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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继承人所要承担的责任以及必须学习的事多得远远超乎叶妙希的想像。从她正式亮相的那天起,一切也跟著起跑了。
她不再需要老师来替她上课,因为接下来她要学习的东西不是理论可以教她的。她必须进入华康集团了解整个公司的运作,学习如何决策,如何当一个领导人。
突然之间,继承对她而言迫在眉睫,要面对的难题不再是纸上谈兵,她真正意识到自己要一肩挑起的是多么重大的责任,而那压力大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忙碌的步调所带来的唯一好处是让她没有时间为他冷漠的态度伤心,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自从她进入华康集团主事,他们不再像之前那般形影不离,但身为国王的人马,同时也是叶老爷子指定辅佐她的军师,杨念宇依然随侍在她左右,但只在必要时出现。
他有自己的办公室、自己的秘书、自己的行程,除非必要,他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就算出现了,也总是保持著客气疏离的态度。
他不再取笑她,不再跟她开玩笑,对待她就像下属对待上司一般公事公办。
有好几次,她试著主动开口摆出求和的低姿态,但他却毫不领情。
叶妙希不怪他,知道这是她自找的,她在两人之间划下楚河汉界,而他决定如她所愿。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承认。
她太幼稚,太不成熟,像个孩子一样,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玩具便闹脾气,胡乱迁怒。
她是个笨蛋、白痴,忘恩负义的小表。
叶妙希决定拉下脸到杨念字面前承认这一点,然后祈求他会原谅她。
“送他礼物赔罪,你觉得怎样?”
位于市区的餐厅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男的是刘彦旭,女的自然便是叶妙希了。
从那天宴会起,两人自然而然便成了朋友。
性格开朗、风趣幽默的刘彦旭和她身旁的人完全不同,从来不会给她压力,总是能逗得她哈哈大笑,再加上他是商业世家出身,年纪轻轻已经独掌家族企业,也不吝于指点她商场上的事,她很快便与他亲近起来。
“只有女人会因为礼物而原谅别人的错误。”他直言。
“如果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呢?例如一辆跑车?一支劳力士手表?或是”
“我劝你别这么做。”他打断她的话。“你是在侮辱他。”她闻言默然。的确,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得到的八成会是杨念宇的愤怒,而非满心感激。
“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歉意。”她懊恼的道:“或者我可以安排他更高的职位,让他负责分公司的营运。”
刘彦旭不赞同的拧眉“听起来像施舍。”
“那我该送他什么?”叶妙希挫败的问。
“或许是一句简单的道歉?”
“那不够。”她愁眉苦脸的道:“你不明白,我伤了他,他一心三思为我著想,我却因为自己幼稚的情绪而伤害他。”
“如果他不在意你,那根本伤不了他。”刘彦旭咧子邙笑“在我看来,你们只不过是一对小情侣在呕气,你只要打扮漂亮一点,倒在他身上撒娇一下,我保证他会把你说过的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才怪!那只会自取其辱。
“他对我根本没意思。”
“是吗?那他为什么要因为你说了那些话就气成这样?”
“因为我忘恩负义。”
“不,那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受到伤害。没有男人忍受得了被自己喜欢的女人瞧扁,那让他们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男人喜欢当英雄、当骑士,而不是被使来唤去的奴隶”
“我真的是个混蛋,对吗?”听了他的话,叶妙希更厌恶自己了。“我真希望自己没有说过那些话。”
刘彦旭耸耸肩。“迟来的道歉总比没有好。”
*
轰隆隆的引击声划破宁静山区。
杨念宇将视线投向下方弯曲的山路,见过去这一个月来时常出入的红色跑车疾速驶著,想来是送佳人回家了。
叶老爷子不著痕迹的观察他的表情,轻轻将棋子往前推。
“将军!”
杨念宇这才收回视线。
“再来一局吧!”
“不了。”叶老爷子轻轻摇手“你今天已经连输十场,我看你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赢了也没意思。”
“是董事长棋艺精湛。”
“因为有人心不在焉吧?”老人瘫坐在轮椅上,语气显得虚弱。“听说妙希最近常和一个男人出去,你是不是为了这事不开心?”
“董事长说笑了。”杨念宇将棋子一一收进棋盒里。“大小姐的私生活与我无关。”
“是吗?”叶老爷子将目光投向停在主屋外的跑车。“刘家这小子比起你来是差得远了。”
杨念宇没作声,收好了棋子静静站起身。
“时间很晚了,我陪您进房吧。”
将叶老爷子安置好,道了晚安之后,杨念宇在大厅和刚进门的叶妙希正好打了照面。
“大小姐。”他轻轻点个头,随即越过她往外走去。
她抑下难堪的感觉,鼓起勇气追上。“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月光下,俊美的脸庞满足冷漠。
他冷淡语气让她胸口一紧,差点打了退堂鼓,但最后仍是勇敢的说了出来。“我要向你道歉。”
“小的承受不起。”他嘲弄道,转身就走。
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么无情,她愣在原地,但一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也是自己自找的,惊愕过后,她赶紧追上。
“我那天不该那样对你说话。”他走得又急又快,她小跑步的跟在他后头大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
“没问题。”他头也不回道:“我原谅你。”
这算哪门子的原谅?白痴也听得出来他口是心非。
叶妙希跟著他来到车旁,看见他坐进驾驶座,连忙伸出一脚挡住车门。
“我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我真的很抱歉。”
“你说过了。”他插进钥匙,发动引击。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
“我没有。”他作势欲关车门“大小姐,可以请您收回您的玉腿吗?”
“除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犯的错。”她干脆整个身子挡住车门。
“让我回家。”
“我愿意做任何事,只求你不要再生我的气。”她抛弃最后一丝自尊,低声下气请求。
杨念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任何事?”
“任何事。”叶妙希弯下身子,满怀希望的看着他。“只要你说出口。”
“那好。”杨念宇直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和刘彦旭断绝往来。”
她脸色一僵。
“为什么?”这个要求出乎她意料之外也太过突兀。
“他不是理想的丈夫人选。”低沉的声音理性、冷静,毫无温度。“刘氏企业是你婶婆的娘家企业,刘彦旭是她的亲戚,他接近你唯一的目的就是你的财产,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
她想也不想便反驳“刘大哥不是那种人。”
“那是因为你涉世未深,太过天真。”
“这就是你的条件?”她不敢置信的问:“只要我和刘大哥断绝往来,你就原谅我?”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没错。”
“你是在要求我背弃我的朋友,来交换你的原谅?”
“我是在保护你不受伤害。”
叶妙希往后退开,静默了许久才幽幽开口“是保护我还是保护叶家的财产?”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他口口声声为她好,左一句保护,右一句提醒,看似为她著想,实际上都是在防范有人藉由她取得叶家财富。
说到底,他所关心保护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叶家的财产。
突然间,叶妙希觉得自己好傻,简直是个白痴。
他处心积虑只是想替雇主看牢遗产,她竞认为那是出自对她的关心,是种无私的帮助。
她信赖他、依赖他,甚至不由自主的爱上他,但对他而言,一切就真的只是公事公坝邙已。
就只是一个任务,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他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但她没有料想到他不只不爱她,就连一点私人感情都没有。
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竟以为自己伤得了他?或许这一切还是他一手导演,只为了在必要时能拿出来当作操纵她的王牌。
“你太年轻,不懂得人心险恶。”杨念宇将车门关上,放下手煞车。“有一天你会为此感激我。”
叶妙希静静答道:“不,我不会。”
下一秒,她哀伤的笑了。
“你知道吗?虽然你总是说要防范身边的人,要小心那些别有所图的人,因为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是真正让我领悟到这些道理的人却是你。”
语毕,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
黑色跑车在山路上狂飚。
杨念宇望着不停飞掠而过的景色,脑子里所想的全是她最后抛下的那几句话。
尽管他努力想说服自己没有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著想,但却无法否认禁止她和刘彦旭来往有大部份是因为私心作祟或者该说是嫉妒。
自从一个月前的寿宴后,他们便愈来愈亲近,他不只一次听见关于两人约会、感情进展的种种传言。
他曾试著向自己解释心中那狂乱、郁闷的感觉是出自于对她的关心,忧心她会被坏男人所骗,如今他明白那是谎言。
他骗了她,也骗了自己。
事实是,他嫉护得快要发狂,若非惊人的自制力,今晚他冷静的面具肯定在她悍然拒绝与刘彦旭断交时全面崩溃。
一个月前,他认为她对他的感觉不过是一时迷恋,如今证实了这个想法,他没有早知道的无动于衷,反而涨满了浓浓苦涩。
如果这就是她的选择,那就这样吧!反正他待在叶家的时间也不长了,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
像是故意想挑战杨念宇似的,叶妙希不但没有和刘旭彦断绝往来,两人反而愈走愈近,俨然成了公认的一对。
鲍司内流言四起,都说她一旦嫁作刘家媳妇,华康集团便是林系人马的天下,因此不少人纷纷开始倒向,盼在到时人事大搬风时能占个好位于。
甚嚣尘上的传言和因此而起的派系重整、内部斗争终于惊动了叶老爷子。
这天,叶妙希前脚才刚踏进家门,叶老爷子召见的命令马上传来。
这数个月来,他们爷孙俩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实际上真正见面的时间很少,说话的次数更少。
他的身子不好,大部份的时间都留在主屋后面的别馆静养,除了杨念宇之外极少见客,只透过电话和视讯会议遥控公司的种种决策。
鲍司里的高级主管和叶老爷子说不定还比她这个亲孙女亲近,因此当王妈告诉她,叶老爷子要她立即去见他时,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谱。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当她来到别馆,老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马上和刘家那小子断绝往来。”
叶妙希轻轻关上门,沉默的定进室内,久久才道:“如果我说不呢?”
“我听起来像在问你的意见吗?”叶老爷子严厉又霸道的发出命令。“马上照我的话做。”
“如果我说不呢?”她重复,倔强的表情明白显示她不打算妥协。“你会怎么对我?取消我的继承权?”
“或许我真会那么做。”他虚张声势的道:“别以为你是我的孙女我就一定会把财产留给你。”
这是谎言,叶老爷子清楚。法律上规定他的直系亲属有权继承他财产的一部份,他可以把其他的送给别人,但那势必将分割他的企业王国。
华康集团是他一手打造,可以说是仅次于他的生命第二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就因为一个小女孩的任性便让它四分五裂。
即使这个小女孩是他的亲孙女也一样。
“是什么给了你权力,让你认为有资格左右我的人生?”当叶妙希说这话时,与其说是生气,其实更接近疑惑“因为你是我的爷爷?还是在你眼中,这世上的所有人,包括我,都会为钱出卖灵魂?”
叶老爷子发出刺耳的笑声。
“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你宁愿不要遗产,也要和刘家的小子在一起?”显然地,他并不相信。
“若我的回答是肯定的,那对你来说或许可称得上世界奇闻了。”她微扯嘴角,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弄和讽刺。
“没有人会这么蠢。”老人斥责她。“年轻人就是这么天真,什么不爱山河爱美人,只有白痴才会做这种事。”
“没有人会拒绝自己应该得到的财富”她缓缓开口。
闻言他得意微笑。
看吧!话说得再好听,姿态摆得再清高,她终究也不过和他那些贪婪的兄弟、姻亲们一样。
人啊!就是这种说一套做一套,口是心非的动物。
叶妙希接著说出来的话却令老人的笑僵在嘴边。
“但如果要我出卖自己的人格、自尊、灵魂去换取,我宁愿不要。”
“你不是真心的。”叶老爷子沉下脸,怒气冲冲道:“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小丫头,我绝不可能让你将我辛苦打造的企业王国拱手奉送给那些吸血鬼。”
又来了,又是同样的话。
她真的很想尖叫,开始痛恨起华康集团,痛恨起自己即将继承的庞大遗产,和它相比,她彷佛是路边的小石头,不值得被注意。
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她的感受,没有人发现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情绪,一个活生生的人。
从她踏进叶家的那一刻起便是如此,下管是她的爷爷也好,杨念宇也好,那些亲戚或华康集团的高级主管们,还有因为她背后的财富而追求她的少东们,没有人在乎叶妙希这个人怎样,她只是华康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突然问,她觉得好累。
或许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想法、观念、作风都和她格格不入,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适应,将会融入,现在想想,那是她有过最天真的想法,仅次于相信杨念宇是真心关心她。
“你要的究竟是什么?”叶妙希低语“一个孙女?不,你不需要孙女,你根本没有任何感情。一个继承人?不,也不是,你根本不想把华康集团交给任何人。那么就是一个傀儡了?你要的是一个乖乖听话的家伙,也许你还已经替自己找好了接班人,好让那个人在你死后能继续操纵我”
她的猜测十分接近事实,但叶老爷于当然不会承认。
就算他再自负也明白,眼前的她外表柔弱,骨子里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硬。
承认只会招来她强烈的反弹,说不定她反而乾脆一刀两断。
叶老爷子放软了声调,决定动之以情。
“丫头,我老了。老人是最没有安全感的,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一个我压根不喜欢也不相信的人呢?”
叶妙希早就看清他的真面目,压根不信他说的话,但她没有马上出言反驳。
他见状续道:“不是我多疑,但你也要想想,刘家那小子是为什么接近你?年轻人乐观不是坏事,可要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说到底,还是那套人性本恶说。
她抿紧唇不语。
“我不妨老实跟你说了吧!我心里是有一个中意的人选,把你交给他,我绝对放心。之前一直没说是怕你还不了解他会反对,反而坏了好事。”他长叹了一口气。“我这身子快不行啦!死是早晚的事,可最近我常想起你爸妈,真后悔当年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回来,要是那时我别那么顽固,让你在叶家长大,现在也早能独当一面,我也用不著这么操心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叶老爷于心里的确是有些感伤。不管怎么说,他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当年父子反目,他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十几年来不曾打探过他的消息。
其实,从他知道独生子在十几年前便在车祸中丧生后,旁人看他似乎无动于衷,实际上好几次夜里,他哭得不能自己。
如今想到,他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看见他缩在轮椅上抖动著身体,像是竭力压抑心中的哀痛,叶妙希被打动了。
她叹口气,终于解释道:“其实我和刘大哥只是好朋友,我们就像兄妹一样,我不可能嫁给他,他也不可能娶我,所以你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
他可不这么想,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没说谎。他的身子的确已经大不如前,而且恶化速度愈来愈快。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他只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免得夜长梦多。
“既然这样,你何不考虑考虑念宇?”叶老爷子终于切人重点。“我看得出来你对那孩子很有好感,打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们是最相配的一对。”
叶妙希僵立原地,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他是你为我挑选的丈夫?”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的保护欲、他的处处著想、他的温柔体贴、他的专制霸道,原来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这才是你找我回叶家的真正目的吧?”她恍然大悟。“你压根不是认真想要让我当继承人,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替你中意的人选铺路。”
老人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等于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
她作了一场梦,梦中她变成公主进入童话世界,现在梦醒了,发现一切只是丑陋的陷阱。
叶妙希挺直腰杆,昂著下巴不屑道:“留著你的钱和你的企业王国,随便你想把它给谁便给谁吧,我不希罕。”
语毕,她决绝而去。