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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在百合街和玫瑰街的交界处,新开了一个服装店。店面很小,衣服不多,因为店主是一对年轻的姐妹,所以很是热闹。镇里那拨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更是那里的常客。两姐妹西西见过,到店里来吃过米豆腐。后来几次,赵宝带了那个妹妹过来,两人挺亲热,似乎好了很久了。那个妹妹觉得荣耀,也和赵宝一样,拿斜眼看人。西西暗底里松口气,心想姓赵的这下应该安份了吧。没想到早上开门时,竟看见一只死白鼠,被敲碎了头,一地血,尸体很恶心。十六块木板,每一块都涂了血,西西寻思着要不要告诉老板娘。
许县长走过来,嘴里念念叨叨地把死老鼠提走了。
许县长好像在守护着她。
西西对许县长心存感激。每天准备一碗米豆腐,到夜里七八点钟的时候,端出来给许县长吃了。也不知哪一天起,她敢在许县长边上坐着,并且很自然地和她说话。
“夏天就要来了,天气暖和,你也不用穿那么多了。”西西给许县长洗过衣服,把旧棉被也撤了,给她铺了一张席子,许县长的窝干净了。
“夏天就要来了,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许县长像个回音壁。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西西很惊喜。
“夏天就要来了,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许县长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像摇篮一样地摇。
许县长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西西不反感。
白天热闹的街道,到夜晚冷清肃穆,仿佛正慢慢地沉落下去,坠入无底深渊。偶尔有人路过,看见梧桐树下两个灰糊糊的影子,没有谁在意。脚步声从这头到那头。有时人造革皮鞋把麻石板街敲得很脆,有时是趿着的拖鞋,吧嗒吧嗒地很有节奏。无论是镇里人,还是乡下人,都要在夜晚回家。
西西望了望头顶,梧桐树叶密密麻麻,挡住了天空,像一朵浓云罩在头上,飞虫在树叶间扑打,发出啪啪的声音。
“许县长,下雨的时候,你躲哪儿去呢?”与其说在问许县长,还不如说西西在问天,问自己。
“夏天就要来了,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许县长仍是说着,摇着身体。
“如果罗中国要娶我,我嫁不嫁他呢?”西西说了很多,当然她并不指望许县长回答。
“罗中国说红丝巾很漂亮。不过,夏天很快就要来了,只有等秋天来的时候再围了你知道吗,毛燕和镇里的理发师何吉好了,她说要嫁给他呢。”西西说着,忽然又看见两道白光,许县长正盯着她的脸“你明白了?毛燕说要嫁给何吉呢,她嫁了,就没人跟我玩了。”
“呵呵呵呵嫁给他,嫁给他,九九那个艳阳天”许县长说着说着哼起了歌,西西渐渐感到困倦,头一歪,靠在许县长身上睡着了。
14
一连下了几天雨。乡下人不上街,街上就显得冷清了,小贩们的生意清淡。有的在摊门口搭起了塑料天棚挡雨。雨棚成为临时的房子,人在下面站着,雨点在头顶上叭叭响。有时棚顶会积一汪水,店主用棍子顶几下,水“哗啦”一下泼向街面。生意清淡,但卖主并不烦躁,知道这该下的雨总得下,该停时也就会停,于是东家和西家聊天,这人和那人说笑,或者嗑着瓜子儿,看着雨水发呆。理发店的生意也不好,乡下人本来剪头不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花钱来享受刮胡子、掏耳朵的服务的。镇里的年轻人,在这样的雨天,也不知道做了发型干什么,电影院也没人去,精心打扮完了没地方去,白费心思。这个时候,何吉就很清闲。何吉清闲了,毛燕也轻松了。扫干净地上的头发,把毛巾清洗好,理顺烫发的夹子,毛燕就和何吉细语绵绵。
“把我们的“何吉发廊”开在对面怎么样?米豆腐店火,也能带些生意。我跟罗婷他爸谈过,到时把图书租借给撤了,出租给我。”何吉嘴唇太厚,说起话来挺吃力,毛燕仿佛看见一只鸟衔来枝丫和泥,垒起了窝。“当然,我们得先结婚,等你是我老婆了,我才放心。”何吉好像发现他们的窝有一个小漏洞,紧接着填上一句。
“你是师傅嘛,我敢不听你的么?”毛燕有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温顺。
“那时你就是老板娘了。”何吉说。
四只手交缠着温存了一阵,似乎是对来生活的摩拳擦掌。
“师傅,哦,何吉,咱们给西西介绍一个对象吧,她挺可怜的,她爸死了,她妈成天就知道找她要钱。”毛燕开始替别人操心了。
“找镇里的可不太容易,你觉得杀猪的张老二怎么样?他应该是赚了些钱的,乡下也盖了新房子。”那个张老二年龄和何吉差不多,剃头总找何吉,好像还挺讲究的,所以何吉一下就想到了他。
“不行,不行,那张老二是乡里的,还长个瞟眼,萝卜花,西西肯定不喜欢。”毛燕把张老二否了。
“镇里摆烟酒摊的李老头的大儿子怎么样?”何吉又说。
“二儿子还差不多!大儿子买东西连账都不会算,比许县长好不了多少。”
“二儿子,那二儿子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要个乡里妹子!”何吉脱口而出。
毛燕愣了一下,何吉这话她听着有点别扭。
何吉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我去西西那里玩一会。”毛燕说走就走,冒雨跑进了米豆腐店。
“毛燕,你来得正好,快来教我,怎么系成蝴蝶花。”西西摆弄脖子下的丝巾。
毛燕帮忙系了个蝴蝶结,手法对了,但系得不好。西西才发现毛燕没有心情,嘴巴噘得老高。
“挨师傅骂了?”
“师傅才舍不得骂我呢!”毛燕忽然笑了,收回翘起的嘴,像头一回看见西西一样,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几回。
时间少女(33)
“看什么嘛?不认识么?”毛燕把西西看得莫名其妙。
“看一看谁配你比较合适。刚才正和何吉说要给你找对象。”
“你嫁你的,拿别人打趣什么!”
“镇里杀猪的张老二应该是赚了些钱的,虽然是乡里人。家里也盖了新房子,是个好人。”毛燕把何吉的话搬过来,自己又添了一点。
“啐!”西西简短地应答。
“摆烟酒摊的李老头的大儿子,比你大五岁,地地道道的镇里人。怎么样?”毛燕又问。
“脑子有点不清白的那个李傻?”西西表情极为夸张,似乎疑问一经证实,她的笑立马就要喷发出来。
“不傻吧?老实得过分就是了。有点想法么?”毛燕并不觉得好笑。
西西终于喷出笑来,然后去揪毛燕的耳朵。
“好你个毛燕,我是收破烂的吧,存心捉弄我,一会是杀猪的萝卜花,一会是弱智的李傻,你怎么不算上那扫厕所的?”
“镇里一表人才的后生伢子,哪个会要乡里妹子嘛!”毛燕脱口而出,她也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原来何吉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她刚才有点难以接受罢了。
“是吗?乡里妹子就只能找镇里的萝卜花、傻子、跛脚、聋子、瞎子吗?”西西不服气,不小心把跛子何吉也扯上了。
“何吉可不一样,何吉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何吉有一门手艺,有谁也比不上的技术。”毛燕的辩驳明是为何吉,暗是为自己。她不希望别人认为她是“降价处理”的货。
“何吉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你想到哪里去了。”西西感觉到毛燕的不快乐,赶紧补充。
“不过,不管怎么说,镇里的人,就是瘸了,聋了,还是高人一等,找乡里妹子,还喜欢挑拣漂亮的。换了乡里人,到那份上,就只有从牲口里挑了,哪里还能找到老婆。”毛燕说了一大通。
“现在倒好,守着那点钱,管屁用?算算咱谁不比他牛?!”
我听了心想,那位可怜的被议论者不光很辛苦,没有享受人生,还会懊恼焦虑忧心一辈子。
因为辛劳勤俭加“抠门”的结果,竟是把自己由“富人”变成了“穷人”
北京晚报一位女记者说:
这是我们时代的一个特点,很多人越来越“富”却越来越焦躁,忧心忡忡。焦虑之源,有心态,欲望,还有我在中国式百万富翁里说的“迅速重分阶层”时代里,面对未来的惶惑。
在这种惶惑里,一个观念之差,一次行动之差,都可能谬之终生,改变你处身的阶层和群体,永久性地或成就、或断送你和子女的“钱”程和人生幸福。
“中国式百万富翁”特点糊涂!
中国的百万富翁时代真是到了。
我每天都会遇到百万富翁,而我每天遇到的多是糊里糊涂的百万富翁,或是糊里糊涂地指望有一天拥有百万、千万资产的人。
你如果有百万资产,是有知有觉达到的,还是糊里糊涂撞到的?
为什么别人撞到了,你没有?或是撞了相反的?
有位中国式百万富翁读者就说:“看了您的书一算,才知道我也是百万富翁了。什么时候成的都不知道,糊里糊涂!”
如果你真的指望有百万千万资产,并保有增值,首先应该弄清楚。
在成熟的西方社会,即使衰退和危机中,除非失业,绝大多数人会理性计划,从从容容把资源分别用于享受和积累。积累又分成几个筐,把鸡蛋有选择地放进去。
在中国,即使景气向上,大把人一朝暴富,却很少人听听专家,看看世界,走出自己的圈子,有计划地规画家庭的经济未来。
何吉讲了一些关于许县长的事,一个疯子带给正常人的乐趣,有时人不可估量的。何吉说有一段时间,许县长很听别人的话,要她干什么便干什么,后来,不知是不是耳朵聋了,跟她说什么她也没反应,都懒得理人了。西西听了高兴,她相信许县长是能听懂别人说话的,说不定哪一天,她忽然喊出了西西的名字。
走过断桥,沿着桥西的惟一街道往前走,在酒厂附近左拐,麻石板街道结束了,一条铺了鹅卵石的百米小道一直通到毛燕家。很难想象毛燕是从那么贫穷的家里走出来的。不过是三间房茅草房,人一进去屋子里立刻就拥挤了,但拥挤间充满了温暖。
毛燕的妈妈一见何吉就乐得合不拢嘴,以至于夸西西是个好看的妹子时,也显得言不由衷。毛燕的妈妈,像大多数的农村妇女那样,没有什么特别,转身就能忘记她的容貌。她给毛燕买了一个发夹,又帮她别在头上,毛燕像个任她打扮的孩子。吃饭的时候,毛燕的妈妈给她夹菜,给何吉夹菜,也给西西夹菜,她自己几乎没吃什么,好吃的都夹到了别人的碗里。西西羡慕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