就狠狠的挂了电话。
我打算离开这座城市了。我很没出息的在离开以前打了个电话给水水。她的声音让我没感觉到她任何的惊讶,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说好,你可以生个漂亮健康的宝宝了。她沉默了几秒后,忽然问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她就结婚了,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笑得喘不上气,她说,逗你呢。
2005年4月17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