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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县领导都在办公室支了床,忙到睡觉时就地躺了睡。于光汉刚躺了,付兰找上门来。
付兰提了一个大包,于光汉知道里面是换洗的衣服。这让他更强烈地感到了两个家两个女人,这种感觉让他从心底里害怕。没想到事情一步步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认识付兰时付兰在县办当秘书,闲谈起来时才知道两人是师专的校友,同系同专业,只是于光汉比付兰早五届。有了同学这层关系,接触就多了起来。那时于光汉还不到四十,虽比付兰大六岁,但男人四十一枝花,付兰还是爱上了于光汉,不知不觉就发展成了情人关系。就是在这间办公室,两人第一次上了床。后来于光汉才知道付兰已经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儿子过。这一情况让于光汉有点害怕,但付兰并没有提出婚姻的要求,有次付兰还明确表示一辈子独身。有了付兰独身的承诺,于光汉的心就放回到了肚里。于光汉的家在专区所在地,相距几十公里,时间一长,于光汉就有了两个家的感觉。这让他再一次心里不安。他不知这算不算包二奶。新婚姻法出台时,于光汉对重婚包二奶的条款特别关注,心里也更加不安,甚至有一分罪恶感,但对付兰的爱和多年的感情并不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尽力克制,尽量减少来往。
付兰又是一脸幽怨,绷着脸不说话,默默地往出掏换洗的衣服。于光汉细想,至少有半个多月没去她那里了。于光汉不禁觉得可笑,半个月没回家,半个月没见她,这半个月我他妈的究竟忙了些什么?于光汉起身揽住她,将她揽坐到他腿上,然后轻轻抚摸她的全身,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失。付兰终于说话了,她说,我就知道你想离开我,你放心,我决不会缠着你,今天是有事,如果没事,我决不会来找你。
于光汉说,你说的是哪里的话,你把我看得太没情没义了。再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找个帅小伙都没问题,使个眼色就行,哪里还用死缠着我。我能得到你高兴都高兴不过来,怎么会想离开你。
付兰脸上有了喜色,她柔和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忙,把我说的事情给忘了。
于光汉猛然想了起来。果然是忘了,真是该死。
付兰热情大方,能说会道,本来要提升为县办副主任,这时刚好县旅游局长退休,于光汉觉得付兰当旅游局长倒很合适。县里其他领导也觉得付兰合适当旅游局长,事情就定了下来。当旅游局长更忙,儿子的事常常顾不过来。今年儿子初中毕业,付兰的意思是送儿子到地区一中上高中,一中的教学水平高不说,寄宿制封闭式管理也让家长少操些心。于光汉的妻子就在地区教育处普教科当科长,办这样一件事问题不大,可就给忘了。于光汉不敢说真话,只好撒谎说已经给妻子说了,就等着回话,不行今晚他就回去一趟,把事情落实死。
付兰再不说什么。见于光汉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付兰说,那么我就走吧?于光汉明白她的意思,当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走。将付兰平放到床上,于光汉心里有点敲鼓。王峰就在隔壁,楼外院子里也人来人往。正是换届选举的关头,光天化日之下在办公室干这事,万一让人发现了那还了得。作风问题历来就是衡量干部品质的重要标准。但付兰已做好了准备,将自己需要露的地方都露了出来。于光汉却没一点起色,下面一团糟。为了掩饰,于光汉只好爬上去亲吻。床是单人床,于光汉肥胖的身躯几乎将整个床都罩住。付兰托着于光汉硕大的肚子说,你还在发胖,再不减肥就很危险了,每次我都担心你撑不住把我压死。如果死在你的肚子下,我可就轻如鸿毛了。于光汉说,你放心,老天造人时就考虑好了,只有累死的,还没听说有压死的,如果我再胖一点,就能完全把你盖住,就是在人们眼皮底下做,人家还以为我在做俯卧撑,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
两人都笑了。笑过,于光汉忘了害怕,一下有了激情,便很投入地忙活起来。
付兰走后于光汉很快就睡着了。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看眼表已经下午三点,急忙起来开了门。办公室的人说考察的人来了,在招待所会议室等着,要他快去。
进了会议室于光汉就愣了,这哪里是一般的考察,地委和行署的领导都来了,书记和专员就坐在正中。于光汉想退出去整整衣服面容,但书记和专员正好脸对着门,都发现他走了进来。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没想到专员毫不客气地说,是不是还没睡醒。于光汉满脸通红,一下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好挤出一脸笑说中午加了个班,刚睡着。
于光汉找个角落坐了,才发现书记县长所有能来的县领导都来了,肯定是事先通知过的。我是常务副县长,为什么不早通知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地区领导要来?于光汉一腔愤怒憋在肚里。于光汉抹把脸,眼角好像还有眼屎,上身也只穿了短袖。本来是勤政的人,却给领导留了个懒散的印象,真是窝囊透了。
吃了点瓜果就要到实地去考察。上车出发时,于光汉故意退到后面。他拦住正在忙乱的马主任,愤怒地问,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地区领导来为什么不早通知我?
马主任支支吾吾半天才解释说中午才知道地区领导要来。于光汉说,接到消息你就应该通知我,为什么能早通知别人,唯独不能早通知我。
马主任不知该怎么说。其实接到通知他就来通知于光汉,刚好看到付兰进门。通知完别人再去,付兰仍然在屋中,主任还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便不敢再去打扰。看着愤怒到极点的于光汉,不说实话肯定不行。马主任斟酌再三,吞吞吐吐地说,我两次去通知你,你屋里都有客人。
于光汉一下脸红到了脖根。看来中午的事肯定让马主任看到了。好在马主任敢于承认,就不敢外传,因为中午的事只有他知道,别人知道了就是他传出去的。真他妈的倒霉。于光汉再什么也没说,掉头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甘草基地计划放到北塬乡。北塬乡属沟墚半荒漠地区,干旱少雨,土地广阔,满墚满坡就生长甘草,这些年乱挖乱采使土墚严重沙化,县里虽采取了管理措施,但收效不大,如果能投巨资人工种植保护,肯定能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王峰这个项目确实是选对了,地区领导来也是要力促这个项目能够成功签约。果不出所料,专家们对这里的地理条件赞不绝口,都说这是甘草生长的绝好地方。其实这个结果也是预料到的:来论证的专家都是农科院的,论证可行,这个项目就由他们来承包实施,专家当然希望能有这样一个研究项目。至于科技厅那里,王峰早已搞妥,来的处长就是王峰的哥们儿。这本来就是一个不成也得成的事情,大家积极努力只是表明一个态度,走个过场。果然,大家只走马观花地看看,一行便返回了县城。
参加完招待晚宴送走了地区领导,于光汉决定连夜回家。他对司机说,路上开快点,争取十二点前赶到。
书记县长都忙,一个要到省里开会,一个要到外地学习取经,原定抽时间研究地毯厂的事也抽不出时间。牛书记对于光汉说,其实也用不着研究,事情明摆着,就按商量过的办,只要有利于工厂职工,只要能解决问题,采取什么办法都可以。
于光汉看看表,还不到八点。于光汉给地毯厂的张厂长打电话,要他马上来一趟。
张厂长五十出头,身子差不多和于光汉一样胖,属于县里的三大胖,私下里人们称于光汉为县胖,张厂长为厂胖,还有一个乡长为乡胖。张厂长比于光汉矮,就显得没腿。张厂长挪进门就找地方坐。于光汉问,工厂怎么处理考虑好了没有?有没有一个大概的想法?
张厂长说我们正在等县里的批示。于光汉一下火了,说,等什么等,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不积极努力,就知道等,就知道闹事。我告诉你,县里不再讨论,县里只给你们一个原则,只要有利于工厂,你们怎么搞都行。你们立即登一个广告,拍卖租赁合作都可以,总之是一个活字。广告不仅要登在报纸上,还要找那些房地产专业杂志,还要上互联网,你听清楚了没有?
张厂长不住地点头。然后张厂长一下不好意思起来。张厂长起身给于光汉倒一杯水,然后站在面前恭恭敬敬地说,于县长,我辛辛苦苦为党工作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我现在年龄还不算大,身体很好,还可以为党做些工作,工厂拍卖后,我想让领导再给我安排安排。
这时候了还想着个人,难怪工厂搞不好。地毯厂算科级单位,张厂长和乡局长平级。张厂长没什么文化,但人还算老实,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于光汉压住心里的不快说,这就要看你了,你的出路完全在你自己。把工厂的后事处理好了,不用你说我也会给你安排个去处,如果处理不好,别说工作,你想保个平安都办不到,弄不好给你个处分还算轻的。张厂长一再表示要干好,然后才告辞出门。
上面要求认真学习讨论干部选拔任用条例,牛书记曾要于光汉主持召开一个全县科级干部会,在会上宣读讨论一下。考虑到有的乡镇比较远,才通知会议九点开始,但九点过了,还有人懒懒散散往会议室走,于光汉不想再等,便宣布会议开始。
会议由王峰宣读条例。刚开始不久,下面的人就交头接耳互相议论。议论声越来越大,嗡嗡嗡响成一片,王峰只好提高声音念。于光汉大声让大家安静,但只安静了一两分钟又吵成一片。于光汉不禁怒从心头起。真他妈的狗眼看人低,现在的事,谁都只认一把手,也只怕一把手,什么事都找一把手,什么事都要一把手说了才算,一把手不在家就什么事都办不成,开个会都镇不住场面。都是平日惯的,长期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今天倒要让你们看看二娘是不是娘。于光汉猛劲一拳砸在桌子上。由于面前放着话筒,咚的一声特别响亮,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于光汉一下站了起来喊,什么东西,都他妈一帮势利眼,怎么回事,难道今天是土匪招集开黑会吗?难道台上坐的是无能的刘阿斗吗?谁教给你们的坏毛病,难道只有一把手才是领导?最近还出了一件怪事,刘县长来县里挂职副县长,有天找由他分管的局长商量工作,刘县长提出第一条意见,这位局长大人不理不睬;刘县长提出第二条意见,这位局长大人闭上了眼睛;刘县长提出第三条意见,这位局长大人干脆自言自语说组织部门瞎了眼,让外行来领导内行。哪个组织部门瞎了眼?你又是什么内行,我看你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内行!现在我也提三条意见,第一,这位局长必须向刘县长赔礼道歉;第二,必须在一定范围内做深刻的检查;第三,组织全体中层干部进行一次大讨论,讨论如何加强组织纪律性。
刘县长只分管卫生防疫和社会保障,大家的目光一下就集中到了这两个局长的头上。唐利生脸涨成了紫色,低了头恨不能钻入地下。
会场静得只有出气声。王峰见于光汉坐了下来,便继续念文件。于光汉坐下来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了一点。在这样的会上骂人,大家心里当然不高兴,肯定要让不少人反感。于光汉很为自己的火暴脾气恼火,觉得还是修养不够,磨炼不到家。马上面临换届选举了,别人都在设法讨好中层干部,自己反而无缘无故树敌,还骂人家是势利眼。这些人都是一方人物,也许从来都没挨过这种骂。还有宣布的那三条。前两条还好办,唐利生未必敢顶牛怠慢,后一条大讨论就有点欠考虑,两位正头会不会同意,有没有讨论的必要,都是个问题。
回到办公室于光汉就一头躺了,他想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弥补今天的冒失,怎么向大老板汇报今天的事情。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社会保障局局长。局长一脸恭谦,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低了头站在面前不肯坐。局长说,刘县长那天找我谈话,我的态度也不够好,我也否定了他的两点意见,今天我也向你检讨。
真是敲山震虎,想不到保障局长也心虚。于光汉让局长坐下细说。局长说,那天刘县长提出在农村也试行养老保险,我说咱们是贫困县,没有财力行不通。他又提出让个体企业从业人员缴纳养老保险,我告诉他曾经试过,也办不到,从业人员都是临时性的,业主不交,从业人员也不想交。
看来刘县长也有责任,年轻不了解基层情况,只从书本从主观出发乱做决定,是让局长看不起的重要原因。于光汉说,你没有错,实事求是提出意见是对的,提出反对意见是一回事,态度恶劣是另一回事,我今天并不是批评提意见,我是批评态度,批评不讲组织纪律。
局长不住地点头称是。局长是新提拔的年轻局长,和于光汉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打交道,于光汉觉得这人也太自卑太谦虚了,年轻轻的就没一点锐气像个小绵羊,也太圆滑太世故了。但他能主动来谈于光汉还是很高兴。于光汉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局长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吃晚饭时看到毛县长回来了,吃过饭于光汉跟着来到毛县长的办公室。于光汉说这些天发生了一些事,我想给你汇报汇报。
毛县长拿出一条项链说,人家那里产水晶石,买了一条给你女儿玩。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穷啊。同样是县长,和人家比,天上地下。
每次外出参观于光汉也有同感,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和老百姓比,也不错了。于光汉收起项链,还是陪毛县长感叹几句,然后将话题转到工作上。于光汉先说最近天旱,可能要遭旱灾,然后汇报地毯厂的事,最后才说了今天的学习会。于光汉说,三点意见前两点没问题,后一点有点欠考虑,但我认为在合适的时间有必要开展一次大讨论,严肃一下组织纪律,要不然上级说了不算,咱们这领导也没法当。
毛县长也很生气,骂几句唐利生,转了口气说,马上要换届选举了,咱们的命运还掌握在人家手里,不是我心里发虚,如果选举时人家放个风捣个乱,确实有砸锅落选的可能,这种事在别的县已经多次发生过了。咱们同事多年,我就说句掏心窝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想,为了你好,还是先忍一忍,开展讨论的事就算了,道歉和检讨必须要做,这事由我来处理,如果检讨不深刻,你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毛县长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但在几十人的大会上说了做不到,以后还怎么工作?于光汉叹口气说,我是在大会上拍了桌子发了誓的,没个台阶下以后也让人笑话。
毛县长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用你说我也会考虑的,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安排,安排一个合适的范围让他向你检讨。
也只能是这样了,于光汉只能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