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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界上奈何桥,清风凄凉,细雨如丝。
“喝了忘忧水,忘记前世寻来生”
孟婆将一个个喝下孟婆汤,洗去前世记忆的亡灵送入红尘,转世投胎。
当她看到所有亡灵皆平静地服从她的指引,独有一个面相英俊,身材魁梧的年轻亡灵徘徊在老柳树下迟迟不前,而她的弟子则痴迷地围着他转悠时,很是生气。
“孟姜、孟庸,生死界上休得忘形,给他孟婆汤!”
“是,奴婢不敢。”听到吆喝,两个少女诚惶诚恐地回答,并将汤水递上。
那年轻魂灵疾呼:“不要,我不能忘记前世啊”眼泪纵横于他刚硬俊美的面庞,痛苦的声音令奈何桥上的清风显得更凄凉。
就是心硬如铁的孟婆也不由暗忖:都说美女泪似刀剑,难以抵挡,没想到美男的泪更具有摧心裂肺的力量!
“喝吧,喝了这碗汤,你就不会痛苦了”孟婆好言宽慰他。
“不,我不要喝,我不要忘记她,我要到阳间去找寻她。”
“傻小子,转世投胎,你不定投到哪家哪户,天下之大,如何能找到她?”
亡灵悲伤地说:“那请让我在这里等她,让我们一同轮回。”
“胡说!没有魂灵可以在这里滞留,时辰一到,若不往生,将魂飞魄散,永无轮回!”孟婆将一碗汤水再次送到他嘴边。
悲伤的亡魂坚持道:“不!我不喝,我不要忘记前世,我一定要找到她!”
“你宁愿魂飞魄散也要追随她?”孟婆语气婉转问道。
亡魂点头,眼泪和着细雨飘洒在忘忧河上,激荡起层层细浪。
“唉,你去吧”看尽红尘情泪的孟婆将幽灵送入转世轮盘。
“你好大的胆子!”
只听一个阴冷的沙哑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风起,正要被孟婆送入转世轮盘的幽灵在空中猛烈地摇晃着,然后直直坠落凡尘
孟婆和两个弟子骇然回望,飕飕风声中,一个皓首铜面的胖老者正从数十丈外急掠而至,几个若隐若现的身形起落,便站在了她们面前。
“崔府君,你竟敢将他打入畜类?!”孟婆气得直跺脚,想来她身分殊异,冥界上下对她无不敬畏三分,可今天自己难得对一个亡灵动了怜惜之心,却又被判官打搅,而且还将其错投了胎,这怎能不让她气愤难平。“你管你的地府,我看我的生死桥,两不相干,你又为何插手于此?”
“你还敢说?!此地乃三界六道阴阳之气交汇地,所有转世灵体都得遗忘前世方可往生,容不得半点差池,否则乱了天道!你守桥近八百年难道还不懂吗?”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孟婆顿时呐呐无言。
“可惜晚了一步。”见她醒悟,崔判官也不再指责,望着滚滚红尘,冷然道:“不过转世为畜也做不了什么”
一阵幽怨至极的哭声传来,似魔音凄绝无比,引得闻者莫不哀伤痛哭。
大家回头一看,就连崔府君这样的无情判官都感到恻然。
一个如花似玉、貌赛天仙的女子飘然于轻风细雨中。只见她青丝如云的长发散落地披泄在身后,衬出分外秀美的怡人轮廓,挺立小巧的琼鼻,朱唇皓齿的樱桃小口,配上充满灵气仿若深海般的双眸,一身白衣胜雪的裙衫上没有任何妆饰,整个人更显清灵淡雅,美绝人寰。
而最撼动人心的是笼罩在她身上的那股哀伤,足以令草木失色,天地同悲。
“姑娘,别哭了,喝下孟婆汤,忘却心伤,投胎去吧。”孟婆将汤递上。
“不要!”女子跪下,哭泣道。“小女子不要忘记前世,要与他同赴下一个轮回,求婆婆放过我这一回”
“又是一个痴情人!”孟婆说着欲将汤水灌进她口中,可是她紧闭双唇。
孟婆施法逼她开口时,她的眼泪竟化为一粒粒晶莹洁白的珍珠,从那双眩惑人心的水眸中滚出。
孟婆与崔府君大为震惊,孟婆放下了手中的汤。
“唉,让她往生吧。”崔府君双掌并举,将哭泣的魂灵送入转盘。
“谢谢婆婆,谢谢判官”风雨中传来柔柔的声音。
风雨中飘荡起孟婆的怨艾。“这次可是你的错!”
“唉呀呀,今天老夫竟失了分寸!”崔府君跌足叹息。
“造化如此!”孟婆黯然道:“算啦,修五百年同舟,修一千年共枕。这也是帮他们修缘哪,就看他们能修个啥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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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奈何桥上两仙怨怼不绝时,阎王殿内,判官钟馗也正对一个手染血腥的忠厚亡灵向阎王求旨。
“此灵属性为何?”阎王闷声问。
“阳性。”
“阳间职责?”
钟馗看看亡灵,回答道:“为人仆佣。”
阎王再问:“侍主如何?”
判官钟馗立即回答道:“忠贞不二。”
“平素善恶?”
“多有行善,恶迹几无。”
“因何故杀人?”
“为主人鸣不平。”
“好!”阎王一拍案几。“令此灵入善门升仙侍。”
不料,一直安静的亡灵突然大叫道:“小人有一心愿未了,难以升仙。”
阎王见亡灵竟敢咆哮于大堂之上,不由震怒,大吼一声:“讲来!”
“小人阳间所侍袁公崇焕,受奸人陷害,死于冤命,而主人膝下仅有尚未完婚的一女一婿,也在大难中亡了命,此时不知投胎何处。小人求再得几年阳寿助他们完婚,以了却主公生前遗愿,还望大王成全。”
阎王爷沉吟道:“袁崇焕满手血腥,不得转世为人,但为官清廉,为将勇猛,体恤士兵,爱惜百姓,现已升仙做了天府大将。只是累及他无辜的儿女也罢,本王允你往生了却心愿!”
说罢,一掌击向亡灵,亡灵飘飘荡荡落下凡间,耳边依然听到阎王的怒吼:
“钟馗听命!将那皇太极、魏忠贤等置于方城门中,时辰一到索其命来,逐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往生!另遣鬼差传乱了天道的孟婆、崔府君到殿,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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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急切的呼唤,终于将今世的菲儿林云霏从痴迷遥远的前世唤醒。
她诧异地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花房中,有位老人陪伴身侧。
看到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庞,她的心再次被撕裂
“茂叔!”云霏泪眼婆娑地喊。
“小姐!菲儿小姐,真的是你吗?”头发花白的茂叔颤抖地问。
“是我,是我那个总缠着你学种花,缠着虎子哥哥玩儿的袁家菲儿!”云霏抓住他的手哭泣道。
“啊,老天爷开眼,总算让我找到旧日主子了!”茂叔仰头向天,激动地低声喊着,猛地伏下身,在她面前一连磕了几个头。
云霏急忙将他扶起。“快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来到了这里?”
“唉”老仆人一声长叹,扶她坐下。“当初我遵照小姐遗愿将小姐与虎子同冢掩埋,再将老夫人与夫人埋葬。可惜尚未来得及替督师大人立座衣冠冢,宣旨的官兵就到了袁府老少正对袁公之死充满义愤,自然是不服,于是杀啊,官兵们见人就砍,就在这里,袁府上下近百口人就这样变了鬼”
“茂叔”
前世的死别,今世的重逢,令她百感交集,于是失声痛哭。
“小姐谨慎,万不可让人听见啊!”忠心的老仆急忙劝导她。“袁公虽忠贞义胆,但毕竟是前朝重臣,与当今天子有杀祖之仇。一旦让人知道小姐的前世乃袁公后人,恐有不测。何况今世虎子是功名在身的大将军,不可误了他的前程哪!”
听到他的提醒,云霏咽下悲泣声,可是心里的痛苦更甚。
“虎子哥哥忘记了我,忘记了前世与我的约定”她流泪看着这个在前世照顾她、陪伴她的袁家忠仆。
茂叔无语地陪着她落泪,他自然清楚她前世今生的每次轮回,都在寻觅等待着她钟爱的虎子哥哥,今世她终于找到了,可是虎子却失去了记忆。她的期待与失望是没有言语可以安慰得了的。
“带我去看看祖母和娘亲吧!”她擦拭着眼泪说。
茂叔不再说话,抹了把眼泪后扶着她离开屋子,沿着后门走出去。
一出后门,侧山坡上那棵始终在她记忆深处孤独屹立的老槐树映入眼帘,流不完的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将她痛苦的记忆擦亮。
“茂叔,他忘了我,忘了大槐树”她抱着老槐树泣不成声。
“菲儿小姐,在这一世,你已经找到了他,就陪伴着他吧。也许,有你在,他会醒过来的。”历经沧桑的茂叔既是欣慰又是鼓励地劝导她。
云霏茫然若失地说:“也只能这样希望了。”
她走向那几座杂草丛生的坟丘,拨开茅草,露出隐没其间的墓碑。青石墓碑上依稀可见几个简单的篆文,但因刻写匆忙已经模糊难辨,孤零零的残碑杂坟孑立在山坡上,显得分外凄凉。
“这里面埋着的就是小姐与虎子”老人流着泪指着一座坟头开着野花的土包,歉疚地说:“老仆那时没办法建造好点的墓室,还请小姐原谅。”
“不,茂叔,你是我袁氏一族的恩人”云霏在老人身前跪下,深深地伏身磕了个头。
茂叔惊慌地扶起她。“小姐不可,万万不可,这是老仆该尽的本分啊!只可惜为了避人耳目,不敢修坟。”
“不用修,能保住坟不被掘已经算万幸了”想起前世的遭遇,云霏抱着石碑再次失声痛哭。
这次,茂叔没有阻拦她,让她尽情地将心里的悲伤哭出来。
他稍后又道:“小姐,我们这前世轮回的事可不能对外人说,千万要记住现在老仆是宁远总兵武显将军彭峻虎大人的家仆,您是直隶巡抚林大人的二小姐。”
云霏含泪点头。“我明白,此等惊世骇俗之事,只在戏文里听说过,谁会相信我们竟有幸得了转世轮回的记忆。只是,这一世,我还可以叫你‘茂叔’吗?”
“可以,得神仙庇祐,老仆葬了夫人小姐后,官府的人到了知道袁公已遭市民凌迟而亡,老仆不想再看那个是非不分、混浊不明的世道,于是杀了宣旨的狗官,也被他们斩杀于袁公神位前。
不料到了阎罗殿,阎王得知老仆尚有心愿未了,便允了老仆,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转世投胎,伴随在少主人身边。可谁知虎子历尽艰辛却转世不顺,前世为牛,凄凉而终,今世为人,却没了记忆”
“为牛?!”云霏止住了眼泪,记忆深处的情景跃然眼前。
茂叔无语,望着她的双眼满是哀伤的泪。
她惊异地问:“阿黄?”
茂叔默然点头,频频拭泪。
“那你、你是牛弟?!”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正是,小姐果然将一世世都记住了”茂叔哽咽难语。
“天哪,我与虎子哥哥错过了两世,也害你跟着受罪啊!”想到阿黄,她上一世唯一的心灵伙伴居然正是她的虎子哥哥时,云霏更是悲恸万分,为自己,更为受尽苦难的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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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霏失魂落魄地离开大厅后,峻虎同样沉浸在一种说不清的震撼里。
他不明白那位姑娘为何对他有那么不寻常的反应,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在她的呼喊声中会不停地颤动和疼痛。
那双眼睛,令他觉得与她仿佛有某种联系,可是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太荒唐,他确定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个女孩但是,在他内心的某个角落里,却好像已经认识她很多很多年,她的气息、她的呼唤、她泪水迷蒙的眼神,是如此熟悉
看到她手腕上的伤痕和黯然神伤的面容时,他的心乱了。
从来没有女人能让他心神不宁,可是这个女孩
“请将军不要介意我妹妹不得体的言行,她生来就是怪怪的。”林云璎走到他身边,替他拉平被云霏扯乱的袖子。
“你妹妹?”
“是啊,云霏是我二娘生的,我二娘虽然很得我爹爹宠爱,可惜短命,在云霏五岁时就生病死了。”林云璎轻蔑地说:“她仗着才情不俗,一向孤傲清高,很难亲近,可是今天却如此不知轻重地冒犯将军!”
“她并没有冒犯我。”峻虎淡淡地说。“大小姐一路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不要、不要。”一听他又想与她保持距离,林云璎急忙拉住他。“我要你的管家现在就带云霏去看看园子,我买的花种树苗很快就会运到,她得做好准备。要不是为了建花园,我才不会带她一块来呢!”
峻虎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甩开。“原来林夫人说的,擅长园艺的女儿是指二小姐,不是大小姐啊?”
“当然不是我。”林云璎娇笑着张开那双青葱玉手,举在阳光下翻看着。“我这双手可不是用来做那等粗活的。”
峻虎冷冷一笑,没有说话。倒是坐在门边椅子上品茶的彭峻威忍不住了。
“那大小姐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呢?”他轻笑淡问,语气里不乏调侃的意味。
“自然是用来伺候将军的。”他话里的讥讽让她恼怒,但为了不惹峻虎厌烦,她没有发作,再次将自己的手伸进峻虎臂弯里讨好地说。
峻虎抬了抬胳膊。“看园子找花匠就可以了,不用找总管。”
感觉到峻虎想摆脱她,云璎连忙挽紧他问:“将军为何总想躲开我?”
既然她挑明地说,峻虎干脆直接拨开她的手。“我很忙。”
林云璎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提醒他。“去年是将军亲自去我家,与我爹娘安排好今夏婚事的,也是将军亲口答应,娶我进门前由我做主来此修花园的,现在我大老远地来了,将军可不能食言而肥喔。”
峻虎平静地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这个内院交给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还有事,就不相陪了。”
“你又要去哪里?”林云璎不满地说:“我初来乍到,将军就将我独自扔下,这是何待客之道?”
“你觉得自己是客吗?”
林云璎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竟不知要怎么作答,只得发嗲地噘嘴扭腰。
美人发嗲,自有一番诱人韵味,何况这还是对所有人、特别是男人百试不爽的绝招呢。
然而,这一招在她未来的夫婿面前似乎毫无作用,只见他神色未变地说:“大小姐带来的人马不少,这儿的总管、花匠也会听你安排,需要什么找他们就行,我还有很多公事要办,没必要留在这里。”
说完,也不理会噘着嘴巴的林云璎,对峻威说:“你若不忙,就留”
峻威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很忙,人已经安全送到,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他起身向林大小姐告辞,跟着二哥出了大厅,往外院走去。
兄弟俩直奔马厩,上马往城门慢慢走去。
“问吧,我知道你跟着我出来是有话要说。”短暂的沉默后,峻虎开了口。
彭峻威咧嘴一笑,戏言道:“看来二哥艳福不浅,那位拉着你连声唤‘虎子哥哥’的林家二小姐是怎么回事啊?”
峻虎也笑了,但笑容却是苦苦的。
他瞟了弟弟一眼,无可奈何地说:“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听到二哥避重就轻的回答,峻威可不会放过他。
“那位二小姐好像真的认得你,不然怎会那么伤心?”他进一步逼问。
见回避不了,峻虎叹口气说:“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确定从来没有见过林家二小姐。定亲是爹娘做的主,而后与林家极少往来,就连唯一去她们家的那次,也是被娘哄骗着去的,那时我根本没有见过其他人。况且,也从来没有人像那样喊我,就是雨儿也是喊‘峻虎哥’,所以我也不明白这位二小姐为什么要那样喊我,我想是她认错人了。”
峻虎沉思地说着,但没有告诉弟弟,那位二小姐的声音和眼泪给了他熟悉、惊悸的感觉,这才是真正困扰他的原因。
“哦,如果这样的话,恐怕她真是认错人了。”听到二哥的解释,峻威不再有疑问,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哥哥。
可是他很为二哥的婚事担心,尤其今天看见他与他未婚妻之间的互动后,他更感觉到要让冷静内敛的二哥,去适应那位刁蛮任性的林大小姐是很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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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弟弟送出城后,峻虎又在兵营待到黄昏时分才回家。
进了家门,令他感到轻松和意外的,是林云璎并没有因他的晚归而发大小姐脾气,还似乎真的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仅极有效率地分配了所有人的房间,而且还充分使用了神武府的总管,调度府内有限的人力,安排了丰盛的晚餐。
一见他回来,林云璎马上迎上来,笑吟吟地说:“将军,就等你回来开饭了,饭后我还要让你尝尝我从家里带来的新茶呢,保证你没有喝过!”
峻虎微微一笑,算是对她的回应。
可是接下来的发现却令他感到非常失望。
她居然不让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住在正房,而是将她安排在离正房最远的,通常是下人居住的后罩房,而且吃饭也不与他们同桌。
“二小姐不一同吃饭吗?”前往饭厅的路上,看到云霏正从饭厅里出来时,峻虎问身边的云璎。
“不,她一向独自吃。”林云璎理所当然地说。
她的态度令峻虎很不舒服。他转向迎面走来的云霏,邀请道:“二小姐,留下一起用饭吧。”
“不、不用了。”云霏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匆匆侧身走过。
再次看到他,无论如何伤心失望,她依然难以控制心跳加速,同时感到血液里的悸动。为了避免自己又失常地扑向他,她只能尽量躲开他。
看着她的背影,峻虎面色不豫地问云璎:“二小姐是你的亲妹妹,为何不与你共餐?正房有五间,你为何安排她去住后罩房?”
“我们向来都是这样。”林云璎往侧院一瞥。“况且这也不能怨我,她自己也不愿靠近我。不信,将军可以亲自去问她。”
峻虎懒得再问,心里却在想:看来林二小姐是个聪明人,她的姐姐确实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别管云霏了。”林云璎可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只是急于拉拢他的心。“倒是听总管说,将军将内院让给我了,那将军自己要住在哪儿?”
“那么大的外院,还缺睡觉的地方吗?”峻虎冷漠地说着,进了饭厅。
吃饭时,尽管满桌美味,林云璎也一直说笑不断,但峻虎却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只是专心吃饭,并不做任何回应。一是没这个习惯,二是没这份热情。
见他不理睬自己,林云璎觉得很扫兴,不由略带讥讽地说:“真不愧是将军,吃饭也像带兵打仗一样,吃那么快。”
峻虎放下碗筷对她说:“你也别见怪,带兵的人本来就没那么多闲工夫花在吃喝上,你慢慢吃吧。”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也吃饱了,我还要请你喝好茶呢!”林云璎也跟着站起来,兴致高昂地对身后的丫环说:“快去叫云霏泡茶,送到大厅来。”
见她一再受到自己的冷落,情绪依然这么高昂,峻虎吃惊之余也有点内疚,怎么说也是自己答应要娶她的。于是他没有再反对,随她来到了大厅。
他们坐下不久,云霏就捧着刚沏好的茶壶进来了。
“茶水颜色不对!云霏,你是不是忘了加茉莉花?”一看到茶杯里的茶水,林云璎立即一把夺过正低头倒茶的云霏手中的茶壶,不悦地指责道。
“有。只、只是少”云霏着急地想说只是加得少了些,因为她们带的不够多。可是看到姐姐凶狠的目光时,她习惯性地闭上了嘴。
她并没有口吃的毛病,可是自打学说话起每逢与姐姐或大娘说话,必定遭到她们的嘲弄和申斥,形成了与她们说话时的心里负担,久而久之竟变得口吃了。
这会儿当着峻虎的面受到刁蛮姐姐的训斥,她感到既伤心又尴尬,口吃的现象就更严重了。
“只是、只是什么?连话都说不清楚,真没用。去,重新泡过!”林云璎将手中的茶壶塞进她手中,也不管滚烫的茶壶是否会伤到人。
云霏似乎对此类残虐举动早已习惯,当茶壶被塞进她手里时,她迅速用另一只手纯熟地抓住茶壶提把,将茶壶提离手掌,但仍被烫得皱了下眉。
“不就是喝茶吗,颜色有什么关系?”峻虎站起身走到正要去重新泡茶的云霏身边,从她手里接过那壶茶水,关切地问:“你有没有被烫伤?”
仿佛被雷电击中,那富有磁性的熟悉声音穿过生命的轮盘,直撞她的心灵。
那是虎子哥哥的声音,是她魂萦梦牵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来,忘情地注视着他。
他变了,发型衣着变了,脸上有胡须,额头多了几条皱纹,比以前老了,目光也比以前更锐利冷冽,但神色间也多了力量和坚毅,显得更沉着,更俊美。不过无论怎么变,他还是她的虎子哥哥!他依然有着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脯,魁梧高大的身材,而他的声音一如往日般充满了对她的关怀。
“虎子哥哥”她眼里霎时溢满雾气,忘了身边的一切。
她含泪绽开的笑容像极了在寒冬中傲雪怒放的腊梅,峻虎无法漠视那双眼睛在自己心里激起的层层浪花。
“林云霏,看清楚,他是你未来的姐夫!”
一声怒吼吓得云霏浑身一颤,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姐夫?哦,是姐夫!”她蓦然惊醒,这里不是明朝的袁府,而是清朝的神武府;眼前的他不是深爱着她的虎子哥哥,而是视她为陌生人的武显将军彭峻虎,自己也不是明朝袁督师的女儿袁妍菲,而是清朝巡抚林大人的小女儿林云霏!
痛苦如山峦般压向她的心头。“对对不起,我、我又”她凄惶地说。
“去!去你的房间,这里不需要你!”林云璎打断她的话,怒不可遏地驱离她。
不用她赶,云霏已经逃出了饭厅。
“为了一壶茶,需要这样动怒吗?”峻虎将茶壶放到桌上,不满地说。
林云璎仍在为云霏对峻虎的一再失常而愤怒。“什么妹妹?看见她我就烦,连自己的姐夫都要勾引,早知她如此不要脸我就不该带她来!”
“大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她刻薄的话和冷酷的表情令峻威感到很失望,他愤然转身走出了大厅。
“你又要去哪里?”林云璎急切地问。可是离去的人根本不予回应,直气得她浑身颤抖。
“收了!倒了!这茶本小姐也不喝了!”看着峻虎伟岸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林云璎对着伺候她的丫环们大发雷霆。
她的吼叫传遍整个府宅,但峻虎仍像没听见似的走了。
这个女人实在是该有人管教了,但这个管教者绝对不该是他!
想到要与这样美丽却恶毒的女人相处一生,峻虎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
他郁闷地走进书房,坐在桌前。
老实说,对爹娘为他定下的这门亲事,他无所谓喜欢还是不喜欢。
多年来,在他心底深处始终有个模糊的女孩,他不知道她是谁,只觉得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想起她,他的心口就会痛。从大哥定亲后,爹娘就开始考虑他的亲事,可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子动心。
直到有一次爹娘将一个爱说爱笑的十岁女孩带到他面前时,他才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点点熟悉的影子,于是他接受了爹娘的安排,却又隐隐约约感到在他接受这个女孩的同时,他的心更痛了。
随后,他后悔了,可是为时已晚。好在林云璎还小,且多年来战事不断,他有了拖延婚期的借口。可现在局势安定,战事少了,林云璎也到了适婚年龄,他无法再找到合适的理由拖延婚期。
看来,如果要让爹娘满意,他此生注定要成为这个刁蛮小姐的夫君。
回想起她对待她妹妹的态度,对其他人的颐指气使,峻虎更感到心烦。
“唉,当初真是见了鬼,竟会答应这门婚事!”
他诅咒着走出后门,往大槐树走去。这是自他拥有这座宅子后养成的习惯,每当心情烦闷时便会到那里走走,似乎这棵大槐树有平定人心的力量。
然而走上山坡,他却看到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