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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开爷爷、奶奶住过的祖屋了,我们的心中有太多的不舍,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也永存心底。祖屋的房顶长满了东倒西歪的瓦松(一种长在瓦缝里的植物),土墙上有粉尘不停的掉下来,在朔风寒气中显得摇摇欲坠;门框上不知是多少年前贴过的对联,已经模糊剥蚀了;门前的石臼里也长满了青苔。按照家乡的风俗,家家过年都要舂糍粑、熬麻糖、贴春联、炒腊锅(在焙热的盐或沙子中爆米花、爆蚕豆、炒花生、炒瓜子),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可爷爷的祖屋却是如此地冷落、萧条。据说,房主人举家到深圳打工去了。失落和感伤一起涌上我们的心头。
辞别爷爷的祖屋,来到外婆曾经居住过的老宅子(外公在我出世前就去世了),我们心里不仅仅是伤感,更多的是心痛。裸露的天井里,长满了齐膝深的野草,整个房子已经倾斜,好在全是木结构的,历经百年的风雨居然还没有倒塌,左右邻居都已拆迁。他们在拆自己的房子时,弄坏了宅子的许多瓦,使房子东西两侧的许多檩子、椽子都裸露在外。前几天刚下过雨,我想老宅里一定灌满了水。好在我们来时,父母没把钥匙给我们,否则,我们真要进去看了,不知心里会怎样的难受。
外婆的娘家本事当地有名的大地主,嫁到婆家来也有近200亩土地和一栋大宅子。宅子名叫四井口——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有前后两个客厅,四个卧房,中间两个厢房,一口天井。楼上还有绣楼,书房。解放时,外婆家的田地都归了公,房子国家允许自家留下住。可是,二十多年前,为给我们兄妹交学费,外婆一咬牙,把太外公花了八年时间才建好的宅子拆了一大半卖了。甚至连楼板也撬下来卖了,最后只剩下裸露的天井和后面的一厅两室了。房子的栋梁全是用合抱粗的杉木做的,当时为了省钱,太外公就每两天赶一个早集,赶一次集买一根木头,都是自己和家里的长工用肩抬回来。太外公八年的心血呀,而且有了近七十年的历史,也算老古董了。可外婆说,为了我们读书,卖的值,她不心疼。
小时候,每逢放假,我就要到外婆家与母亲团聚。九岁前的儿童,正是天真贪玩的年月。我却在九岁前,被母亲逼进外婆的绣楼学会了刺绣、裁剪和编织(我想我这个年龄的读书人会刺绣的应该不多);又被外婆逼进外公曾经的书房里背会了女儿经。虽然那个时候我极不情愿,但当我步入中年后回首人生路,我感激她们!成家后的艰难岁月里,贫穷、忙碌、困惑,一一有过,但我从来不曾忘记女儿经里写的那些关于女人应守的贤德、妇道,虽然传统而封建,但有时也能约束人、慰藉人,让人坚强,让人知足。孩子小的时候,我们的经济十分困难,女儿的衣裙都是我自己买来便宜的布料,自己裁剪,自己缝纫,再自己绣上花儿,穿出去没有人不称道的。面对老公的懒惰、暴躁,面对婆婆多年卧病在床,我能挺过来,而且照样把工作干的出色,把孩子带得优秀,真该感谢我的外婆和母亲!
可是,现在,老宅的楼板都不存在了。书房里外公读过的各种线装书,如:四书、五经、四大古典名著等,已在文革期间被母亲化为了灰烬;家里的一些值钱的瓷器、陶器等也被母亲砸得粉碎了;有些铜器就随手找个地方仍掉。因为这些在某个特定的时代都是毒草。只有一个瓷制的鞋拔子和外公的一副裱字让大弟带去了内蒙。现已遗失,让人想来甚是可惜!
房子后面是一冲肥沃的稻田,上面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粉尘,据说产量一年不如一年了。稻田中间有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座石板桥,中学时的我曾经无数次的站在这桥上发呆,为一个没有希望的幻想向往过、企盼过、等待过。
远处的山腰上,水泥厂高大的烟窗正吐着浓浓的黑烟。山上曾经松树成林,时有虎狼出没,跑到河沟里饮水;现在连一颗树都没有了,更别说动物了,河水也已干涸。只是那座小桥还固执的架在河上,向人们昭示着它曾经的历史。
这水泥厂本是一个早年出去工作的人出资办的,公路也是他修的,这当然是好事。但是,修好的公路无人维护,又成了泥巴路;厂子投产后,没解决污染问题。祸兮?福兮?
我的亲人,我的家乡,我的祖屋,我在为你们哭泣!
不知谁在外婆家的门前种上了菜薹,临走前,哥哥慎重的摘了一捆;然后带领大家向给了我们童年欢乐和光明前途的老宅鞠了三个躬。我们驱车回城时,父母已做好饭菜在等我们,可哥哥说什么也要母亲把那捆从老家带来的菜薹给炒了,吃饭时,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电视里正在播放刘欢的歌:“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了弯弯的月亮,都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喔,故乡的月亮,你那弯弯的忧伤,穿透了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