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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是突然的。公司上下一片嘘声。
雪莉辞职了,她一直是个好秘书,同样她也会是个好妻子,我这样想着。心里却在慢慢下沉。雪莉脸上常洋溢的幸福之色竟成了对我最大的讽刺。
我会是个好丈夫吗?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单纯。结婚好像是对自己的逃避,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雪莉。我积极的张罗着一切,从买房到装修,礼服到婚宴,从蜜月旅行到替她准备婚饰。我欺骗着自己进入婚姻的兴奋中,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人人都在说雪莉是个最漂亮的新娘,幸福的女人绽放的光彩令我目眩,她是毫不知情的,她以为嫁给了自己一直心仪的对象,而对方同样爱她。女人是多么容易被骗啊!不,应该是爱着人都是容易被骗的吧?在神圣的礼堂上,在我吻我新娘的那一瞬间,目光从新娘头上透明的白纱中扫向人群,我以为我看到了他!也许真的是他,不变的他,静静地对着我们微笑。我想这是幻觉,我没有给他发请帖,他更不可能从日本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的嘴唇在发冷,整整一年多我不再想过他一次,把对他的回忆沉沉地埋在记忆的最深处,却在这和一个女人进入婚姻的礼堂上,真真切切地想起了他。
他的微笑,他的一切。
陈青,不要再来干扰我了。我们都结束了,自从你不告而别后,什么都结束了。
请不要,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我在心中默念,同时闭上了眼睛。
雪莉的柔柔的娇喘声中,我轻轻放开她的嘴唇,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刚才扫视的方向望去,没有,当然不可能有他在那里!我不知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彩纸,花瓣纷纷从四处向我们飞来,一张张笑脸。钟声轻脆而悦耳,我的爱情到此结束。
有雪。
跨出礼堂,居然下起细雪来了。宾客一片欢腾。
现在是二月。
又是一年。
我没有顺利地接手藤田的位置,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不想去总部接受培训,当然还有其它出人意料的原因,说是出人意料,其实也算在情理之中,在这种名利之争中的风云突变,我入行已久,已是司空见惯。总部没有接受藤田的推荐,他的位置先由另一个日本人垫着。公司的人都在猜测可能总部上层出现了新势力,藤田的老面子他们没有放在眼里。
换句话说,藤田下台了,我的靠山没有了。
不过,我没有像人们想像中那么倒楣,多年的经验和工作能力还能使我立于不退之地。
藤田在他自己的辞行会上,一一与公司上下的职员握手道别,气氛很是伤感,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上司,我真的很是舍不得,他必竟关照我多年,我到现在的地位,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功劳。
会后,人们都散去。他走到我跟前,竟有些眼发红,我也怔怔得不知说些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俞仁君,以后请多多保重。”这些话本应该我说的,而他却抢先说了出来,我不禁鼻酸,我深深地向他掬了一躬,虽然我一向不太喜欢这种作做的日本礼节,但这次我是真心实意向他多年的提拔表示感谢。他明白我的,我这才发觉他真是个比较够意思的日本老头。
我们第一次像朋友一样并肩走出会厅。
鲍司总部终于在藤田走后二个月后,要把新任上司派过来了。我并没有马上见到他,因为公司有一些业务,需要我去欧洲半个月。
雪莉要我替她带些东西,不外乎香水和时装,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礼品。她居然列了长长一条单子给我,我打趣:“要不,你也去吧,把那儿的东西都搬回来得了。我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东西的。”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赚麻烦就不要买,我又没逼你。”
我苦笑。她的确是个好太太,发起嗲来也会让我受不了。
回过头来,她又不生气了,仔细地替我打点行装,又有些担心地说:“新老板就来了,不知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次总部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露,搞什么呀?”
我笑了:“你操什么心啊?他来就让他来吧,你老公又不是吃素的,这儿的事还是我挡着呢,他再是怎么大,必竟还得靠我们这些老将嘛。”
她笑了,轻轻捶了我一下:“就你行。”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我公事私事都很完满都完成了。所以想来,上司和老婆那儿都能高兴都交差了。
当然老婆那儿先交差,雪莉很高兴,狠狠地奖励了我一番,所以第二天早上,差点让我迟到。
新老板已经到了,在办公室里等我去打招呼,我整了整衣领,把工作报告再仔细浏览一遍,确信无懈可击,自信满满地向老板室走过去,走到门口,看到一直任老板秘书的黎女士在对我眨眼微笑,我很奇怪,搞不清什么意思,不过我急于办事,没有问她。她进去通报了一下,就让我进去了。
屋内的落地窗的帘子都被拉开了,满屋子的刺眼阳光,一个男人倚窗,背向我立着,他一动也不动,似乎望窗外的风景都入迷了。从背后来看,他身材很挺拔很高,理了个干净的平顶头,很清瘦,黑色西服衬着雪白的衣领,素净得如同世外人一般。
我忽有些紧张,眼前的背影有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和压抑感。我吞了口口水,自我感觉像初见教师的小学生。
这是怎么了,当初见藤田时还没有这感觉的。
我理了理头绪,轻轻咳了一声,日语还未出口。他已慢慢回过头。
陈青
我的脑子如同挣扎般的半天才冒出这一个尘封的名字,传到我的舌头上却变成嘶哑的一声“呃”字。
脑子反映出这个字后,如同被删去了所有思想般的空白。手中的文件何时滑下,里面夹的纸片撒了一地。
他靠窗站着,目光如同要掏空我一般紧紧地看着我的脸,我无处描述他脸的表情,我也无法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好半天,他笑了:“你还是这样,没变,真好。”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二年多了,我以为我忘了他,他的名字,他的一切,而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却熟悉得让我怀疑自己从来没有停止一刻对他的想念。
这个想法让我害怕。
我慌乱地弯下腰去捡丢落在地上的纸片,借此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二年前所受的伤在此时却开始发痛,痛得淋漓尽致。
他也走过来,帮我捡。
在捡最后一张纸的时候,我的手和他的手碰了一下,我如同被炽伤一般抖了一下,他突然把那只手抓住,抓得我生疼。但更让我痛得发狂的是那颗碎得像垃圾般的心,那颗早已在腐烂得差不多的曾属于他的心在此时却发出尖锐的痛楚,提醒着我用二年时光来尘封,来埋葬的回忆。
“放开我。”我嘶哑着低喊。他没放。
我狠狠地抽回手。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我期待他能说些什么,二年前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弃我离去?
可是,解释了又怎样?挽回得了什么吗?
他有妻子,我也有了。
我扔下报告:“陈先生,这是我的报告,你先看一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头也不回得离开他的办公室。
黎女士惊讶得看着我的脸色和如同逃跑似的步伐,不敢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