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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可以看到一座山。绿色的，春天的时候，丛丛的碧草，结着清晨的露珠，清澈，情不自禁便用指尖一点。凉。
但心里是暖的。自从她来到这里，和他一起，盖起那间用晒干的绿草编成的房子，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走那么远的路，来到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静静地过。爱他的时候，只觉得有他在的任何时候都是美丽的，至于美丽之外的事，从未去想。
白天他不会陪在她身边。他说这是他梦回数次的地方，这是他梦里向往的生活，他不能不珍惜。他看着她，唯独没有说，在他梦里出现最多的，是她。
但她不介意。
哪怕是看着余晖渐失的夕阳，哪怕是看着绵绵阴雨在地上结成的小溪，想到他，想到他赤裸着上身在田间耕作的身影，她就会轻轻地微笑，像一朵初夏最先绽放的荷花。
然后，回到屋中，摇起织机，想象着朵朵采下的棉花，变成他身上的新衣。当暮色笼下的时候，他扛着锄头回来，她迎上去，他执起她的双手，两人唇边漾起的笑，合而为一。
“你掌中结了茧。”他说。温柔。疼惜。
“你，黑了。”她轻轻地开口。抬起衣袖，为他擦去额角的汗珠。
一起到桌边，吃饭。她才学会做饭没多久，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口味，但他每次都吃得很用心，不留一粒米。
她隐隐有些感动。
吹熄灯。
“今年的收成会很好。”他轻轻地说“我们养的那头水牛，很卖力。”
“恩。”
她不再开口。这是她期盼以久的生活，男耕女织，人间和谐的极致，莫过于此。她闭上眼睛，微笑着，每晚。
当春天的碧草变成了夏日的繁花，当秋天的晚霞映成了冬天的白雪，田里的庄稼，已过了收获的季节。
“一年了。”她惊觉。
“是。我收成不好”他有些支吾。
“那又如何？年成天定，明年春天再努力，我们，会幸福的！”她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自从来到这个群山环抱的地方。
“可我曾答应不让你受苦”他转身。
“那？”她欲言又止，也许他另有了打算，她猜着。
“我想走！”他说。
“去哪里？”她一急。
“离这里五十里远的地方，有一个五色泉，据说到了五色泉的人，如果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那这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他眼中闪着光。
“我你一定要去？”
“恩。等我，到明年春天，我一定回来，我发誓。”
她知道他的坚定。若非这坚定，今天，他们不会到这个地方，离世独居。
“好，我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你是不是能在五色泉边许下愿望，明年春天，你都要回来！”她轻道，然后开始准备干粮，打点行装。
他走了。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雪，天天下着，这脚印被慢慢地抚平，但在她心里，那洁白，却无法抹去他远行的足迹。
人世间的得失，早由上苍捏成一片，若想得到更多，那么，必先付出吧？
她读过诗书，可他没有。
轻叹人世沧桑。若在雪水渗进春泥的那一刻，他还没有回来，那么，她走的时候，就到了。
她不愿。
蔓延的孤寂结成了等待的泪水，未流出，已成冰。
希望，或者，归去。
没有人知道五色泉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亦如此。五色泉，必有五色，然缘何能助人梦想成真，他却不知。只是，让她幸福的断念从未散去，靠上苍恩赐年景如若只会成空，不如，冒险一试。
爷爷曾经告诉过他，去五色泉，必要虔诚，如若心存杂念，那么，五色泉便会成为最后的归宿，再难回到过去的生活。他记住了，但他没料到有亲至五色泉的一天。
山路愈来愈难走，他不知前路为何，他不知五色泉究竟在何处，但想到她，他就知道了方向。
“如果，你的愿望是要她幸福，那么，请你，不要再往前走！”
这是一个渗着威严的声音，他愣住，停下。
“她的幸福，全系在你的身上，你若放她回去，她便可幸福，千年。”
“不！”他定定地摇头“我说过，我会给她幸福！”他斩钉截铁。
“你若不信，大可往五色泉而去。”那个声音，再没有出现。
疾风裹着飞雪挡住了他的视线，闭上眼，他心中却清清楚楚地现出了五色泉的模样。
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天空中一道彩虹，结成五色光圈，映着泉水氤氲的热气，袅袅婷婷，仿若人间仙境。
他舒了一口气，许下愿望的时刻，到了。
“我要她幸福，我只要她幸福，我愿意为此做任何我能做的事。”
五色泉霎时消散无踪，他狂喜不已，因为爷爷曾告诉过他，五色泉一旦消失，便意味着这个愿望必能实现。
他狂奔而去。下山，回家，回到她身边。
快，春天，就要到了
一觉醒来，未织完的棉布成了缤纷的绫罗，屋角的灶台变成了红木镶镜的梳妆台，她惊起，环顾四周，草屋呢？她和他并肩建起的草屋呢？
不是了。
他定定地站在数月来魂牵梦萦的家门前，看着茅草屋变成宫殿缓缓上升，脚下，再难移动。
原来，他最后还是要失去她。
既然他不忍让她和他过一样的生活，那么，她的幸福，他，便给不起。
那个声音是对的。
给她幸福，便意味着，拿他朝思暮想的幸福去交换，除非——
他们从来不曾分离。
从前世到今生，织女，和牛郎，除了永隔鹊桥的思恋，已无相守到老的缘份。
跪地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