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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河边的老李村是个有近五百户人家的村镇,它位于屏山和吉庆山之间的肥沃峡谷中。由于地势隐蔽,自古以来就是个可免战乱侵扰的地方,此地的村民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
迸溪九曲十弯,穿村而过,两岸石磅是村妇们浣洗的好场所,村内设有高大的蓄水池、宗祠和磨坊。建筑大多是东北农家院落最常见的木排房子,只有少数富裕人家或祠堂才是青砖灰瓦的四合院。
村里望族,也是李氏宗祠的族长是个既经商又习儒的聪明人,他在村里开店扩铺经商,也办私塾学堂,养成村民崇文尚儒的风尚。
这一年,村民李老墩家连传两件喜事,着实让宁静的山村喧腾了好一阵子。
老墩是远近三乡八里出了名的敦厚耿直人,可惜娶妻近二十年却一直没得个一男半女,日子十分寂寞,有人曾劝老墩娶个会生养的二房,可老墩心里头只有他的娘子,死活不乐意。
然而,俗话说好人有好报,这话一点不错。
就在老墩夫妇以为此生就这么清淡过完时,老墩的老婆有喜了,这下可乐坏了老墩,就连乡邻们也为他高兴。
而且不久后,他们家养了多年的母牛竟也产下了一头皮毛油黄,神清腿健的小牛犊。随后,墩嫂便生了个白白净净,粉嫩可爱的漂亮女娃,老墩夫妇喜极而泣。
一年之内人畜添口,村民们都说这是老墩家兴旺发达的征兆。从此,老墩夫妇将女儿当宝贝似地养着。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那只小牛犊极通人性,尤其对小丫的哭声极其敏感,无论何时,只要小丫一哭闹,那牛犊就“哞哞”的叫个不停,直到小丫安静了,它才平静下来。而小丫也跟牛犊有缘似的,只要在牛犊身边,就嘻笑不已,特别乖巧快活。
于是,老墩嫂每逢手边活计多,忙不过来照顾女儿时,就将摇篮往牛犊身边一放,让牛犊低沉的“哞哞”声成为女儿的摇篮曲。
小牛犊成了老墩农地里、家里的好帮手,而小丫学会说话后,自己给牛犊取了个名字叫“阿黄”还成天跟在阿黄身边,对着它说话唱歌,阿黄也总是摇头晃脑地哼哼应和着她童稚的嗓音,那情景总令人忍俊不禁,老墩家的生活再也不寂寞清冷。
晚霞映红了天边,李老墩看着田里沟垄整齐的庄稼,笑着轻拍长得精壮有力的牛犊。“好牛儿,自打有了你,咱家这几亩薄田年年都有好收成!”
“爹爹,阿黄好辛苦喔。”一直坐在地头看牛儿耕地的五岁小丫跑了过来。
“没错,牛儿辛苦了!”老墩笑着卸下牛儿身上的犁具,摘下一条柳枝递给女儿,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在牛儿背上说:“小丫跟牛儿先回家去,爹爹去小店打点酒就回去。”
“嗳。”小丫应着,接过柳枝,笑嘻嘻地骑着牛儿往家里去。
走过山坡,遇见几个村里的男孩正用绳子拖着一棵倒在路边的大树。他们一看到她就喊了起来。
“嘿,小丫,让你的阿黄帮我们把这棵树拉上山坡去!”
“不要,阿黄累了。”看看那棵粗大的树,小丫不乐意,引着牛儿想离去。
“别走,叫它拉!”一个男孩突然将她从牛背上拉下来抱着。
另外的男孩立即将绳子套在牛身上,可是牛儿不动,只是看着小丫。
抱着小丫的男孩又说:“小丫家牛儿通人性,最疼小丫,只要小丫喊它拉,它一定会拉。”
“没错,小丫快喊”
“不要!”小丫赌气地说。
牛儿也一动不动地瞪着大眼看着他们,尾巴也甩得很厉害。
“哦,它生气了!”其中一个小男孩有了怯意。
“别理它,它如果不拉,我就不放开小丫。”抱着小丫的男孩说。
“呣”牛儿突然四肢弯曲,低头拉着沉重的树木往陡峭的山坡走去。
“阿黄,不要”被抱住的小丫挣扎。
听到小丫的哭声,牛儿拉得更卖力,跑得也更快。
“喝,它真的能懂人话哩。”男孩们说笑着,全然不顾哭泣的小丫。
“放开我,阿黄已经把树拉到坡顶了,你们还不给它解套?”小丫哭喊。
“急什么,让我们想想还可以让阿黄做点什么?”抱着小丫的男孩得意地说。
可是他的话音才落,只见山坡上的牛儿突然发狂似地往山坡下奔来,身后还拖着那棵沉重的大树。
它鼓着眼睛,像一阵风似地奔向抱着小丫的男孩。那有力的牛蹄声和大树拖在地上,卷起的石头泥土滚动声十分骇人。
“快跑,牛儿发狂了!”男孩们惊慌地往后跑,那个抱着小丫的男孩也扔下小丫跟着跑了。
牛儿奔到趺倒在地的小丫身边,猛地停住了脚,屈下四肢,趴在她身侧。
“阿黄”小丫抹去眼泪,爬上它的背,将它身上的绳子取下扔在地上。
牛儿“哞哞”叫着站了起来。
那几个捣蛋鬼惊愕地站在远处,呆呆看着驮着小丫的阿黄往村里走去。
“笨阿黄,他们要你拉,你就拉,真笨!”
趴在牛背上,小丫还在生气,可是牛儿摇头摆尾,嘴里还哼哼着,似乎只要她在它的背上,它对其他事就一点儿都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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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生活单调而惬意,春夏秋冬四季分明。
芒种一过,天气就热起来了,正午的太阳令山谷像个起了火的烤炉,人人都仿佛被烤焦了烟叶似地无精打采。
晌午时分,村民们大多躲在树荫下躲避炽热的太阳,古溪河畔的浅水处却是水花飞溅,童声喳喳,一大群男女孩童们光着屁股在溪里戏水。
由山箐中流出的溪水冰透沁凉,却也在这炎热之际带给他们无穷的欢乐,令孩子们又爱又怕。
“啊,不好啦,小丫掉进深水洼啦!”孩子们突然大叫起来。
“哇,那里有漩涡快去喊老墩叔”
“老墩叔!老墩叔!小丫落水啦!”几个孩子喊叫着往村里跑去。
就在孩子们将惊慌失措的老墩从村里喊来时,只见冰冷的溪流中,一头黄牛正驮着被水呛得不断咳嗽的女孩走上岸来。
“小丫!”老墩急忙将女儿从牛背上抱下,看着她青白的脸色,心痛地指责:“孩子,你才五岁,怎么可以学那些大孩子一样跳下溪里去呢?”
“爹爹,是阿黄救我”惊魂未定的小丫,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爹爹,再指指浑身湿淋淋的黄牛。“阿黄把我顶到它背上救了我!”
老墩替女儿穿上衣服,轻拍黄牛的头,说:“阿黄,谢谢你救了小丫,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那爹爹给阿黄盖间牛舍吧,冬天天冷,牛棚里透风,阿黄会生病。”倚在爹爹肩头的小丫趁机要求道。
“好好好,爹爹为阿黄盖间最保暖、最结实的牛舍,让阿黄冬天住牛舍,夏天睡牛棚,怎么样?”老墩高兴地满足了女儿的要求。
“好喔,爹爹真好!”小丫高兴地在老墩肩上欢笑。
可是,正如当初村里人预测的,老墩家注定要人丁兴旺。就在小丫被阿黄从河里救出来不久,老墩嫂再次有喜,喜出望外的老墩忙得再也顾不上自己对小女儿的承诺了,但他替阿黄找到一个与阿黄一见面就很亲热的看护者十二岁的牛弟。
次年老墩家添了一对龙凤胎,老墩就更忙了,牛舍便迟迟没能盖成。
不过有了牛弟和阿黄的陪伴,小丫还是过得很快乐。唯一令她不开心的是:她好渴望能像男孩子一样进私塾识字习文,可是按村里的规炬,女孩子是不能进学堂的,这让她很伤心。
后来牛弟想出个办法,让她骑在牛背上,总是借故到私塾附近的草地放牛,而带着小丫到私塾学堂附近转悠。
小丫一有机会就趴在学堂窗户口,偷听先生“之、乎、者、也”地授课,或许她的资质不错,时间久了,居然也学了不少东西。
一日,偶尔到学堂视察的李氏族长发现了趴在门缝学诗韵的她,便将她带进祠堂询问,知道她渴望读书,又见她长得伶俐可人,便破格让她进了私塾。原想只让她试读几日,不料她学得比男孩子们都快都好,令族长、先生们惊喜不已。于是从此她成了学堂里唯一的,也是最有出息的女学生。
到小丫八岁时,为了不再让女儿冬夜替牛儿盖被子,夏夜为牛儿驱蚊虫,老墩终于用很好的木材石料为阿黄盖了一间牛舍,从此阿黄有了新家,小丫和牛弟也更加开心了。
夕阳斜照,晚风清爽,一群牧童牵着自家的牛放牧归家,争强好胜的男孩儿们聚在村头石碾子前,要比试谁家的牛力气最大,耐力最好。
孩子们一个个站在石磨盘上,助威呐喊,见到自家牛儿败下阵的心里不服气,赢了的更是喜不自胜。
当他们看到李老墩家的牛弟牵着阿黄默然站在一边,便不约而同地吆喝着要阿黄拉磨,可是心疼牛儿的牛弟死都不干。
“拉空磨盘,这不是糟蹋牛儿吗?”牛弟站在阿黄身前护着牛儿。
“大家都说阿黄最厉害,今天我们就比试比试。”
“就是,牛弟,你让开!”
几个一心只想比试见真章的男孩,仗恃着自己的身强体壮,一拥而上。
瘦弱的牛弟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当即被推倒在地。
“不准碰我的阿黄,你们这些坏蛋!”
一个梳小辫的漂亮女孩叫着,跑过来将那根套在牛儿身上的绳子打落。
男孩们愣了愣,在发现阻止他们的是老墩家九岁的女儿时,立即讥笑道:“小丫,连你家牛弟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叫什么叫?”
说着他们捡起绳子,再次走近阿黄。
“走开,你们若敢靠近阿黄,我就用石头打你们!”
女孩站在牛身前,手里握着一把碎石头,圆圆的眼睛警觉地注视着这群孩子。
“哈,臭小丫,你以为那几块小石头就能吓住人哪?”一个头发蓬乱的男孩说着,往她走来。
阿黄在她身后不停地踢踏着腿,用头摩擦着她的肩。
小丫马上回过身轻轻抚摩它,安抚道:“阿黄别怕,我会保护你!”
一个男孩大笑。“哈哈哈,她说她要保护牛儿!”
“她能吗?”其他男孩也跟着笑起来。
“如果她不能,那我能不能?”
另一个声音传来,男孩们纷纷回头看。
只见石磨上站着一个约十五、六岁的男孩,他身穿藏青色锦缎小袄,手里握着一条金色马鞭,俊秀的脸上挂着看热闹的笑容。
一看是族长家的二少爷,大家都不敢猖狂,停住了笑声。
“哦,金贵少爷,是你啊,我们只是想比看看小丫家的阿黄是不是很有力。”
一个男孩讨好地走过去搭讪。
金贵没好气地说:“比?有什么好比的,明天看你家的牛耕多少地,再看人家的牛耕多少地不就知道了,到这里来拉空磨算什么?蠢货!”
那帮孩子还没回话,他又将手中的马鞭往石磨上一甩,说:“你们都给我听明白,以后如果谁要是敢再为难小丫,我就用这条马鞭抽他!”
一听他放出了狠话,那些调皮的孩子哪里还敢惹他,大家吆喝着牵起牛跑了。
在他们对话的这会儿,小丫扔掉手里的石头,将摔倒在地的牛弟扶起,看看他擦破皮的腿,生气地骂那些欺负人的男孩。
“算了,小丫,你也别生气,男孩总是调皮些。”
金贵跳下石磨,走到小丫身边,将一条手绢递给她。“来,擦擦你的手。”
小丫将双手往衣裙上一擦,说:“我不要你的手绢。”
金贵笑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红绿绿的糖。“那你要不要吃糖?”
“好漂亮的糖!”小丫眼睛一亮,嘻嘻笑着从他手心里抓过糖,先递几颗给牛弟,再喂一颗到阿黄嘴里,最后轮到自己。
“好吃吗?”知道她喜欢吃糖的金贵坐在她身边的石头上,高兴地问。不知为什么,想与他家联姻的人家不少,甚至都是门当户对的望族,可他就只喜欢这个家境不富,出身低贱的李小丫。
“好吃,谢谢金贵少爷。”小丫习惯地靠在阿黄身上,开心地吃着糖。
看着她可爱的模样,金贵说:“你不要再喊我少爷,再过几年你就要进我家的门,做我的娘子,那样叫多生分?”
听他这么说,小丫的脸垮下了。“不要,我不要做你的娘子。”
金贵摸摸她的头,宠溺地说:“现在你还小,当然不会明白,等你长大了就会像那些女孩一样想做我的娘子。”
“我不要长大,也不要做你的娘子。”小丫将他的手拨开,皱着眉头喊。
“你爹娘可是在两年前就将你许给我了喔。”见她生气后更显娇美的小脸皱成一团,金贵快乐地逗着她。
他可是一点都不担心她会离开他,他相信等她长大明白男女情事后,她一定会快乐地嫁给他的,毕竟他家是村里首富,他不仅有学问还长得俊俏。
可是他没有料到,小丫是说真的,她不会嫁给他。
她也不会嫁给其他的男孩,因为在她心里,她记得前世的承诺,她要嫁的只会是最爱她,也是她最爱的虎子哥哥。
她相信虎子哥哥一定会来找她,因为他们说好要在这一个轮回中相遇。
可是时间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了,她心爱的虎子哥哥没有来找她。她不知道要如何反抗爹娘接受族长家的亲事,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找到虎子哥哥。
她的心在等待与盼望中充满了说不尽的痛苦和忧虑。
冬天到了,北风呼啸,寒气逼人。
晚上,躺在热呼呼的炕上,像往年一样,小丫还是惦记着牛舍里的阿黄。她匆匆穿上棉衣,扯下炕上的毡子,出门往隔壁走去。
自从弟弟妹妹出生后,爹娘加盖了一间大屋,添了大炕,本来想全家人都住在大屋里的,但小丫坚决不肯,她要住在这间与阿黄隔得最近的屋子。
拗不过她,爹娘只好同意。
走进牛舍,她看到阿黄正卧在干燥的麦草上,牛弟将这里照顾得很好。
看到小丫,阿黄抬起头,对她“扑”了几下鼻子,小丫知道这是它在跟她打招呼,便高兴地问:“阿黄,要下雪了,你冷吗?”
然后她跪坐在牛儿身边,将毛毡打开,覆盖在牛身上,也盖在自己身上。
她依偎在阿黄的身上,阿黄“哞哞”轻叫着,用头将她引到它温暖的颈项间。“阿黄,你好暖和。”小丫笑着将脸靠在它柔软的皮毛上。
“阿黄,你知道我的虎子哥哥在哪里吗?”她抚摩着倾听她诉说的牛耳朵,郁闷地说:“虎子哥哥答应过会来找我的,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来,他会记得他的承诺吗?会记得我吗?”
小丫成串的眼泪滴下,阿黄轻轻地低呜,好像哀叹,又好像哭泣。
小丫继续说着:“我不要嫁给金贵,也不要嫁给其他人,我只要虎子哥哥来娶我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呢?老天爷为什么不把虎子哥哥送给我呢?”
在这个风声催寒的冬夜,小丫转世投身的袁妍菲,对着她唯一的忠实听众倾吐着难为人言的心声,她的眼泪将面颊下的牛身浸湿。
可是她只顾着悲伤,没有抬头去看,阿黄的眼中同样滚出了豆大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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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山绿水间,小丫长大了,成了村里最美丽聪慧的姑娘,娴静温柔,而且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诗章,深得乡邻们的赞赏。
人们都在说她是天仙下凡,落脚到了老墩家,不然俗世中怎会有如此灵秀美丽又超脱淡雅的女人?
她的眼睛如天上的星星,明亮而闪烁;她的眉毛如青山凤竹,淡而修长;她的嘴似樱桃做成,她的腮用彩霞点缀,她鼻子如琼玉高悬,她的身子如娉婷青莲。
她外表的变化是那么明显,以至于村里的年轻人再也没有谁敢像儿时那样随便欺辱她,调笑她。
可是她的心没有变,她的情没有变,她的等待同样没有变。
“爹爹,我不要嫁给金贵少爷。”
金秋之夜,面对金贵家送来的大批聘礼,小丫对爹娘坚决地说。
爹爹愁苦地说:“可是,从你六岁起到现在,你已经许配给他多年,人家等了这么久,怎可退婚?”
“我从来不想嫁给他,还望爹娘成全!”她跪在爹娘身前。
爹娘一边一个将她拢起,为她擦去眼泪。
对这个总是忧郁又安静的女儿,他们始终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觉得她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因此对她的疼爱更甚于对她的弟弟妹妹。
“金贵少爷那么好看,姐姐为何不愿嫁给他?”八岁的妹妹摸着金贵家刚送来的上好衣料,好奇地间。她长得也很漂亮,可是神韵上远不及她的姐姐。
“小孩子不要插嘴。”娘低声呵斥,转头劝导大女儿:“孩子,自定亲起,金贵家从没断过送咱东西,你身上的穿用也是他家置办的,如今我们如何能悔婚?况且,金贵一向对你好,从来没有给过你冷面孔,现在有什么理由退亲呢?”
娘的话合情合理,爹的愁容也令她无法坚持,可是心底的痛又有谁能理解?
她茫然地走进牛舍,抱住阿黄的头,无声地哭泣。
等哭累了,她靠在牛身上,向它倾诉:“阿黄,我快满十四了,今天金贵家又提出要娶我进门的事,我不想嫁给他,可是爹娘不答应,我该怎么办?”
眼泪再次冲刷过她的面颊,她哽噎着说:“阿黄,前世我失去了虎子哥哥,今世难道还要失去他吗?那么下一世呢?你能告诉我吗?”
她的哭诉在寂静的牛舍里回荡,阿黄只能低声哀叹着用头颅磨蹭着她的面颊,安慰着她无助痛苦的心。
“苍天哪,为何独独我跟虎子哥哥的情分如此难成?”她凄惨地哀叹,伏倒在地上,黝黑光亮的头发披散开来,将她的悲伤覆盖。
无人回答她悲愤的质问,只有牛儿焦躁的喷气声和门外传来的风声。
从那天起,无论天气多冷,她每天晚上都到牛舍来,有时来了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它哭一会,有时则呆坐到半夜。
冬至的夜里,她再次走进牛舍,已经没有眼泪,也不再叹息,可是她的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阿黄,婚期已经定了,还有一个月”她梳理着它身上的毛,平静地说:“今生没有指望了,但是还有来生,虎子哥哥一定会等着我的,下个轮回我一定会遇见他。”
牛儿低声哼着,用头轻轻顶她的肩头。
“从明天起,我不能来看你了,娘要我到她房里帮忙缝制嫁妆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做那些事,可是,我能怎么办?”她凄惨地微笑。
那夜之后,她果真再也没有到牛舍去。
因为第二天,村里就传出新娘子生病的消息。
每天到老墩家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然而除了郎中外,只有族中的长辈和三姑六婆等能进入小丫闺房,就是金贵来了,也只能问问病情,表表心意,却不能看见她。
几天过后,小丫的病势依然严重,最后金贵设法从外乡请来外号“赛扁鹊”的名医。按此名医的说法,姑娘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气血不足,阴气太甚,结婚冲喜该是最好的治疗。
于是婚礼的准备照常进行,人们对准新娘的病也不太担心了。
终于,日子到了,老墩家生病的女儿要出嫁了。村里杀猪宰羊,家家户户都参与了这场婚礼的准备。
上花轿的前天深夜,多日不出门的小丫突然来到牛舍,牛弟急忙扶着她。
短短时日,她的闭月羞花依然,却已是形销骨立,憔悴不堪。
“阿黄”她倒卧在牛儿身边,恋恋不舍地说:“我要走了。”
牛儿摇头,耳朵颤抖不已,圆圆的牛目湿润。
“可是,我舍不得你”小丫说着,一阵咳嗽轻喘后,她看着身边泪水不断的牛弟说:“不过,我知道牛弟会好好照顾你,他是最好的看牛人。”
她不支地靠在黄牛身上,牛弟急忙将一条毡子盖在她身上。
“牛弟”小丫对他说:“你去睡吧,今夜,我想跟阿黄多待一会儿”
牛弟黯然神伤地离去,但并未走远,他靠坐在墙角下,双手覆面,轻声啜泣。
牛舍内,小丫无力地倚在黄牛身上,牛儿的身体好暖和,好舒服。
“阿黄,在这一世,我们俩最有缘分听爹爹说,你是和我同一年出生的,十几年来,你陪我笑,陪我玩,听我说心事,还救过我的命,你是好牛儿”
牛儿扭动着头,磨蹭着她渐渐变凉的脸。
“阿黄,如果你也有下个轮回,你还会记得我吗?”
再次咳嗽,她嘴边流出了丝丝血迹。
“呣呣”牛儿扭动得更急切,但小丫不回应。
她靠在牛颈上,和泪念道:
“往事不堪回首,明月独照西楼。
欲问断肠人,可曾思念依然?
遍否?归否?空留一腔离愁。”
这是首如梦令,当念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最后她闭上了眼睛。
牛儿知道她死了,他最爱的女子离开了这一世带着遗恨与忧伤!
当睡梦中的牛弟和村民们被一声声凄厉哀绝的牛叫声惊醒,纷纷跑进老墩家的牛舍时,无不震惊万分。
重病的准新娘安静地躺在铺了草的地上,已经没了呼吸,而那头她最爱的牛,则呈跪姿伏在她身边,那双牛眼中滚滚不绝的竟然是眼泪!
人们将女孩抬出牛舍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回头望时,黄牛已撞壁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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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永远照不到的忘忧河,依然是凄风惨雨。
崔府君悠闲地从老柳树上跃下,对孟婆说:“婆婆今日留意啰,冤家转世不得有错,老夫三刻后回转。”
说完,闪身一晃,失去了踪影。
孟婆淡笑,知道今天是阎王爷规定他逢七必参加的地府巡案时间,故也无话可说,只是一如既往劝导着亡灵们喝下孟婆汤,去转世投胎。
当迎来忧伤的亡灵时,她感觉到他那浓浓的哀痛。
汤飘送到亡灵口边,但是他坚决不喝。
“不!我不喝,我不要忘记她,下一个轮回里我一定要找到她!”
然而他的哀求和坚持都没能令孟婆动心,上回的一念之差,毁去了她八百年的修为,今天她怎么还敢疏忽?
她挥动手掌,催动法力,将汤水强行灌进亡灵的嘴里,亡灵绝望挣扎,往后跌去,跌下了烟雾弥漫的奈何桥,直往阳间而去
“喝了大半碗,行运人间去吧。”孟婆看着手中剩下的汤嘟囔。随即一挥手,转世轮盘飞转,接住了那飘荡在空中的亡灵。
稍后,一名娉婷少女走上奈何桥。
孟婆一见她飘逸的脚步,知道她已入半仙境界。便不敢戏弄,恭敬地迎上前去问道:“姑娘欲往何处?”
“凡间。”
“姑娘已入仙班,何必再下凡尘?”
“得王母娘娘垂怜,将小女子列入仙位,并恩允我下界续不了之缘。”
“可有天庭放行证?”
姑娘没说话,取出一枚翠玉递上。
孟婆接过,看是王母娘娘的“下凡签”便将翠玉交还,递上孟婆汤。
“不,求婆婆不要让我喝汤,我不能忘记他,否则我又如何能找到他呢?”
对已位列仙班的人,孟婆不能强迫,况且这女孩还得了王母娘娘御准的“下凡签”于是她好言劝道:“此汤乃为拯救世人而配,姑娘既想为人,前世的记忆不除,痛苦只会更多,这又是何苦呢?”
“无论受多少苦,我都要找到他,这是我们的承诺。”姑娘轻语,泪水不绝地滚落她洁白无瑕的芙蓉娇颜。
“唉,痴情人欲断断肠事!姑娘好自为之吧。”
“谢谢婆婆。”姑娘对她一拜,随即跃入滚滚红尘,追求她再一次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