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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康熙三十九年初
军事重镇宁远城,傲然屹立于依山傍海,地势险要的辽东湾西海岸。其雄伟的城楼高两层,呈八面八角,由此远眺,全城景色尽可收入眼底。长近十里的城墙,高三丈二尺,城雉再高六尺,墙址阔三丈,墙体以条石、块石、青砖、夯土筑成,四角设有角台,具有坚固的军事防御能力。
漫长的冬季后,春风吹化了积雪,明媚的阳光照映着大地。
城楼上,伫立着两位相貌出众,威武不凡的青年将军。
站在前面的那位年纪较长,气质沉稳。他,正是十七岁时就名震天下,曾在雅克萨战役中独闯敌阵,活捉罗刹国主将,又在近几年圣祖康熙皇帝亲征平定噶尔丹叛乱的战役中,屡建奇功的武显将军兼宁远总兵彭峻虎。
此刻,他方正英俊的脸上一如往常般安详,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在他看似平静的目光中,有一抹掩藏不住的阴郁。
“二哥,走吧,娘可不希望你将林家大小姐冷冻在那里。”
说话的是站在他身后的弟弟彭峻威,他今天是奉母之命,特地护送二哥的未婚妻来此小住的。可是人都送进二哥府邸了,二哥却迟迟不想回去,他不得不前来催促。
听到弟弟的提醒,彭峻虎的眉头紧蹙,无奈地问:“林夫人没来吗?”
“没有。”峻威知道二哥很讨厌他那位势利的未来丈母娘,轻笑道:“咱们娘亲总是有办法,三言两语说得林夫人开心地留下了。”
见峻虎的眉头依然紧锁,峻威安慰道:“二哥须知娘的用心良苦,若非娘不拘礼数做此安排,你恐怕也没这机会在成亲前,先了解一下未来的夫人。”
“我知道。”峻虎说。“去年夏天娘故意要我送她去京城看龙儿,却是拉着我去林府。娘的心意我懂,可我实在无心于此”
“其实能在迎娶之前与林大小姐相处几天也不错嘛,总比当年大哥对罗青青毫无了解就娶进门强吧?”峻威知道二哥对娶妻这事儿没兴趣,可也明白他已定亲多年,不能再拖了,于是便替娘当说客,点醒二哥。
听他说起大哥峻猛,峻虎心情稍好,关心地问:“大哥他们有信来吗?”
“有。大哥说大嫂的身体还很虚弱,等过阵子天气暖和点他们会回来。”
“大哥娶了个好妻子,总算是苦尽笆来!”想到可爱又忠贞的大嫂雁翎,峻虎难掩笑容。“好吧,我们走。该来的,总是躲不了的。”
兄弟俩沿着城楼拾级而下,沿途守城的士兵们都对他们肃然行礼。
看到他的副将、校尉夏雷站在城楼一角,峻虎唤来他,指着前方对他说:“积雪开始融了,记得要加固城南角台。”
“是。”夏雷对他恭敬颔首,却对峻威毫无表示,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瞧,他还在为雨儿的事生你的气呢。”步下台阶后,峻虎对身边的弟弟说。
峻威苦着脸,有气无力地说:“那是我罪有应得!”
见他那模样与之前劝导自己时的意气飞扬截然两样,峻虎也不再多说。
几名卫士迎上前,并牵来他们的坐骑。
上马后,他们策马缓缓穿过青石砌成的钟鼓楼,往府邸而去。
宁远城呈正方形,有四街八胡同,城内大多是结构坚实的石木建筑。
天气渐渐暖和了,城内充满生机,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街边的商号、客栈生意兴隆。座落于北街靠山崖的“神武府”是一座古朴典雅的二进式大院,曾是前朝辽东道督师袁崇焕的旧居,后为兵部所有。
在两年前的昭莫多大战中,峻虎担任右前锋率军直捣叛军心脏,战役全胜,立了大功,因此被皇帝赐予“武显将军”的封号,同时赏赐此宅及“神武天下”门匾一块,从此当地人便将此宅称为“神武府”
此刻府内正有一位美鬓高耸,簪花耀顶的女子,被簇拥着漫步于庭院中。
这女子容貌出众,上穿绯底蓝花袄,下着湖蓝色罗裙,丰满柔媚,神情慵懒。
爱宅外院为彭峻虎处理公务之所,除客厅、书房外,有厢房数间供仆佣卫士居住;内院则有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之北还有数间供存放物品和仆人居住的后罩房。房屋样式简单,但进深较宽,使建筑造型更具稳重浑厚之感。
内外院相交的东厢,有一个圆形镶木门洞连接杂院,那里是马厩、厨房、柴房等所在,杂院有侧门一道直通向外。
“不错,院子虽小,但雅致不俗。”女子看着眼前青砖小瓦、单檐庑殿,雕饰得非常精美的庭院,淡脂轻粉的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分隔前后两进的大花园时,秀气的眉毛攒拢,小巧的嘴巴也噘起了。“总管,将军怎么还不回来?!”
“很抱歉,林大小姐,将军有职责在身,特令小人在此伺候”回答她的是跟随在侧的神武府总管荀简。
“哼,什么职责在身?知道我今天要来不去接也就罢了,甚至还出门去,真是一点都不体贴!”林云璎面色不豫地打断他。
见总管无意回答,她指着花园,对站在走廊后的一个女孩说:“云霏,这就是我让你跟来的原因照我喜欢的样子好好打理那个园子!”
被唤做“云霏”的女孩没回应,她的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云霏,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等关内运来的树苗花种一到就得赶紧栽种,要是弄不好花园,我就不嫁!”
这声厉喝惊醒了云霏,她赶紧定下心看了看那座开满黄色迎春花,长着高大常青柏的大花园。
哦,还是那么美丽!
见她神情恍惚,林云璎在她胳膊上狠狠一拧。“你发什么呆?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云霏猛一哆嗦,赶紧说道:“那座花园很好看”
“好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几棵树!等你收拾好东西就去找这里的花匠,听见没有?”
“听见了。”云霏再次点头。
林云璎冷哼一声,随着总管进了正厅。
厅内宽敞明亮,顶高梁阔,所有的家具一尘不染,显得华丽典雅,十分气派,这让觉得受到未婚夫冷落的林云璎有了点安慰。
她坐下对荀简说:“总管,老夫人说此地没丫环,下人也不多,所以我带了自己的来,这里有丫环照顾我就行了,你去指点我的随从把我的东西搬进来吧。”
“是。”总管答应着离去,口中不由吐出一口气:好个刁蛮的大小姐!
就在云霏与丫环们,进进出出地整理着下人搬运进来的各种物品时,跫然足音响起,两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将军你总算回来了。”彭峻虎刚进门,八仙桌旁的林云璎立即站起身,撒娇地嗔怪。“哪有你这样的未婚夫?人家一路辛苦来看你,可你连个影子都不见。”
峻虎看了她一眼,将身上的兵器取下递给紧随其后的总管。随他一同进来的峻威则依然剑不离身。
“虎子哥哥?!”
似泣似诉的呼唤声中,一个漂亮的女孩突然扑到峻虎跟前抓住了他的手,她的双眼充满了惊喜的泪水。
她这突如其来又极不合礼数的行为,不仅令屋内所有的人大惊失色,就是一向冷静内敛的彭峻虎也脸色骤变。
“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他困惑又尴尬地想将手从她紧紧的握持中抽出。
听到他的话,女孩一愣,眼内滚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滔滔不绝地流下面颊。
“虎子哥哥,难道你你忘、忘记我了吗?!”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她的手冰凉,直沁峻虎的心田。
“云霏,你疯了?”林云璎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然而,云霏却对姐姐的怒喝置若罔闻。
她的双眼仍痴痴地注视着峻虎的眼睛,浸满泪水的黑眸更加黝暗,之前的激动与惊喜已转变为一种深沉的悲哀。
“二小姐”那两个丫环想过来拉开她,可又看看大小姐没敢动。
看着陌生女孩忧郁的双眼,峻虎的心一紧,不由自主地问:“姑娘,我认识你吗?”
一声强忍着的抽泣由云霏的心底发出。
我认识你吗?他的话兀自回旋在耳边,云霏心碎了。她摇摇头,希望真的是自己认错了人,希望自己能转身走开,控制住充斥全身的混乱情绪!
可是她的努力徒劳无功,她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他,好像眼前这个男人在她身上洒下了一道挣脱不了的魔咒。
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更从未有过任何失礼的举动,可是今天她为了他忘了一切,而他却完全不认识她了!
哀伤冲刷过她的全身。
她倏然放开了峻虎的手那双她以为一旦找到就再也不会放开的大手。
她挣脱了林云璎的钳制,擦去脸上的泪,茫然失措地往门外走去。
当她抬手抹泪时,大家都看见,林云璎又长又尖的指甲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血红的痕迹。
“林云霏,你给我站住!”
极度的伤心失望,使她没有听到姐姐凶狠的喊叫,没有注意到丫环们担忧的神情,更没有看到彭峻虎震惊又纳闷的目光。
“我认识你吗?”他竟这样问。
“是的,你认识我!可是,你忘记了我,忘记了前世你对我的承诺”
她在心底呐喊,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般倾泄而下。
离离殇情惊前世,幽幽思梦断今生!
虎子哥哥,你忘记了我,我又因何而转世投生?!
她无声地哭泣着走过庭院,走进经冬雪风霜后尚未复苏的花园,她的心如同枯败的残叶般毫无生气。
就在她摇摇欲坠时,一双颤抖的大手搀住了她。
含泪回眸,她的心弦再次颤栗。“茂叔”
“小姐”苍老枯瘦的身躯在她的面前跪下了,两行清泪从他混浊的双目中涌出,浸湿了他的面庞。
泪眼相望,思绪难断,云霏跌坐在新草初发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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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天启二年,势如猛虎的后金在努尔哈赤的带领下攻占沈阳、辽阳等七十余城后,明朝山海关外的领土几乎全部失陷。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举朝震动。为了保住山海关,稳住边防,朝廷任命自请戍边的袁崇焕为督师镇守辽东。
袁崇焕上任后选择宁远为抗击后金的据点,修城筑墙,征兵训练,并于次年将年迈的母亲和妻女接到辽东,以示自己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
袁崇焕本是进士出身的将军,夫人也出自书香世家,故府内充满了书卷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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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袁府,群花绽放,馥郁芳香。
“虎子哥哥!簪子不见了!”
宁静的晌午,内院突然响起了袁家小姐袁妍菲带着哭腔的喊声。九岁的她,长得一副人见人爱的好模样,可惜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噙满了泪。
“虎子哥哥”她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着急地呼喊着她最信任也最喜欢的虎子哥哥,因为她心爱的碧玉珍珠簪子不见了。
那是虎子哥哥送给她的礼物,可她却把它弄丢了,这怎么能不叫她着急呢?
虎子原是爹爹从老家带出来的一个孤儿,后来成了他的马僮,再后来因为勇猛机敏而成为爹爹的贴身卫士。
爹娘见她总黏着虎子,而虎子也跟她很亲近,便在她五岁、虎子十五岁时为他们举行了文定仪式,说好等她满十五时就让他们成亲。
从小她就知道虎子哥哥是最能干的人,天底下没有事能难得倒他。而且虎子哥哥最疼她,无论她有什么需要或不适,只要虎子哥哥在,他都会满足她,陪她,逗她开心总之,虎子哥哥是她的一切。
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到虎子哥哥了。
“小姐,你在找虎子吗?”一个在花园里拾掇花草的瘦小男子关切地问。
“是,茂叔可有看到虎子哥哥?”袁家小姐急切地问。
茂叔曾是爹爹的书僮,追随他多年,后来成了袁府花匠,将袁府偌大的花园打理得美仑美奂,远近闻名,而且他精通医术,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到了他手里都会变成治病救人的良葯。
虎子初入袁府时就与他住在一起,还跟他学了不少东西。
老花匠微笑着逗她。“菲儿小姐和虎子都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整天黏在一起玩耍呢?”
“为什么长大了不可以在一起玩耍?”妍菲不高兴地问。
“因为长大了就要做大人做的事情了,就像现在,虎子做了督师的帐前侍卫,每天得接受训练、守城护主;小姐呢,每天要作诗填词,习文绘画,学做女红。”
“不管,我就是要找虎子哥哥,他会帮我找簪子”
茂叔的话让妍菲心里好难受,最近她已经感觉虎子哥哥不再像以前那样总陪在她身边了,他大多数时间都跟着爹爹在军营或是前院里忙。
难道人长大了就会变得生疏吗?
不,她不要跟虎子哥哥生疏!
就在她的眼泪不断落下时,那支碧玉珍珠簪子垂在她的眼前。
她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戎装,英气勃发的俊美男子。此刻他正面带笑容,手里举着那支她遗失的簪子看着她。
“虎子哥哥!”她破涕为笑,大声欢叫着跳到来人身上。
茂叔看着这对从小在他眼皮下长大的孩子,摇头微笑着离开了花园。
“虎子哥哥,你去了哪里,我都找不到你?”她双臂交叉搂着虎子的脖颈,双腿勾在他腰上,将头埋在他颈间,连声追问。
“我不是替你找簪子去了吗?”
虎子抱她坐在花园内的石凳上,怜惜地擦去她的泪,责怪道:“干嘛要哭?这么漂亮的眼睛哭得像泡在水里的鱼眼,好丑。”
菲儿赶紧擦擦眼睛,扬起脸对他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这样不丑了吧?”
“小傻瓜。”虎子亲匿地骂着,将她抱紧。“菲儿不丑,一点都不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
“虎子哥哥也是天下最漂亮的男子。”
“傻丫头,男人可不喜欢人家说他漂亮。”虎子用指头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菲儿马上予以还击。两人像儿时一样打闹,最后虎子将她压进怀里才停止。
依偎在她熟悉的怀抱里,菲儿好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的簪子不见了?”把玩着失而复得的簪子,菲儿问。
“你叫那么大声,恐怕满城的人都听到了,我怎么能不知道?”
“簪子是你给的,我不能把它弄丢。”
虎子接过簪子,小心地替她插在头发上,说:“以后如果簪子又不见了,记得别着急,我会再送新的、更漂亮的给你。”
“虎子哥哥真好!”菲儿习惯地将头靠在他的肩窝,拉扯着他铠甲上的铜扣,笑问:“虎子哥哥会永远对菲儿这么好吗?”
虎子轻轻晃着她,保证道:“会,我当然会永远对菲儿好!”“只对菲儿一个女孩好?”
“没错,虎子只对菲儿一个女孩好!”“菲儿也只对虎子哥哥一个男孩好!”清风拂过宁静的花园,将他们稚嫩的誓言送入蓝天,融进了飘飞的云彩。
此后数年,随着年纪愈长,他们褪去了稚气,沉淀着感情,对彼此的爱更如同永不枯萎的常青树,愈加郁郁葱葱。
深秋过后,大地变得一片苍凉,就连袁府花园也逃不过,花草开始凋零。
袁府侧门山坡上的那棵老槐树,也纷纷扬扬地落了叶。
十二岁的妍菲站在槐树下,等候着迟迟不归的心上人。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眺望着寂静的小道,她焦虑地想。
自从数月前虎子哥哥被任命为校尉参将后,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军营里,很少回来。今天她从爹爹口中得知他会回来后,便早早地来到这个他们从小就喜欢的地方等,可是等到太阳都西沉了,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挡住了双眼,她举手将头发拨开。刚放下胳膊,身子便落入一副宽阔强壮的胸膛,耳边传来她最熟悉的声音:“菲儿,我回来了!”
“虎子哥哥”妍菲欣喜地抱住了魁梧高大的虎子。
“天凉了,这儿风大,以后不要再独自到这里来等我,在家等就行了。”虎子用双手捧着她被风吹得冰冷的脸蛋,心疼地说。
妍菲在他的手心里娇笑。“不冷,大槐树下可不是只有我独自一人喔。”
“还有谁?茂叔吗?”虎子好奇地回头张望。
“你忘记‘虎子与菲儿’了吗?”妍菲指着大槐树下的石头得意地说。
虎子顺着她的手看去,了然地笑了。
他拉着她走到石头前蹲下,看到上面刻画的两个手牵手的小孩高大的那个男孩粗眉大眼,矮小的女孩则笑意盎然,他们的旁边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虎子与菲儿”
“菲儿,还记得我们刻这个的情景吗?”抚摩着粗糙的刻痕,虎子问她。
妍菲趴在他的背上。“当然记得。是我十岁生辰时,你握着我的手刻的。”
“那,还记得我们说了什么吗?”
“当然!我说‘菲儿要生生世世做虎子哥哥的娘子!’然后”
虎子反手将她从背上抓到胸前,紧紧抱在怀里,坐在石头上充满感情地说:“然后我说‘虎子要生生世世娶菲儿做娘子!’”
“没错。”早已习惯被他这样亲热抱着的妍菲依偎在他怀里,他的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令她感到刺刺痒痒的。
于是她仰起脸来看他,发现他一向光洁的下巴长了不少胡子。
“喔,好扎人!”她摩挲着他的下巴,感觉到刺刺的胡碴,突然心情觉得有点异样,脸也在发烫。仿佛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期盼着虎子哥哥陪她玩的小女孩了,在对虎子的感情里,也不再只有单纯的依赖、喜欢和信任,更多了一种令她血液沸腾的激情和渴望
“干嘛脸红红地看着我?”就在她心跳加速时,虎子轻点她的鼻子问,并深为她的美丽所吸引。
妍菲忽感羞涩地将脸藏进了他怀里,躲开他的碰触。
虎子也不言语,两人就这么拥抱着坐在大槐树下,直到太阳完全落下了山。
“菲儿。”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隐入山背后,虎子不无忧虑地对她说:“要打大仗了,我以后恐怕不能经常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菲儿将头抬起来,忘记羞怯,惊惧地看着他:“会死很多人的大仗吗?”
这几年年纪渐长,她也不时听见府里的下人们议论着战事,知道爹爹担负的戍城重责,也知道草原上来的敌人有多么强大,他们已经占领了附近大部分的城池。
刀剑无情,她替爹爹和虎子哥哥感到担忧。
虎子安抚地一笑。“打仗的事你不要担心,只要好好在家里等着我,记得我心里有你,不会忘记你就好。”
丙真,两个月后,一场惨烈的大战在宁远城爆发。
值得欣慰的是,袁崇焕率领全城军民誓守孤城,最终以少胜多,打败了进犯之敌,还使一代枭雄努尔哈赤身负重伤而亡。
此后,他又率军几番征战,夺回了之前失去的辽阳、锦州数座重要城池,大大地鼓舞了明朝军队的士气。
妍菲和整个袁府的人们都为他们的胜利感到高兴。虽然战争使得她无法见到她亲爱的爹爹和虎子哥哥,但虎子总会在战事的间隙里为她捎来问候。
就在这样分多聚少,充满思念的日子里,他们长大了。
这一年,妍菲满十五岁了,她期盼着早日与虎子哥哥完婚。
可是,她等来的不是与虎子哥哥的合卺之喜,而是与他的痛苦分离
崇祯二年冬,屡次败给袁崇焕的清太宗皇太极,痹篇辽东袁军,亲率十三万精骑绕道蒙古,从长城的龙井关、大安口入境,袭击北京,袁崇焕奉诏千里赴救。
袁宅侧的大槐树下,战马嘶鸣,披挂整齐的虎子与菲儿紧紧相拥。
此刻的虎子已经是一名能征善战的骁骑将军了,辽东大军已经开拔,可是为了见菲儿这一面,他特地恳求袁大人准他随后赶上。
“菲儿,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虎子深情地对她说。
“我等你!”菲儿泪水涟涟地答应他。“虎子哥哥,不管多久,我都会在这棵大槐树下等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要做你的娘子。”
虎子他紧紧地抱着她,用一个个炽热的吻向她传递着自己对她同样的深情。“菲儿,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娘子,等我回来!”
在菲儿流不完的泪水和道不尽的保重声中,他走了。
日夜急行军赶到北京城外,袁崇焕不顾军队长途跋涉后的疲惫,立即率军投入战斗。在广渠门击败犯京清军,正想乘胜追击,全歼敌军时,却被中了皇太极反间计的崇祯皇帝捕缚入狱,不久后即被下旨磔杀于北京西市口,并下令袁氏族人男子限期自戕,女子贬为官婢,家中奴仆发配边疆,袁府府邸收归朝廷所有。
有功无过的袁督师蒙冤而死的噩耗传至辽东,辽东军民无不痛哭失声,袁府更是凄风惨淡。
袁老夫人当夜以白绫自悬于大梁,袁夫人则要女儿逃走,去寻找虎子。
“去吧,孩子,去找你的虎子哥哥,他会保护你。”袁夫人恳求女儿。
妍菲含泪离开了家,她知道等官府带着那道圣旨一到,谁都无路可逃,而她不想做官婢,她要找到虎子哥哥!如果他死了,她要陪他同赴黄泉;如果他活着,她愿随他到天涯海角,浪迹一生!
于是她奔向大槐树,因为无论是生是死,虎子哥哥一定会回到那里,那里是他们定情的地方,是他们最爱流连的地方。
寒冷的深秋,老槐树的叶子随风飘落,为这凄惶的日子更添萧瑟。
终于,那个带着硝烟征尘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妍菲泪流满面却欣喜若狂,但虎子却是重伤在身,步履维艰。
“虎子哥哥!”她抱住奄奄一息的他,心痛如绞。
“菲儿!”他在她的怀里喘息,青白的嘴唇哆嗦着。“我终于回来了,爹要我赶回来,带你走可是、我”
他的目光渐渐黯淡,声音渐弱。
“虎子哥哥,我要救你!”妍菲试图抱起他。
“来来不及了。”他抓住她的手,眼中充满了爱恋。“菲儿,叫我怎么舍得离离开你?别忘记我,来生我们、圆房、做夫妻”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可他注视着她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炽热、那么深情,他抓着她的手还是那样有力。
“不会!我绝对不会忘记你!”妍菲哭泣着亲吻他。“虎子哥哥,无论今世还是来生,你永远是我的夫君奈何桥上等我,我们一同轮回,永不分离!”
“一同轮回!”她的话伴着她的亲吻和泪水点燃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抹光源,他紧紧抱住她。“记住承诺!菲儿,我在下个轮回、找你”搂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怀抱着对来生的期盼,虎子在她怀中咽了气。
“虎子哥哥,奈何桥上等着我!”妍菲看着怀里仿佛熟睡了的虎子哥哥,为他整理好染满鲜血的征衣,拂去他脸上的尘埃。
现在她不再伤心,因为她相信他们有来生,他们会生生世世相爱相守!
她俯身在他的唇边轻柔地印下一吻,低声说:“虎子哥哥,等我”
当她感觉生命正在渐渐流失时,她看见疼爱她与虎子的花匠正向她走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说:“茂叔,将我们埋在一起”
“小姐”伤痛欲绝的茂叔抱起她与虎子分不开、渐渐冰凉的身体,在她紧握的掌心里发现了剩余的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